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牧疲乏地呼出一口气,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一次表现得非常好,”秋莎毫不吝啬她的夸奖,“现在就去参加大赛的话,拿个二等奖也没有问题了。”
埃露出微笑,轻轻点头也表示对艾牧的认可。
但艾牧丝毫不理会埃的反应,即使看见了也当做没有看见,转而去看向秋莎。
秋莎却没有看艾牧,已经很期待地看着埃,轻声说:“感觉你的模仿能力非常强,你能模仿出来吗?就算模仿你记住的那一部分也好。”
埃点头:“可以。”
秋莎本以为埃没怎么用心看舞蹈,就算模仿力再强也无法复制,不应该依然是这副无所畏惧的神色。
艾牧更是对秋莎提出的这个要求难以理解——可以吗?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埃起身朝他们走来,站在教室最中间。这是一个相当嚣张的站位,即使是真正在表演的艾牧,刚刚也只占用了教室前侧四分之一的空间。
秋莎的内心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仰之感,即使埃目前毫无动作,她的心似乎也已经被完全折服。她说一声“那就试试吧”,郑重地打开音乐。
在埃作出第一个正确的预备动作时,她知道奇迹正在眼前上演。
一模一样的舞步成功地衔接入正式旋律,埃将艾牧的每个动作模仿得丝毫不差。速度由慢及快,每个节奏都踩在了音乐的重音点之上,在快速的动作转换中达到整支舞曲的最**——最有难度的一个跳跃旋转,依然完美!
略微与艾牧不同的是,他是不带有感情的机械模仿,在整体动作一致的情况下,尚且缺少了具有情感张力的神韵。
但正因为没有感情的注入,他展现出了另一种特殊的风格——艾牧的中短发仅仅及肩,飞扬起来像是一只优雅炽热的小白蝶;而埃的黑色及腰长发翩跹之时,却如同丝毫不带怜悯的黑色大凤蝶,呈现出粗暴又直接的浓郁色彩!
没有初生的欣喜,没有失去的痛苦,没有挣扎的渴望,他始终都是同样的漠不关心,外界也无法对他做出任何改变。他直接,他粗暴,他不顾任何世俗的眼光,他不择手段地朝着终点笔直前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将他阻拦。他已经不再是黑色蝴蝶,而是黑色的龙卷风,有生命与没有生命的实物全部被黑风吞噬,悉数归于消无。
那捕捉不到的情感,仿佛不能被这个世间所拥有。
音乐结束,埃平缓地收拢右手完成最后一个动作,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调整气息。
秋莎觉得对于这样的一种人,她已经没有本事教了。
这种人应该被抓走做科学研究,或者被扔去世上最好的博物馆接受展览。
埃没有说任何谦逊的话表明自己还有待进一步学习,他自己也很自信地认为他顺利地完成了模仿,并且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秋莎大脑空白地随口说:“你……要休息一下吗?”
“我再去喝杯水,又渴了。”埃温和地露出微笑,向秋莎点头示意后,朝着饮水机走去。
他此时的温柔气质,与他刚才展现出来的粗暴风格完全不符。
秋莎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拥有着不为人知的第二个灵魂。她的本能竟然隐约地害怕起来,不知这个年轻人的体内究竟寄居着怎样可怕的怪物。
艾牧的精神已经遭到干扰,他无法再忽视埃这个人,直直地看着埃,眼中充满无法理解的光芒。
“跳舞的感觉怎么样?想要好好学习跳舞吗?”秋莎问埃,虽然她觉得埃已经不需要学习了。
埃认真地思考,轻声开口说:“比较……普通吧。”
“比较普通是什么意思?”
“就是比较一般的感觉。”似乎有点儿兴趣,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很快就会失去兴趣的那种感觉。
“嗯……”秋莎只能用心去揣摩埃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试探着问,“大概还是愿意学的?”
“在我还有兴趣的时候,应该……可以的。”埃眯起眼睛露出微笑。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秋莎很郑重地点头。
埃继续微笑:“请不要相信我。”
此时已经很晚,埃与秋莎告辞,回到隔壁的音乐教室。望莲伏在钢琴盖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老师。”埃轻声唤他,他一时没有反应。
埃确认他睡着了以后,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夜晚的天气愈发冷冽,埃都能听到门外夜风的轻声呼啸。他把手轻轻拍在望莲的肩上,轻声说:“老师,请醒过来。”
睡了一觉的望莲疲乏地睁开双眼并抬起头,打起精神露出微笑:“啊,抱歉,我睡着了。你在秋莎那边感觉还行吗?”
