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膳厅之内依然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张云几人向来乐于拉着杨卓等一众文臣灌酒,每每喝到兴致颇高更是不顾礼节,与之称兄道弟,好不快活。
因叶栖脾性稍静,在一众欢笑声中只喜旁而观之,且不矜不伐,倒没几人敢上前去无节制的拉他灌酒,吹牛扯皮。
不知是怕逾越他,还是经此一战,都对他的料事如神心服口服,怀有敬意。
毕竟能将秦贼算计的如此憋屈之人,他实属第一个。
叶栖坐于首席,听着屋里嘈杂的庆功酒声,仍能耳听八方,手指将酒杯搁置酒桌之上,发出清脆一声瓷响。
近处几人同时看他。
叶栖微微一笑,“来了。”
几乎是同时梁东带着赵钊进入膳厅,赵钊一进来便与满堂的人对上视线。
他擦擦着急赶来的汗,走至首席下,拱手道:“王爷,臣今日携厚礼特来相投。”
不待穆顺尧下来扶他,赵钊便迫不及待,道:“丞相不念旧情,欺君罔上,臣不与之为谋,臣知晓丞相私藏御用玉玺的所在之处,特携禁军三千,听候差遣。”
穆顺尧扶起赵钊,没想他还能带这么大一个投名状,“好,本王早已在府中静候郎中令前来,今日甚为大喜,快来人,看座!”
只是……穆顺尧却不知道这个忽然而来的投名状怎么用,才能将其作用发挥到极致,他看向首席。
叶栖沉吟道:“既得郎中令这位大将,殿下便可派他携禁军趁秦青隐不在时前往府中搜查,搜出玉玺再在陛下面前参他几本,夺将作大匠,以此令禁军看守,禁足半月不得外出。”
“虽然前有当朝夺了他的官职,但依秦青隐为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将他在府中禁足半月,趁机将空悬的三职皆替换成我们自己的人,深入内部,到时任他出来也无济于事。”
穆顺尧择日便差了赵钊去办。
彼时姜堂听闻朝中圈套全是叶栖的计谋,还在府中劝秦青隐,此人颇有狡计,不除必会后患无穷。
秦青隐却不当回事,饮酒自傲道:“六年间多的是以卵击石之人,可你看本相的位置至今何人能撼动,就算圣上抓到了谋反证据,本相不也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区区一个贱民搞鬼,歪打正着一次,不足为患。”
“湘王若就想凭借此人的几个自作聪明的阴谋拉本相下位,可见已是穷途末路,走火入魔,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人,举手可杀。”
何况,他们大费周章,忙得都快赶上要开个马戏团,夺的也只是他头上的几个称号,只要他不交权,那便只能算口头虚罚。
就算他们不顾死活真敢派人去接任,那把接任的人通通杀了,后面再拿回来便是。
可刚愎自用如秦青隐,再怎么也没料到跟他五年之久的亲信赵钊能倒戈。
还趁他不备携着禁军入府,半边也不拖泥带水就搜出他私藏的玉玺,致使那些苍蝇一样多的寒门在早朝上一个接一个排着队的参他几本。
这些文臣武的不行,骂起人却一点不含糊,全是拐着弯的指桑骂槐,骂到尽情处还要说到什么江山社稷什么世间大义,便又要老泪纵横。
挨个朝皇上冒火的头上浇油,还有几人生怕皇上不生气,转往着伤口撒盐,言丞相其心是要取代陛下,特指他如今尴尬的傀儡身份。
皇上几年来好不容易挺直腰板一次,殿上那叫一个盛怒,将呈上的玉玺摔得粉碎,就差亲自砸秦青隐脸上,合情合理夺了他的将作大匠,罚禁足丞相府,还特派了禁军把守,彻底切断他与朝臣联络。
等半月还沉浸在地位不可撼动美梦中的秦青隐出去,京都的天都变了。
官职被替,左膀被断,后手被斩,叶栖是让他绝无再拿回分权的可能。
毕竟半月以来,湘王一众人是片刻都没闲着,趁他不在,大肆收拢人才,积极培养势力,联合圣上调任升迁,频换亲信。
朝堂之上自此分队明显,几乎已达成六四分权。
连秦青隐派在陛下身边的耳目也皆被换成湘王亲信,直气得秦青隐七窍生烟,即刻派人找背叛他的左膀赵钊兴师问罪。
但已有准备的湘王早将赵钊的妻妾老小保护起来,他们根本无处下手。
且叶栖从赵钊那听闻王卫尉不是丞相阵营中人,趁着那日朝堂之上王牯告假在家,反手便将秦青隐如何将罪责全部甩在王吂身上的消息告于王牯。
并言皇上原本看在卫尉忠心的份上可以免其死罪,但无奈丞相说皆是他一人所为,只能处死。
自那以后王牯虽未站队湘王,但也是在朝堂之上屡屡不要命似的狂挑秦青隐的刺,几乎是他说一言,他便要立刻冲上去扎他一嘴。
虽不造成实际伤害,却足够折磨人心,搞得秦青隐日日恼怒,身心俱疲。
秦青隐终于不再轻敌,打算彻底处理掉叶栖,他想得十分直截了当,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贱民,干脆找人刺杀了。
可没成想这叶栖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次次料事如神。
