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悟 第12章 恩恩怨怨

玉佩丢失不过一件小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只是自那天后，大伙发现以往素无瓜葛的陆绣绣和周延之熟稔了起来。延之以往多与唐显汪若华这些亲传师兄师姐走得近，也不知初入师门没两年的陆绣绣怎么就入了他的眼，连一向喜欢看自家妹妹热闹的陆珩也觉得莫名其妙。

众人倒也没有深究，说白了延之少年俊秀，陆绣绣娇俏可人，少男少女正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年纪，能玩到一处也不稀奇，只可怜了被父辈强塞给延之的那位“嫫母”了。

嫫母本人并不知晓山庄弟子背着她在议论什么，解决了玉佩一事后，她又重新陷入剑法毫无进展的烦恼中。

没有才能，只能靠苦练补足。自从玉佩事件后，乔君跟大师姐汪若华亲近了不少。知道她总是早起练功，乔君便也如小跟屁虫一样随她一同去练剑，也就顺理成章成了每日最早出现在练武场的那批弟子。盛夏时节，天亮得早，有时延之寅正来到练武场，便能够看到乔君已经练习练的汗流浃背。自从玉佩事件过去后，这家伙老实了许多，也恢复了往日对他敬而远之的模样。

延之心中却说不上高兴不高兴，毕竟丢玉佩的时候他有些口不择言，说出来的话多少有些伤人。可明知如此，他也拉不下脸来主动找乔君解释。

少年人的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转眼就快到农历七月了。

这天依旧是炎热的夏日清晨，两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江东府。二人乃是一老一少，老的那个年逾五旬，少年看起来却不过十六七岁。

他俩匆匆找了个客栈落脚，稍作休息便又出了门。

二人一路沿着江东府的大街小巷走，时不时停下向周围人打听，像是在寻找什么人。问了一日，似乎一无所获，二人无奈只得回到客栈，第二天接着满城打探。

走着走着，便到了扶稷山庄附近，其中那个少年停下脚步，面露犹豫之色：“梁堂主，再往前走就是扶稷山庄了。”

年纪大的男子擦了擦额头汗水，道：“怕什么，今日又不是为了他们来的，咱们只管过去。”

少年道：“要不我去吧，您在这里歇息着等我便是。”

男子哼了一声：“怎么，小孙，你嫌我岁数大，走得慢？”

被称作小孙的少年登时涨红了脸皮，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我......”

男子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我逗你呢，咱们一同去寻，也能快些。”

少年这才放下心来笑了笑，与男子一同走近扶稷山庄地界。

这个少年正是无虑城城主座下大弟子孙汉泉，与他同行的则是无虑城中铁甲堂堂主，其真实姓名不为人所知，多年来只以“梁十三”这个名字在江湖闯荡。

他们二人离开幽州，不远千里来到江东，自然是有要事在身——找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三年前的冬天，无虑城城主唯一的女儿江夜筝在城中失踪，无迹可查。江大小姐被掳走的当夜，乳母尹氏被下了药迷昏过去，在事发后因为过度愧疚忧思，没多久便郁郁而终。而她的侄女尹青杏则与大小姐一同消失，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事后探查中，基本可以确定下药迷倒尹氏的就是尹青杏。但此女十分年轻，事发前为人行事都很正常，也不曾跟城主一家有过任何仇怨，众人皆想不通她为何要这样做。

自爱女失踪之后，城主夫妇日夜寝食难安，独孤月更是重病过好几场，而城主江照自那之后也是深居简出，陪伴妻子。夫妇二人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翻遍了幽州每一寸土地，却找不到女儿或尹青杏的任何踪迹，甚至连谁是绑走他们女儿的幕后主使都没有头绪。

毕竟是自己的至亲骨肉，终不能轻易放弃。既然幽州找不到，江照夫妇便下决心走遍大江南北，就算要死心，也要各处都找过了再死心。

于是自那以后，幽州城常年便有弟子门人不断外出搜寻自家大小姐的踪迹，城主夫妇只要有时间，也会南下往各个郡县寻人，只可惜三年下来，一无所获，夜筝就如一片雪花，融入了那一夜不绝的大雪之中，然后消失不见，当黎明来临之时，便再也无处可寻。

就这样，搜寻的方向一路往南，越过了淮河之后，江照夫妇就不便直接露面了。

扶稷山庄和无虑城虽为当今武林各据南北的世家，但两家早年很是有些龃龉。多年前，为了武林平和，扶稷山庄和无虑城当时的当家人在武林大会上立下盟约，彼此绝不轻易踏足对方的势力范围。

多年来，几乎没有扶稷山庄的弟子会在幽州露面，而同样的，无虑城的弟子对江东郡也常常绕道而行。

独孤月夫妇本想亲自来江东郡寻找，但一来他们觉得夜筝身在江东的可能性极小，二来也是虑到与扶稷山庄的尴尬关系。商议过后，两人决定派老谋深算的铁甲堂堂主梁十三和为人可靠的大弟子孙汉泉来江东郡寻人。