“晚上冷了,我送你回去。”埃说,“还可以。”
“再来把曲子弹一遍吧?”望莲腾出了位置,打开钢琴盖。
“嗯。”
埃坐下来,凭借惊人的记忆,再次把之前只学习过三遍的曲子流畅地弹奏出来。这是有着一定难度的曲子,而埃弹奏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困难。
“再加上一定的感情就好了。”望莲轻声感慨。
“感情。”埃按下最后一个琴键,看着琴谱,面无表情地重复了这个词。
“嗯,如果说你有什么不足的话,那一定就是,没有感情了。”
“很难。”埃说,似乎漫不经心。
望莲并不知晓埃所言“很难”的真正意义,只是轻松地按照他的理解鼓励说:“是的,要和音乐产生共鸣,一开始确实会有点难,但感情的投入是在你通往神殿的路上必不可少的东西,你需要一点一点地投入进去。”
“我做不到的。”埃依然漫不经心地说。
“你可以,”望莲依然充满自信地鼓励他,“不用这么肯定地给自己下定义,只要到了一定的地步,感情自然而言就会有的。”
“……嗯。”埃依然对望莲的话不为所动,但很认真地点头应下。
再重新弹奏了一遍,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埃要送望莲回家,问起他家在哪里,望莲笑着说:“我已经没有家了,直接送我到安息之地吧。”
埃真的送望莲前往安息之地,什么也没有表示,送完后就转身回寝室去休息。
望莲震惊地隔着屏障看埃离开。
竟然真的没有任何表示!真的忍心让他这个老年妖精躺回又冷又硬的水晶棺里面!完全不想邀请无家可归的他一起去寝室住!丝毫不给机会让他和埃住一个房间!
果然是没有感情的钢铁大直男!
多愁善感的望莲简直心都要碎了,他强行振作起来,缓缓地向自己那不到三平米大的最后的不动产走去。
然而埃是可爱的小天使,根本不能说破这一点来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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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望莲总是静悄悄地出现在埃身边,含情脉脉地拉住他。
其实埃并不是没有事做,他只是在很放松地看风景或者喂鸟,或是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就会被阴魂不散的望莲轻轻扯住衣袖,听到耳边一声温柔的轻语:“有空吗?”
不好说没空,但也不是很空,他对自己的时间有着很丰富的安排与规划。
望莲的气息很淡雅,几乎无法在灵力混杂的大环境下被轻易察觉,连埃这么敏感的人都无法提前感知到望莲的即将出现,于是完全不能躲避望莲的精神攻击。
“他已经这样低姿态,你就不应该拒绝他,何况他已经时日不多。”
埃脑中蕴藏的无数经验整合出这样一段话,这是前辈们的无形教诲。
埃向来顺从前辈的教诲,但逐渐地,他开始违背这个精神指导。在余光见到望莲出现的瞬间,哪怕望莲已经用手触碰到他的衣角,他也要采取瞬移之术迅速挪开一定的距离,立刻消失于现场,公然躲避望莲的抓捕。
然而望莲继续如同幽灵般在他周围悄悄地出没,让他的精神萌发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望莲早就感觉到埃产生了抵触情绪,但依然持之以恒锲而不舍,似乎他时时刻刻都监视着埃,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耐心地等候着埃精神崩溃的那一天。
白天的埃会逃避望莲,但到了晚上,为了不让望莲太过于伤心,他还是会很准时地到达音乐教室,主动找望莲学习。
望莲对埃的要求也逐渐高了起来,常常会很不满意地责备说“就算你把谱子背下来了,也不能东张西望”或者“再投入一点,努力去想象一下海浪的起伏”之类的话。
有时候,望莲也会对埃表示怀疑:“你真的找不到那种悲伤的感觉吗?想一想你经历过的悲伤的事情?你真的不会悲伤吗?”
“……嗯。”埃通常只会发出一个语气词,很少给出明确的回应。
前辈们的记忆虽然能帮助他轻松应对日常生活对话,但并不能完美应付任意一种话题。面对较刁钻少见的问题时,他检索不到适合用来作为回答的相关语句,就只能简短地说点什么敷衍过去,或者干脆保持沉默。
望莲终究是个非常温柔又体贴的妖精,并不会真正意义上责备埃什么,就算他确信埃已经不想学音乐了,也没有责备说“你不应该半途而废”,而是始终竭力地引导他,想让他重新对音乐产生出兴趣。
在望莲休息的时候,秋莎也会加入捕捉埃的行动,非常热情地把埃往音乐教室拖,让他快点决定究竟想要学现代舞还是古典舞。
埃不想弹钢琴,也不想跳舞。
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埃突然病倒了,他竟然感觉到内心一阵轻松——
在精神崩溃之前,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真是太好了。
……我是真有耐心进行舞蹈描写QAQ
……我也对埃同学的钢铁直男行为很震惊。他懒得搜索前辈经验的时候,情商就会回归(到它本来的样子)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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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五章(3)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