苏祈安:“我就过个嘴瘾。”
颜知渺放过她耳朵:“我行走江湖这几年,看过太多也听过太多……世间的男儿天地广阔,而女子无依无靠如断梗飘萍,命运从来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像……酒五娘。”
“没错,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女子论气魄胆量、聪明才智本不输男子,为何不能大大方方地读书、经商、入仕?”
说得太对了,不服不行。苏祈安哗啦啦地鼓掌:“我懂了,你的愿望天下女子皆能有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
颜知渺喜道:“你支持我?”
“必须支持。”
“没有一丝丝反对?”
苏·胎穿者·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祈安摇摇头:“你是对的,我为何要反对?”
封建时代的女性鲜有意识觉醒者,颜知渺已是难能可贵,苏祈安无法不感动,也无法拒绝,更无法不去做点什么。
得觅知己!颜知渺喝下两口酒,胸口有团烈火在燃烧。
她跟苏祈安讲起酒五娘的真正身世——
酒五娘乃是酒家女,家中排行老五,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
父亲酿酒的手艺精湛,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也安乐。
在她十四岁那年父亲患了重病,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廷增加赋税,二哥哥和三哥哥又到了年纪娶媳妇儿,母亲实在拿出多余的钱来,便决定将她和姐姐早早嫁人,换些彩礼。
媒婆为她们寻了户好人家,给一位年过五十的老爷做妾室、生儿子。
进门一年老爷就死了,主母骂她们是扫把星,将她们赶出门去。
母亲和三位哥哥嫌她们给娘家丢人,不愿收留,她们走投无路,但有一副好嗓子,唯有去做歌姬。
三驸马喜欢听曲儿,常来歌坊,非常喜欢她们姐妹俩。
三公主又素来瞧不上三驸马,巴不得他离自己远些,便替她们赎了身,送入驸马府中,日日夜夜常伴三驸马。
如此,她们也算有了归宿。
谁知三驸马表面人模狗样,实则禽兽不如,在三公主那受了气,就要回府发泄在她们身上,不过半年光景,姐姐就被活活打死了。
死前,姐姐护着她逃出了驸马府。
张狼子带着人紧追不舍,追至吉祥小巷,她本以为在劫难逃了,却天降独孤胜,出手救下了她。
多么凄惨悲凉的故事。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苏祈安道:“三驸马真畜生!”贱籍者就该任由权贵的践踏吗!女子就该沦为男子的玩物吗!
“何止是畜生。”
“天快亮了,走,我们吃早食去,回头我找草包包好好收拾那厮。”
“草包包?”
“安阳郡主家的郡马,草包一个,昨日醉了酒,在我苏家赌坊输了一大笔银子后,砸了场子,还打伤个伙计。”反正也不是个好东西。
.
隔了几堵墙的曙墨院,镇淮王颜逸拍拍饿得咕咕叫的圆肚子。
哎,被王妃逼着减肥的日子好痛苦。
他决定溜去厨房找点吃的,偷偷摸摸地翻身下榻,披了件衣裳就出发。
一走出抄手游廊,视线便开阔了许多,天地敞敞,细雪缭乱的落下。
他仰头赏雪,一个没注意,伤到了站在屋顶上的两个人。
有刺客!
他矮身躲进一处假山石的后头,露出两只圆溜溜的老眼。
距离有些远,但依稀可以认出刺客所在的位置是曦暮轩。
狗刺客,敢擅闯本王爱女的闺房地界。
找死。
他捡起一块小石头,掂了掂,嗯,很趁手。
用力一抛。
“哎哟!”顺着屋脊往下走,欲要去抓竹梯子的苏祈安捂住左腿摔倒了。
“祈安!”颜知渺俯身查看她脚踝,“崴着脚了?屋顶有雪,容易脚滑,你要小心点儿。”
苏祈安疼得涨红了脖子:“你干嘛打我。”
“我没有啊。”
假山后的颜逸,邪魅一笑,再次捡起一颗石头,瞄准另一位刺客,耳朵忽然被人揪住了。
除了王妃,谁敢揪他的耳朵。
“爱……爱妃。”颜逸邪魅一笑变成谄媚一笑。
“你是不是想去厨房偷吃。”
“冤枉啊,”颜逸伸手指住屋顶上的两个人,“我发现有刺客闯进王府,才追到这里来的。”
“我跟了你一路,”温舒云道,“那是刺客吗!那是我们渺儿和女婿。”
颜逸:“!”