那栖迟小院皆由府兵严加保护,导致秦青隐隔三差五便找人刺杀的计划,皆以失败而告终。
秦青隐与他明里暗里斗了足足三月有余,可谓是屡战屡败,眼看着手里的盐政大权都要被夺,秦青隐终于是崩了。
他这次不仅是真的遇到对手了,还看着快要栽在他手。
秦青隐忍住快要气疯的怒气,坐在议事堂,问:“这叶栖究竟是何人。”
堂下方正胡子的人,起身道:“听闻这叶栖之前只是个闭门却扫的平民,现在湘王府为策士,多谋善断,甚受重用,湘王几乎对他是言听计从。”
此人刚言罢,额头便被秦青隐飞掷而来的砚台砸的头破血流,即刻间低下头不敢言语。
“几百年前谁都知晓的事还用得着你来多说。”秦青隐手臂撑着额头,手指点点座椅道:“废物,下一个。”
但满堂坐着的人皆是支支吾吾不敢言语,生怕说错一句,下一个被砸破脑袋的就是自己。
何况丞相几月以来,派人查了又查,只能查出他是六年前墨先生推举而来,六年间又鲜少与人来往。
众人面面相觑,摇头不语,唯有姜堂苦苦思索。
其实与湘王那边几来几回斗了这么久,只要心细爱观察之人,便可将叶栖的行事风格看透。
姜堂起身道:“丞相,先不必管他到底是什么人,以臣之见,这叶栖行事专爱挑人软肋下手,看着跟人好声好气言谈自若,实际用招狠辣至极,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青隐呢喃一遍,身子从座椅往前倾,用他那一贯只会动用武力的脑子,想了又想,让姜堂继续说。
姜堂道:“这几月虽还没查出叶栖到底是何人之子,但他那院子中除一位下人外,还有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听闻很是爱护,恐怕是其亲子,这何尝不是肋骨最软之处。”
“丞相可派人假装刺杀叶栖,趁其不备,攻其软肋,只要将那孩子捉来,便是要叶栖自刎堂前,他怕也会听命。”
秦青隐转目动用他几年未用过计谋的脑子,稍稍思考,不知是觉得叶栖居然会任一个亲子成为软肋可笑,还是真的高兴,走下大堂。
“好,那就这么办!他不是最善抓人弱点挑拨人心吗,那就让他也尝尝这到底是什么滋味。”
秦青隐对外喊道:“来人,今夜戌时,差三十死士前往栖迟院,哪怕死剩一人,拼死也务必把叶栖的亲子给本相绑来!”
湘王府中,叶栖正与穆顺尧商谈着下一步计划。
如何在查清秦青隐贪污盐银案后,再尽快将秦青隐的右臂,青州之兵砍去,早图皇位。
叶栖原本是想从纪牧入手,但纪牧原在青州的人际往来尚未查清,且湘王所率的西南兵力要想进京都,必过青州。
叶栖思来想去道:“青州兵权虽在丞相身上,但丞相六年未回,而纪牧是青州太守,在当地颇有声望,他曾效忠过前青州刺史,青州还有秦青隐的母亲在,还是需派一人前往青州探查,再做行动。”
“只是此行惊险,青州是秦青隐的地盘,一旦秦青隐察觉恐怕有性命危险。”
叶栖说罢,忽然眼皮连续跳了五下,他心中已许久未感觉过不安,简而言之:“但只要去了,上策可挟秦青隐的母亲直接拿下青州兵权,下策是以纪牧效忠过前青州刺史入手,让他能辖制青州,心甘情愿的按兵不动,让西南兵力从青州而过。”
“便能断其右臂,回京除去秦青隐就是胜券在握,王爷可深思熟虑,要派何人前往。”
穆顺尧点头道:“此人必定要有勇有谋,能当此大任才行。”
他几乎话音刚落,便不合时宜的想到叶栖身上,若论随机应变,出奇制胜他是首要人选。
但先生身弱,不说路上舟车劳顿,就说此行惊险,先生于他是锦囊圣药,也万万不可让他前去冒险。
他立即打消念头,抬头便见烛火之下的叶栖面色苍白,深蹙眉眼,像身有不适,忙问:“先生这是怎么了?”
叶栖松了眉眼,只是薄唇依旧紧抿,而后化为淡笑,道:“许是秋来吹了凉风,王爷不必挂怀,只需专心想前往青州的合适人选便可,臣身有不适先回去了。”
叶栖匆匆告别穆顺尧,便提步走出王府。
他沉思着往回程路走,越走心中反而不安加剧,他只能想到秦青隐身上。
秦青隐自他们要查盐政以来确实安分许多,上一次派人刺杀已是半月前,可若如果又要故技重施,他如今并不在院内,他又要刺杀谁。
或是这次的目的本就不是他。
叶栖只是想到这种可能,便脚步不自觉加快,快到不知不觉一路跑了起来,凉风钻入喉咙带来刺裂的痒意。
他闷声咳着,哪怕巷子里满是他的咳声,脚下也没落下速度,一心只想尽快赶回。
可他已经是比原定时间要提早离席,脚下片刻不停地行至半道,还是看见了提剑浑身是血赶来的梁东。
叶栖心头一跳,捏紧手指。
梁东在他凛若冰霜的视线中,面有愧色道:“先生,我等护力不当,那孩子被死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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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