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言,西平昌已经不用我等再去支援,他们在等我们前去的这些时日已经攻打了下来,寿光县这边如若十日之内再攻不下,便要我去西平昌,以领兵不当军法处置,而后待命,以图平原。”
萧阳切齿道:“信中无不在说我无用之言语,必须尽快攻下寿光县,不然此处兄长便要交给他的副将前来接任。”
他与萧文卓的副将在西南旧部时就早不对盘,如果他真来接替他的位置,岂不是坐实了他无能之名,不仅丢人丢到姥姥家去,往后更令天下人耻笑。
萧阳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恶气,一拳狠狠锤在木桌上,发出咚地结实一声响,犹如他此刻的决心,“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只要再图平原,早日收复青州,立功于天下,稳固根底,何愁复国不成!”
他从走进方术的帐子便是满目悲愤,唉声叹气,却见方术只把他兄长传来的手信放在桌上,看也未看,只是慢悠悠扇着那破毛扇子。
当初郭萧二位将军败退恭州之时,恭沅二州已被攻陷只剩最后两座城池,困守一月,最终趁李宋两国反目混战之际,殊死一战,收复三郡。
不待稍作休整,他便奉长兄萧文卓之命领兵攻打寿光县,先占据青州腹心之地,便于北上支援西平昌,以逼近平原,收复青州。
此地是青州离西南军收复恭沅三郡最近的城池,加之当时的西南总军好不容易收拢起残兵,处处粮草短缺,寿光县城池不大,虽被宋国占领,有六千人马,但无有名之将把守,不算太难攻打,正好能给他军扩充人马,养精蓄锐一段时日。
可没想到萧阳携带三千兵马和本就不多的粮草,本着入城抢粮的初心,先是用冲车云梯强攻打了一个半月。城池异常坚固,难以强攻,他们又攻城兵器不足,辎重有限,到最后寿光县没打下来,倒把自己打没粮了。
萧阳思来想去,本想引敌出城背水一战,但宋贼无论他军如何挑衅谩骂就是死守不出,他好不容易想出个命人挖地道,从内烧毁城墙地基以至墙面倒塌,使敌军不攻自破。
众人又苦苦相劝,军士长期忍饥挨饿,已无力再战,他只得放弃,便想到了数月前困守等死之际,方术言有奇计相救。
他本是不信,认为他一旦出城必然不会再回来,更别提身担救火拯溺的重担。
可他的兄长决意冒险,只因方术半年前大张旗鼓打着墨先生的名号来投他的兄长,几人想起叶栖那般神算,虽说叶栖,狠招无所不用,在亡国之是做出那般罪大恶极之事。但仍觉得方术既然于他师出同门,应当也是不差。
萧文卓奋勇厮杀助他一人出城,全军上下数万人等待他离城所说的届时自会有粮草救急,他却迟迟不回,一去再杳无音信。
就在萧阳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恨不得提刀手刃了他时,方术忽然出现为三军送来救命粮草。
当初郭萧二将困守是缺粮,他久攻不下寿光县也是缺粮,四处都在缺粮,无所筹集,他一出手送来的粮草就足够三月所用,朝廷发救济粮都没如此大方,可算萧家军的一等功臣。
萧阳见他确实有起死回生之谋,便对他另眼相看,诸事都来找他商议。
如今他军粮草充足,他有意以逸待劳将敌军围困死城内,让他们饿到无力抵抗出城投降,结果上一战他们出其不意,积攒了无数金汤,浇头而下臭味熏天,打得他军措手不及,病的病死的死。
思及此,萧阳最初十拿九稳攻下寿光县,现在也不禁唉声:“三战两败,事已至此,参军事还有心扇扇子,不如早说明日有何筹划能打破我军困境。”
方术粗略看了下信,再次拿起他的破毛扇子,慢慢扇着。
萧阳此人性格易躁,少谋,但他人三言两语又易信于人。此事在他不过拿着他人无处可用之物,转投于他,便对他深信不疑,可见论证。
他嘴上说道:“上一战我军虽败,攻城死伤者众多,但寿光县守城的敌军也没好到哪去,他们贵在占地利优势,地高而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可几月围困下来,城内粮草早已耗尽,以泥土树皮为食许久,将军上次也看见了,他们都已饿的面黄肌瘦,无力反抗,已是强弩之末。”
“而今可再次强攻,一鼓作气,必定可以攻下城池,将军不必忧虑。”