虽说梁孙二人行踪低调，但毕竟是来到了江东地界，二人刚来到扶稷山庄周边，便有人将他们的行踪报给了周智远和沈娴。

周智远深知与无虑城的恩怨一时难解，但也不能轻举妄动，因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派门下弟子盯紧二人动向，不要轻易挑衅。

有无虑城的人在扶稷山庄周边出没一事，早就在众弟子之间传开了。有些好事之徒便趁机走脱，想去看看无虑城中人究竟是何等模样。谁知道对方竟十分托大，一路探寻过来，径直来到了扶稷山庄一侧的巷道旁。

见来者不过一个少年一个半老汉子，混出山庄门的弟子索性也不掩饰，直接在巷道两旁站定，冷眼看着两位不速之客闯入他们本不应当踏足的地界。

梁十三风浪见得多，毫不在意，直接向一名弟子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少侠，不知你近来可否遇到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容貌大约是这副模样。”

他一边说，一遍将手中一张画像展开，递了过去。

被问到的山庄弟子恰好是赵自明，他刚想说话，便被身旁的陆珩打断了：“这位兄台，不知你们所寻何人？”

梁十三不急不徐：“家中走失了一个小内侄女。”

陆珩看也懒得看那画像，皮笑肉不笑地道：“没见过，您费心继续找吧。”

梁十三自然看得出对方在看自己热闹，若是他本人单独出来办事，必得教训教训这毛头小子，不过今日有要务在身，也就不愿纠缠，只冷笑一声，转身去问别人。

另一边，孙汉泉也举着画像询问路边看热闹的人。只见画像上是一个十二三岁、装束精致的少女，笔触细腻地勾勒出了她清丽的眉目，只可惜一路问过去，没有人见过她。

这些年来，无虑城诸人未曾停止过寻找江夜筝。时隔三年，没有人知道夜筝长大了多少、变成什么模样，只能凭着记忆和对夜筝的了解画出最接近的画像。

孙汉泉心中也在默默纳罕，小师妹究竟流落到何方了？

陆珩和赵自明看了会儿热闹，便跑回山庄传信去了。近两年新入庄的弟子都十分好奇，为何扶稷山庄与无虑城会如此不睦。

唐显狐狸似的眯着眼摇手指：“不可说，不可说啊。”

众弟子见唐显不肯说，便有人跑去问周延之这位少庄主，更是碰了一鼻子灰。延之平日倒也随和，但被问及这件事时，却忽得冷了脸，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见延之这样，别人倒还好，陆绣绣的好奇心更是被激了起来。她先是去问师门的赵自明师兄，没问出什么结果，又跑去威逼利诱自家哥哥陆珩，缠了他好一阵子，才得到了一个不太详尽的解释。

最早的时候无虑城和扶稷山庄关系还是颇为亲和的，只是到了周智远曾祖那一代，扶稷山庄庄主受当时无虑城城主之邀前往幽州，二人往玄芦山同游，却迟迟不归。待到一个多月后，双方弟子一起前去玄芦山寻人，才发现二人一同身亡于山顶梅树下。

当时具体是何情况、二人是负伤还是发病？这些事到现在已经传得乱套了。扶稷山庄怨恨无虑城，认为当年城主故意引周氏曾祖前往玄芦山，实则不怀好意。而无虑城众人同样对扶稷山庄心存怨恨，认为若不是当时的扶稷山庄庄主，他们的城主也不会死于非命。

自那之后，双方的关系便急转直下。而周、江两家后人更因为祖上恩怨而不时的针锋相对，若狭路相逢，则必有一段争斗。直到后来两家各自成为南北武林魁首，为了顾全大局，才颇有默契地中止了这一切，各自盘踞于自家势力范围之中，轻易不涉足对方的地界。

听完后，陆绣绣感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师哥师姐看他们都是那副样子。就这样居然还敢来咱们江东府，他们胆子真是大。”

陆珩哼了一声：“我看他们是好日子过久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若是夹着尾巴赶紧走也就罢了，若有一点半点不合适，咱们必要给那两个家伙些颜色瞧瞧。”

不光是弟子们，山庄中的大人们也在谈论突然出现的扶稷城众人。

周家兄弟正和岳千山一同在书房中谈话，周智远笑着问周智迁：“刚刚安宁了十来年，没想到人家居然来咱们江东府了。”

周智迁点点头，没说话。

岳千山道：“山庄的孩子们早传开了，说是找一个走失了的小女孩。”

周智迁道：“胡扯。”

岳千山心领神会，接着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周智迁道：“已经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了，总之我不信丢的是那个梁十三的内侄女。”

周智远应和道：“若丢的是梁家人，那江照的大弟子跟来算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们要找的人必与江城主有大渊源。”

岳千山抚掌而笑：“说得我也好奇起来，哈哈，让我也去瞧瞧无虑城的人是何等模样。”

岳千山看热闹去了，今日言语比往日更少的周智迁这才对自家堂兄道：“无虑城的人不会是为了雷之章才来的吧？”

周智远低头想了想，果断摇头：“没必要，若他们是冲着雷之章来的，就不会只派个半老不老的堂主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更何况...当年他们就没对雷之章动心思，没道理突然起意。而且，以我对江照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想要动咱们山庄里的东西。”

周智迁低头看着茶杯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