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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娆飞似地赶到正院门前,迎面就撞倒在安王怀里。
“出什么事?跑得这样急?”安王错愕地扶住她,忽又想起这些日子她还生着自己的气,不喜他触碰,犹豫了片刻,怅然地收回了手。
许娆见他如此,也想起前些日子疾风骤雨般的争执,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殿下……我……”
她试探着向他伸出了手,紧张又无措地停在半中。事情太杂乱,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诸多解释堵在嘴里,憋得小脸通红。
安王没让她尴尬太久,甫一见她动作便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你消气了,对么?”他语调平和淡然,微微颤抖的手和颤动的眼睫却出卖了他深埋心底的不安。
“怪我……我误会你了。”许娆低下头,郑重赔罪。
“不要道歉。”安王忽地上前一步搂她入怀中,正好让她看不见他那过度欣喜的神情,他向来不习惯露出如此激烈又脆弱的模样,“只要你不再怨我就好……”
许娆将脸埋进他的肩头,隔着衣物隐约传来他有力的心跳声,令她安心无比。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安王才松开她,温柔地道:“正巧,我方才听管事说王府门前来了两名外乡男子,说是来找你寻亲的,咱们一同去瞧瞧吧。”
“寻亲?”许娆没料到会有这档子事,一时困惑地愣在了原地。
“怎么?你还不知道这事?”安王也诧异道。
许娆直摇头,安王拍拍她的背,道:“先去看了再说。”
他执起她的手,将她带至府门前。
门外吵吵嚷嚷乱作一团,一老一少两名粗布衫男子蛮横无理地想往里冲。
“大胆,王府重地,岂是尔等撒野的地方?”管事与侍卫竭力阻拦。
“呸!”那粗鲁的年长男子狠狠啐了一口,气焰嚣张地痛骂道,“我是安王宠妾的娘家表舅,连安王都要尊我一声长辈!你个王 府下人,也敢给我脸色看!我呸!”
身后的青年男子也是泼皮无赖,仗着侍卫们有所顾忌不敢出狠手,趁机拳脚相加,险些见血。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许娆高声喝止道。
她一眼便认出,这二人的确是她刚遭逢大变时,投奔的那位表舅和他家那心怀不轨的小儿子。三年多过去了,他们的混账模样倒是一点未变。
虽是如假包换的亲戚,但当初对她堪称苛待,她怎会与他们念及什么劳什子亲情。
她也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尤其跟着安王,养尊处优了好一段日子,性情与神色间都多了几分雍容威严。
那两胡搅蛮缠之人乍然被吼,先被唬住了片刻,可紧接着便想起以前许娆那逆来顺受的瑟缩性子,又壮起了胆子,目露精光地死死盯着她,喜道:“果然是你!走!跟我们回去!”
表舅三步并做两步冲了上来,伸手就想拽着许娆往外走。
“你干什么!走开!”许娆生怕沾染,下意识地后退。
表舅不依不饶,步步紧逼道:“你是投奔到我家的亲戚,当初可是许了我儿子的!要不是你这小娼妇嫌贫爱富,偷跑出去,早就给我儿生了好几个大胖小子了!”
他不知廉耻,满嘴喷粪,全然不顾许娆的死活,明显就是故意来败坏她的名声。
许娆被气得浑身发抖:“谁许了你儿子?黄天在上!我爹娘也在天上看着!你敢不敢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
表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鬼神之说吓了一跳,骨子里的敬畏之心令他住了嘴,但他身旁的小儿子很快拉了他一把,像是提醒了什么。贪婪压过了恐惧,他眼里有闪过一抹狠色,旋即一改之前的凶神恶煞,猛地坐在地上打滚,哭嚎起来:“我的命好苦啊!当初明明家里穷得饭都吃不饱,还好心收留了亲戚家的孤女,她当时感恩戴德,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给我小儿子做媳妇,如今攀上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许娆在皇城彻底出名了,名声也彻底毁了。
那二人正欲继续胡搅蛮缠,不料安王竟然上前,不顾亲王的千金之躯,主动挽起了表舅,用只有近处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一千两黄金,进府详谈。”
表舅一愣,又露出奸诈之色,低低道:“不够!再加一千两,如果不答应,我就继续在这里闹事,让所有人都知道安王强抢民妻入府为妾……”
“我再加三千两,你即刻当众宣布,是你认错了人。”安王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甚至开出了更高的价码。
“我怎么知道你会信守诺言?”表舅警惕地道,“我要是反口了,你不认怎么办?”