心里却笑萧阳果真是愚蠢至极,看不出萧文卓派他来大张旗鼓攻打寿光县的真正用意,是已然估摸到他难以攻下城,想让他来分散宋国他军的注意,西南总军才好偷偷绕道西平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如今这寿光县城内粮草耗尽,西平昌也已拿下,对西南总军而言已是分文不值,对打到至今耗时耗力损伤惨重的整个萧家军,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若是早在他送来粮草之时便收兵回助萧文卓,尚还有扭转局面的余地,但他却让萧阳回信,粮草充足不日便可攻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谋,他屡出不穷,算准了萧阳就算成功拿下这座城,也能让这俩兄弟离心。
到今日屡战屡败,已经折去大半兵力,连方术也没想到,萧阳竟还半分没起疑,对他是言听计从。
如此也好,他便做个顺水推舟,只需这最后一战,便可打到他自己狼狈退兵。若是敌方有胆,那是更好了,一旦敌军见他败逃打开城门乘胜追击,说不定他就能死于乱矢之中,于萧文卓而言,怎能不算家败人亡。
萧阳怎么能不忧虑,久攻不下就是败了十之**。
他近来日夜难眠,一想到在别过兄长时夸下的一月必破城门的海口,不仅能被他拉到这么长的战线,还被兄长亲自传信来骂,丢脸至极,只怕西南总军那边已不知如何耻笑于他了。
此刻听方术所言,萧阳心中虽一排烦闷,想豪气喊一声甚好,但和敌军交手至今,他怎能不知再战下去两败俱伤的几率并不小,只得背手长叹一口气,“但愿如此。”
他才能早日回去和兄长交差。
然他心里芝麻点大的侥幸,在攻城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就被完全浇灭。
萧家军在主将萧阳的“攻城!”一声令下,便纷纷如离弦之箭涌向高大厚实的城门,已是精中之精的前军意气高昂,身着重甲,扛着云梯穿过敌军飞射而下的箭雨,开始激烈的攀爬。
张胜虽身在中军,但也难掩浑身沸腾的热血,他如前军一般,嘶吼呐喊着,左手持盾,右手举着长刀,一往无前。
忽然从天飞来的一个小型火石,在他的眼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穿了昨晚还在奚落他的刘大哥的头颅,从脖颈直接碎裂,上半个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只留下下巴那一点破烂骨肉被巨大的风吹得晃晃悠悠挂在上面。
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张胜吓得脸色惨白,失声半天说不出话,他僵在原地,再也不能动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刘大哥挺直着身子应声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那一刻,他脑袋空白什么都无法去想,只有无限接近死亡的原始恐惧支配着他的身体,他惊颤着眼瞳,举目望去四野全是曾和他一样有父母家庭,会吃饭喝酒吹嘘着要何时成就功名的人的尸体。
城墙上不断倒下恶臭的金汤,巨大矢石和燃烧的炙热草团的轮番重击之下,没有人能越过那条最接近敌军的位置,击垮他们的防线。
那些同属萧家军的士兵兄弟,一个个像飞蛾跌落山崖,不是被迎面不断的巨大砸得面目全非,就是失力摔落粉身碎骨而惨死,哀嚎声遍布着这片充满血腥味的土壤。
张胜忽而被一种言说不出的悲怆渲染,想哭都无法掉出眼泪,人命不过是他秉烛夜读时,被烛火无意烧死的蚊虫,甚至引不起他人丝毫的注意。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所谓的上战场建功立业,并非是他上下唇一碰就脱口而出那么简单。
萧阳骑着高头大马在不远处观战,如他所想,此番又是和之前的每次攻城一样,敌军只要死守不战,他们越急于攻城,越是用尽办法怎么都不能顺利攻下。
萧阳立刻指挥着,“上冲车!投火石。”
他看着前方僵持不下的恶战,恨得握拳狠狠甩下手掌,正欲问方术还有什么办法,就看见中军前部的人,目睹前方冲锋陷阵的士兵惨死太多,而心生了畏惧胆怯之意,丢盔卸甲往后逃去。
萧阳火冒三尺,踢马还没到那人跟前,就一抽腰间的长鞭,一鞭子下去直抽得那士卒倒在地上抽搐着身体,再爬不起来。
他杀一儆百,两手收回长鞭,双眼怒目瞪着前方,声似洪钟吼道:“无将令,胆敢往后撤逃者,斩立决!”