他眯起眼睛望过去,好像……真是……渺儿和女婿,爱女之心狠狠一抽。
“糟糕,我打伤渺儿了。”
“你伤的是女婿。”
“那就好那就好。”颜逸的爱女之心瞬间就不抽痛了,甚至丧尽天良的补了句,“活该。”
温舒云:“……”
啊切——
苏祈安打了个喷嚏。
颜知渺用手背探探她额头温度:“莫不是淋了雪着了凉,我们快回去吧。”
苏祈安摆摆手:“身子没有不爽利,倒像是谁在骂我。”
哼!画个圈圈诅咒此人。
然后她就在一片片积了雪的屋瓦上画了十个圈圈,诅咒此人一辈子没有饱饭吃,日日夜夜饿肚子。
圈圈画久了,手指都冻僵了,改用龙浔宝刀继续画,画够了才将刀交由颜知渺放回去。
.
朝日初上。
全玉京最会靠鸡屁股的郡马——曹葆葆,正在院中愁眉苦脸地烤串——昨日他同几个狐朋狗友在苏家赌坊闹事……苏祈安肯定不会轻饶了他。
难办啊,肠子都悔青了。
跟班虎头虎脑地跑来:“祖宗您总算回来了,郡主昨晚等了您许久,气得直发抖,下半夜才回房安歇,您今日肯定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与此同时他送来了新一天的郡马排名。
曹葆葆掉下去七位,暂排倒数第五,真是造孽啊!
全怪赌博害人。
“其他郡马呢?”
“他们的排名倒没有多大变化,只有云明郡马的排名又掉回了倒数第一。”
曹葆葆感到费解。
跟班:“小的打听了,据说云明郡马前不久抢了三驸马府上的一名歌姬,还将人藏在西宁街的绣坊里头,夜夜去私会。”
曹葆葆昔日是玉京恶名昭彰的纨绔,曾经为了和三驸马抢一名花魁而在大庭广众之下互扯头花,结下了大梁子。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抢得好,三驸马黑心黑肠,歌姬跟着他肯定是要受罪的,苏兄摆明了是在救那歌姬出火坑,此乃善举啊。”
“小的还听说,三驸马昨夜还对云明郡马好一番羞辱,差点就拿着歌姬的卖身契去告官。”
“好不要脸的玩意儿!”
“郡马您——”
“这种人就该打烂他的牙,抓他去游街。”
“郡马您——”
“还有把他大卸八块,丢进伊月河里喂臭鱼!”
“郡马您——”
“别打扰我骂人!”曹葆葆凶道。
跟班冒死进言:“您的鸡屁股……烤糊了……”
“我靠!”
曹葆葆举起烤糊的几串鸡屁股大口大口的吹,但无济于事,鸡屁股糊得透透的了。
这时,安阳郡主推开窗户,冷冷道:“你吵着我睡觉了。”
她是所有郡主中最严厉的一位,管理起家宅事务很有一套,嫁入曹家后,直接从婆婆手里接下了管家之责,动不动就爱请家法,理由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家法就是她的规矩。
“你昨晚跑哪去了?”
曹葆葆没少吃家法的苦,避而不答,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阳,我在为你烤串呢,的确吵闹了些,我注意我注意,你……你继续睡,一会儿烤好了我叫你。”
安阳注意到了那几串黑不溜秋的东西:“你烤糊了?”
“没有,”烤鸡屁股是曹葆葆唯一的本领,他断不会承认自己会犯如此低级的失误,“这是……烤给百福的,他喜欢吃糊的。”
曹葆葆麻溜的将烤串塞进跟班百福手中。
跟班:“……”
曹葆葆热情道:“你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跟班一边露出死了亲娘的表情,一边咬了一口,好难吃!但违心的夸赞:“好吃。”
“我晚些时候再找你算账。”安阳白他们一眼,观了观尚早的天色,关上窗户去睡回笼觉。
曹葆葆重新开烤,刷油,撒盐,撒孜然。这一回,他怀着十万分的小心,争取烤出外焦里嫩的绝世口感。
呼啦——
一阵疾风吹来,来得快,去得更快。
烤串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娘啊!闹鬼了!
曹葆葆的两瓣小嘴吓的惨白惨白的。
呼啦——
又一阵疾风吹来,同样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曹葆葆的手里多了一份信。
鬼留信?!
曹葆葆哆哆嗦嗦地拆开封口,倒出了一沓欠条,盖着苏家赌坊的印章。
他惊叫道:“天爷啊!”
窗户再度被推开,安阳郡主的脸色更冷了:“你故意吵我是吧。”
曹葆葆慌慌张张地把欠条和信封藏到背后:“安阳,我怎么敢啊。”
根本无人注意躺在屋顶撸串的独孤胜。
他奉苏祈安之命前来送信,顺便顺走了几串油噗噗香喷喷的烤串。
哦,外焦里嫩,好好吃。
安阳郡马烤鸡屁股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