安王冷笑一声,飞快将一张钱庄票据递了过去:“五千两黄金而已,只要你开口,这就是你的了。”
表舅没想到安王竟随着带着如此巨额的钱票,不禁眼睛都看直了:“好,我开口,但你得再加两千……”
“这五千两是定金,你先照本王的要求开口。剩下的,事成后再给。”面对眼前人不断涨大的野心,安王似乎早有预料,仍旧冷静地应对,“如果你不答应,本王便当你是不想要了……”
他说着,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钱票往回收了收。
表舅肉痛得好似心被剜去一块,忙不迭道:“好好好……”
安王 府的护卫将围观的好事者拦在外侧,他们并未将这番交易瞧得真切,还以为只是突然心平气和下来说上几句话。
安王见一切安排妥当,扬声看向许娆,冲着表舅道:“你刚刚说,你寻的那女子姓陈,可本王的妾室明明姓许!你好好看清楚,这是你的表外甥女吗?”
他的手死死钳住了表舅的胳膊,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道,警告其谨言慎行。
表舅拿钱办事,果然装模作样地抻着脖子看了一会,然后扑通跪地,痛哭流涕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实在是这位姨娘与草民的表外甥女生得太像,这才让小老儿认错了人……”
拿到钱票后的他谄媚极了,煞有介事地狂扇自己巴掌:“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安王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这才淡淡丢下一句“子时三刻来王 府后门拿钱”,然后一脚踹翻了表舅,冷声道:“既然知道认错了人,还不快滚!”
表舅得了这话,不由得暗喜,唯唯诺诺地离开了。
人群见此事虎头蛇尾地结束了,直道安王宽宏雅量,如此刁民作乱都不予追究,而后便都散了。
安王瞥了眼那二人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转身扶起许娆道:“咱们回吧。”
王 府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探寻的目光。
许娆绝望地合上眼,完全抬不起头。
被如此无赖的亲戚找上,给王 府添了那么大的麻烦,还专挑在她与安王刚和好的时候,甚至污蔑她早就许了表舅家的小儿子……
太多太多的污点,叫她从何辩白?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在王 府立足?
安王费了大力气平息此事,不过是为了王 府颜面。以他的性子,怎么会轻易相信她无凭无据的解释?
这世道对女子有太多枷锁与不公,要护好一个女子是那般艰难,要想毁掉她确实如此容易。
“我想……问你一件事……”安王踌躇着,还是开了口。
许娆心头一梗,悲伤在喉间怎么也化不开,但还是点点头,等着可能到来的各种诘问。
可安王却道:“你这表舅不是好人,留着恐怕是个麻烦。我打算今夜派人查清幕后是否有人主使,然后……”
他无声地用修长的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下,意思是斩草除根。
许娆震惊得说不出话,愣愣地盯着他。
安王以为她不愿,有些困扰了揉了揉眉心,道:“我知你性子慈悲,且到底是血亲,狠不下心来,但此人已经利欲熏心,全然不顾你的死活,留着必然于你不利……若是旁人,我直接便下手了,也就是看在他们是你远亲的份上,才多问了一句。你放心,只要你点头,此事全权由我派人去办,什么天谴报应都落不到你身上……”
“殿下!”许娆猛地唤他一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殿下怎么不问我……他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不问。”安王也伸手搂住,轻拍着她的背脊,淡淡道,“我一个字都不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嘴知道。”
许娆泪如雨下,哭得险些站不住身子。
“哭什么?些许小事,算不得什么大风大浪。强抢民女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罪名,我没什么好怕的。我唯一担心的,不过是旁人对你说三道四。”安王只好半搂半扶着,才能防备着她跌下去,“你既答应,我便去办了。往后安心度日,不必理会这些。”
“嗯。”
再多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此刻,许娆只想一直一直抱着他,不愿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