张胜畏惧地举着盾牌,前方是死,后退也是死,士卒的命就如朝生暮死的蜉蝣,无人关怀无人在意,活着皆为功名养育家人,死了无功便是跌足的一赔黄土。
此刻被逼急了进退无路,留给他们的也只有殊死一拼。
他大喊着疯狂地往前冲去,以为能幸运地抵达敌军城门下,然而他刚跑了不到几十步,身前的盾牌便被火石击中,虽没砸到他身上,但重力也将他整个人都击翻在地,握住盾牌的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他浑身冒着冷汗,被吓得瘫软如泥,越是要保命避免被后军踩踏、被下一个火石击中,他越是怎么都爬不起来,急到心中绝望,崩溃地不断默念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要回家……
哪怕一个接着一个士卒英勇赴死,萧阳心中依旧愁苦难言,他看向旁侧方术的目光充满了恼火。
“参军事,你不说此战必胜吗!还不快想想办法!不然唯你是问。”
再这么死伤下去,这次只能徒劳无功撤兵,他不仅要被他兄长提到营中,当着西南总军的面被痛骂一顿,还要遭人耻笑。
方术面对他的质问,不予回话,眼看着士兵死了个七七八八,终究是要败了,他也只是摆弄他那几根破毛扇子,想着该是时候寻个理由开溜了。
萧阳急得正欲翻脸,就在这时贴身护卫萧阳的副将,扯着嗓子喊道:“将军快看!有人要登上城门了!”
穆怀御身无甲胄,只着轻装上阵,他左手持盾,眼观八方,敏捷似狂奔在荒野的苍狼,冒着盾牌抵挡箭矢叮叮当不断地撞击声,奋勇直前,一路势如破竹,于血雨腥风之中,从人头攒动的中军后方冲出。
随他所在的一波队伍共同猛攻到城门下时,活着的加他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但无人胆敢松懈半分,马不停蹄扛起虽前面阵亡士卒一起倒塌的云梯,接力搭架,急速往上攀爬。
然不计其数的人仍旧往复着前人的命运,被近距离精准抛掷的乱石流矢击落,或忍受不住迎面令人胃部翻涌的屎尿恶臭味,十有**爬到一半的位置就身归厚土。
刚接任寿光县不到几个月的守城县令看到他们接二连三的惨败,抚着胡子,掉以轻心道:“大夏亡国实乃全军上下将士皆是庸才,要不是我军粮草耗尽,就算再给他们三月,也是不能攻城,何足为惧啊。”
就听见了不远处居高临下的守城士兵心急如焚地喊道:“快快快!往这砸!”
一个举刀的轻装步兵,身上连半片盔甲都没有,却能时时先一步闪避开敌军随时随地掷投而下的巨型火石,穿梭在混乱的人海中,身手矫健,如履平地,只需一个眨眼之间,稍不注意,视线之中便再难以寻到他的身影。
十里荒地凭空冒出这么一颗蒜,怎能不引人瞩目,甚有城楼上的敌兵看呆了眼,但当时看他小小一个,恐怕只是攻势看上去猛,待到近处便于瞄准,只需几个火石就能将送他下去。
谁知道他快到城脚下忽然就没了踪迹,不知找了什么掩体还是刻意分散他们的注意,几人一时没发现,他便瞄准时机,趁虚而上。
等他们发现,凸显慌乱地疯狂集火攻打,盼望着他能和大多数士卒一样被如期砸落时,已然奈何不了他,此刻他还已攀着云梯爬到了前人都无法踏过的位置。
面对一个接一个的重石从他头顶上滚落,他不慌不忙,使出浑身力气快速翻动沉重的云梯,以身向里,继续反面往上攀爬,以来回化解危机。
县令眼看他快爬到城墙顶,脸上没有众人那般的惊恐,只讥讽道:“小聪明。”
他立即命人探出墙头,“火烧云梯!”没了梯子他难道还能长了翅膀飞上来?
雨点似往下抛的火把终于将云梯顺利点燃时,穆怀御只得翻回正面,与此同时守城的百夫长,大力将长矛对准他抛刺了过去。
云梯一动即断,穆怀御没办法完全大幅度躲开,只能估算着距离避开要害,微微侧身,长矛直直从他额头与手臂穿过,血肉飞溅,他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却在下一刻伏在原地没了动静。
“哼,一群酒囊饭袋,胆小如鼠!怎敢自称精兵悍将。”
县令见他不过是中了一矛,便害怕地畏缩在那不敢动弹,随即命人将城内所剩无几的火石推到这边来,给他致命一击。
众位士卒听见县令发话,都没赶上应和两声,赶紧先松了一口气,想此人终于要死了,但这口气都没还没松完。
一人眼尖的人很快发现他从身上掏出了一样物件,往上抛来。
待看清那是绳索头部的五爪钩时,已冲着县令飞去,他惊骇道:“他要换绳登城!刺杀县令!快保护县令!”
县令闻声看去,正对上穆怀御潺潺鲜血划过的眼眸。
那眼神,犹如步步紧逼架在脖颈前的刀刃,明晃晃的写着要取他首级。
县令被扑倒在地,看着挡在他面前被五爪钩抓出半块胳膊肉的士卒,吓得再也无法淡定,两手抖动着往上挥,“砸!快射箭!割断绳索!谁能击落他,立赏田一顷,宅一处!”
乱做一处的士卒纷纷举起长刀往紧要的县令那边跑,砍着牢牢抓住城墙的绳索。
运来巨石的士兵刚推着从城墙上露个头,穆怀御便不再蛰伏等待,抽出身后背着的长刀,朝着那士兵的脑袋猛力掷去,刀一下便从那士兵的直面捅穿了过去,脑后露出冒着寒光的刀尖,瞪目而倒。
“不好!中计了!快来人运石,刺云梯!”
然而已经晚了,在穆怀御抛出刀的那一刻,便同猎豹那般飞速向上往着最后十几阶阶梯攀爬,像是迎面中了那一矛后,他就成了无畏的疯狗,以雷速之势冲过熊熊燃烧的火梯,爬上了顶端。
说时迟那时快,三位士卒在穆怀御跳入城墙的刹那,慌忙合力推着还来不及点燃的巨石,只要穆怀御随着巨石摔下那么高的城墙,必死无疑。
但三人使了吃奶的劲,推得大汗淋漓,巨石仍是纹丝不动。
穆怀御脚后跟牢牢抵住墙面,下意识拿胳膊先行顶住迎面而来的巨石,身体正要使力向前倾斜,随即迟疑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抱着向死而生的决心,这巨石,和人人口中难乎其难的首登,会如此轻与易。
他咬牙,用了两臂的力气往前大力一推,巨石带人怎么来的就都怎么滚了回去。
那副稳稳当当站在高耸的城墙上俯视众人,身上挂血却面不改色的模样,骇得近处的几个士卒抛下长矛。
他们哪里见过这等无所畏惮的怪力狠人,竟能一人挡住三人推着的巨石,顿时被吓破了胆,嚷着往后奔逃。
“恶鬼,啊!鬼啊!!此人是鬼!!”
“跑什么!我来取他性命!”
宋百夫立刻夺过士卒手中的长矛,枪头指着他人就冲了上去,企图拦住他的去路,不过是螳臂当车,只一招穆怀御便赤手空拳死死握住长矛的枪柄。
看似瘦小的身体与敌人正面碰撞上依旧不慌不忙,身躯令人意外的结实有力。
宋百夫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额间流下的血模糊了他的左眼,穆怀御眼珠不曾颤动半分,凝视着面前的人,百夫长撞上他的视线只觉自脚底腾升出数条藤蔓缚住他的身躯,无力撼动被他挟住的长矛。
在他慌神间,穆怀御手腕绷着跳动的经脉将木质的枪柄一把折断,反手便干脆利落把枪头刺入他的脖颈。
看他喷出的热血、惊恐倒地瞪大的眼珠,少年毫无感触的脚尖利索往下一勾,踢起埋在土里的剑柄,手握铁剑跨过尸身,直奔他的目标而去。
张胜从尸体的下方爬出来后就仿佛丢了魂,浑浑噩噩地不停往身上擦着两手沾满的血污。
他心如死灰仰面间,看见那在城墙之上快速穿梭的身影,穆怀御高举利剑一举斩断敌将‘宋’字帅旗,飘下城墙,好似一束夺目之光,在城下沸腾的热油中滴下一滴水,全体将士炸了开来。
敌军的一个口被击破,士气大减,所有人都乱了起来。
萧阳的副将兴冲冲汇报道:“快看,将军快看!他登上去了,登上去了!”
萧阳大喜,立时踩着马镫站了起来观看,大呼:“好!建功立业且在今日,众位将士还在等什么,冲破城门,收复城池!”
穆怀御登上城门是给身后还在攀爬的众人划破了一个天大的豁口,不断有士卒在他之后成功爬上城墙与敌军激战,士气正盛。
萧家军热血沸腾地齐吼着,蜂拥直冲,一鼓作气撞开城门,击溃敌军防线。
“不好了!快逃啊!”
“快,县令快走!快护送县令!”
斩将夺旗,首杀县令,乃是一等大功。
就是冲着他来的。
城门士兵皆溃散而逃,县令慌不择路在十几位心腹将士的护送往着城下跑,但无论他怎么跑,乱中再回头护送的将士相继减少,多的是身后似鬼魅缠身,任他怎么逃都甩脱不掉的穆怀御。
无论是谁挡住他向前的步伐,他都毫不拖泥带水地斩杀,一路提着剑杀到了县令府邸。
县令跑入正堂,绝望中往后看了最后一次,护卫他的将士竟全数被他一人所杀,穆怀御身上绑满了往昔护在身侧精锐先锋的人头,正死不瞑目的瞪着他。
县令惊惧地腿下一软,跌趴在地上不停朝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杀红了眼,只是一个失去人性夺取性命以换功绩的阎罗,磕头求饶。
“饶命,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啊!”
“我原也是大夏百姓,一家老小全被宋国挟持,守城是无奈之举,不然就要杀我全家,看在同为父母生养的份上,绕我一条小命吧!”
县令夫人吓得泪流满脸,扑在县令旁侧哭哭啼啼求着饶,“是啊……大爷饶饶命吧,我们也是无辜之人。”
“说!”穆怀御将剑刃一甩,刃口最为锋利的一面正对着县令的脖颈,逼问道:“叶栖在哪!”
县令浑身一哆嗦,别说,他还真知道叶栖的事,但见穆怀御这架势,定是与他有仇,便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总算有救了。
他急忙如实交代,“他早死了,就在京都城破的那日。”
话闭,他又怕说得不够精准,纠正道:“不对,小人记差了,听说他是被关一月以后才死。”
“不过也是死有余辜,要不是他与李国勾结,趁我军不备之时忽然命人打开将破的城门,引敌军入内,暴露秦杨水路的撤退点,断了大夏最后一线生机,怎会有今日亡国。”
“他就是叛国贼,大夏的千古罪人!”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他分明是征西将军的庶生子,却故意隐瞒身份在湘王身边蛰伏至今,就是为了报他父之仇。”
要说叶栖这二字,亡国前再厉害也顶多只有西南、京都为官者有所耳闻,但他叛国的实事一出,这下可真是名声大噪了。
当年征西将军在京都何等威风,屡次随先皇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大夏休兵罢战,他因一时失言被先皇贬至西南守边疆,其家人皆被贬至兖州,天人路隔,难以相见,不久征西将军就因与蛮夷一次小战而病死,自此家道消乏,先皇未念及生前劳苦功高,只在他死后追封了个‘征西威武大将军’,不予子嗣袭爵位。
不知有没有讽刺之意,但显然极大引起了他们一家不满,无奈皇权不容置辩,整个征西将军府只得将这般屈辱,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一咽就咽到了先皇病逝,秦青隐入京朝纲震荡,李国就在这时遣特使登门游说,他们未做犹豫便与秦青隐共为逆贼,里应外合。
“秦青隐当初往着兖州特派了黄羌前去,就是为与征西将军府联合打开分山关,叶栖同他长兄叶君良是一丘之貉,却欺瞒深信他的百姓至此,恐怕那时明面是为国为民除去秦青隐,实则是怕那个大奸臣将死之际来个鱼死网破而抖露出他,坏他大计。”
“如今叶君良借着李国之势,霸占两州兵权,他们一家叛国已然罪证确凿,是大夏共讨之逆贼。”
“但这一家人千该万该,不该协助李国打开分山关,兖州整个征西将军府不战自降,致使李国长驱直入,大夏有计数死伤起码三十余万。”
县令说到激愤处,完全是咬牙切齿,仿佛也重回了敌军纷沓而至的那天,整个大夏覆灭,各州郡所经的火海地狱,百姓流离失所等动心怵目的画面,恐怕每一个大夏百姓都无法忘却。
只是县令心下稍疑惑,这事都传遍了,他既然要找叶栖寻仇,怎么还不知道?
但这些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现下还是先保住小命为紧。
他只担心自己说不到他的心窝处,不能让他放过自己,便话只挑最坏里说,表现得更为同仇敌忾,一副对叶栖恨之入骨的模样。
“可见,现今乡野村间无不想找到他的尸身挫骨扬灰,百姓纷纷将叶栖二字贴在稻草人之上,投入火海,想烧得阎王都不收他,确实不为过。”
“他作恶多端,不过好在老天有眼!让他在李宋两国闹掰之时落入宋国之手,岂会留他性命,听说是一杯毒酒就给送走了。”
穆怀御见他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只差叶栖站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握紧剑柄,问:“这话是谁说的。”
县令小心看了他一眼,怎么听着他的语气不大对。
他忙堆着笑脸,不敢有半分怠慢,道:“姚稚从内城下到被敌军关押到趁乱而逃前,一直与叶栖共在一处,他亲眼所见。”
但最终还是止不住疑问:“姚稚将军乃是萧阳副将,壮士去问他不比问小人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