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几百年前。
宁野:“具体几百年前?”
纯狐卿:“别打岔。”
实际他自己也不记得,狐族脱离妖体修炼成仙后寿命长得可怕。且纯狐族虽以容貌昳丽出名,却并不爱调风弄月,繁衍生息那套,族内狐狸到他们这一代加起来不足百只。
每日一大堆毛团子除了睡觉吃饭就是修炼,压根不管时间流逝。
宁野问起,倒真给她问倒了。
纯狐卿细细思索:“没记错的话大约一百五十年前?”
他不确定,烦躁地抓抓自己的长发:“时间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纯狐族也曾是仙物守护者,要不是裴家贪婪,执意要把仙物留在自己家,你们压根不必上路护送。裴家那个裴乾,哼,还想偷取仙物,我们狐族的天水可不是兑水的。”
“他死了?”宁野琢磨了下这个名字,有点趣味。
“死了,但不是我们狐族干的。裴家在抓内贼的时候裴吉安误把他推入天水。噢,裴吉安就是那个男人的叔叔。”纯狐卿指向裴司,眼里满是不屑。
“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我们纯狐族要把东西拿回族里看守,裴家不给,闹翻了。反正不是我们接下的重担,只是帮飞升的朋友看管下,我们觉得也没必要如此强硬,反正要出什么事,他们裴家担着。”
“仙物长什么样?裴家非要留下来干什么?”宁野好奇。
纯狐卿听到后却一改懒散的姿态,只说:“这不关你的事。反正,他们要是不把仙物放回老宅,被魔族灭门就在当晚。”
宁野还要再问,纯狐卿不耐烦打断:“我饿了!”
“到达下一个驿站还有两个时辰,你忍忍吧。”
纯狐卿在她身上到处乱闻,怀疑地问:“没有饼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有也不会揣在身上。
“唉,好饿。”纯狐卿摸了摸肚子,“想吃蛋。”
“……忍着吧,下一站没有蛋。”
她们一路从白天走到晚上,路上还算太平。
结果快要走到下一个驿站时,不期然地下起毛毛细雨。
天色渐暗,气温也变低了不少。
宁野仰头去看头顶厚重的云层,算了算日子,估计要下春雪了。
雨夹雪。
又湿又冷,估计马会受不住。
宁野招来五月说:“吩咐她们走快点,今晚可能要下雪。”
“好。”五月应下。
镖车前行随着五月过去调配后,逐渐加快速度。
冷风刮过脸颊,有种冰冷的刺痛感。
身后的白狐时不时冷得发抖,贴得愈发紧。
裴司见状,从随身包袱中拿出斗篷问:“二当家,可需要斗篷?”
“不需要,照顾好你自己。”宁野拒绝,一肘子捅身后的狐狸,斥道:“贴那么紧干什么!快被你勒死了!”
“好冷!”
“冷你倒是回家啊!跟着我们风餐露宿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们走……”纯狐卿嘟囔,“我这不是回不去吗……”
回不去?
什么意思?
宁野又开始跟众人拉开距离,低声问:“那天晚上你不是回去了?”
误入人、狐、魔三族战场的那天,她们躲在土地庙整整一晚上。
湿衣服不敢换,不会武的白狐蛰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随着她的呼吸起伏,间或动动耳朵。
天边升起鱼肚白时,宁野才敢下房梁,摘一片树叶吹响把附近游荡的逐风召回。
纯狐卿则是傲慢地说;“本少主要回家,尔等自求多福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变回原型消失在葳蕤森林中。
她着实想不到他会回来,还化作人形来驿站找她,半威胁半逼迫要求她们带他一块上路。
“没有。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纯狐卿冷得想变回白狐,一身皮毛好歹能御寒,“我们族的大祭司托乌鸦信使说,我必须跟你们走,直到仙物安全,顺道把第九条尾巴重新修炼出来。”
宁野想到那只突然把纯狐卿托付给自己的老狐狸:“你们族的大祭司……是不是赤狐?面前皮毛有些发白。”
“牙也没剩下几颗了对吧。”纯狐卿闷闷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她把我给你的?”
“对。她说,我需要你,还说,把你送给我了。”
“……老混账。”
明白前因后果,宁野对纯狐卿的戒心总算弱下不少。
毕竟,带一个陌生妖狐上路,不知其目的,又和仙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实在令人不放心。
不过……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宁野问,“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就在前面那个路口丢下你。”
“……你要证明是吧?”纯狐卿抬起脑袋,朝前方的裴司喊:“大侄子!”
他连喊好几声,寒风入喉,喊地略微沙哑。
裴司才反应过来,纯狐卿在喊他。
镖师们窃窃私语,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瞥向他们。
宁野头疼地驱马上前,建议道:“要不你俩坐一块吧。”
“不要!”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他骑马都不利索,你居然想把我丢给他!”纯狐卿嚷嚷。
裴司冷冷回击:“彼此彼此。至少,我不用人带。”
“你懂什么!本少主若不是这幅模样行路,用得着跟你们慢吞吞地爬吗!”
宁野被他吵得头疼,求救的目光移向其余人。
见识到这位白衣公子的娇气程度,即使美貌惊人,其余镖师们也是敬谢不敏。
没人想接手这货。
宁野意识到这点,只得默默咽下苦水,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结果被纯狐卿听到,又开始不满地朝她嚷:“叹什么气!能与本少主坐一处是你的荣幸!”
宁野头疼道:“你不是要证明吗?赶紧的。”
他冷哼一声,把掌心里的东西给裴司看。
宁野转头瞟了一眼。
是裴家家印,已经褪色,金属氧化,变得斑驳。
裴司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质问道:“我家家印为何在你手里!”
“你还没想起来?”纯狐卿仔细看他脸色,见他不似作假,这才接着道:“那年你就跟马腿这一般高,我来过你家,视察过仙物。你还问过你叔叔,为何我长得如此貌美,不似凡人。”
“……”童年黑历史开扒。
裴司从遥远的记忆里模糊想起,自己小时候却是有这么一位白衣公子来过。
等白衣公子离开后,他不知怎的便发起高烧,家中无人再提及。于是他以为,那位白衣公子只是梦里的幻影。
裴司仔细看纯狐卿的容貌,压低声道:“是你,这么多年你居然……”
纯狐卿将食指抵在唇侧:“想起来就好,其余话不必多说。这位疑心病甚重的二当家,还需要什么证明吗?”
“不需要,你别对我们的货物,尤其是裴司身上的‘仙物’下手就好。”宁野着重点名仙物二字。
毕竟当初镖单写的是,要将裴司和货物一块送到。
货物里边,最重要的是仙物,其他都可以丢弃。
“哼,一块破镜子,又没开镜,值得本少主下手?”纯狐卿将手揣进袖子,神情傲慢。
二人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
裴司:“这里边是块镜子?”
宁野惊讶于裴司的不知情:“连你也不知道?”
“这盒子从他出生开始就没再打开过,他当然不知道。”纯狐卿嗤笑,“上古时期,女娲补天,补天石碎屑重新锻造,便造出仙鉴,可驱赶魔族。但镜面已蒙尘,需要开镜。威力虽然没有刚铸出来时强,放到现在也够用。”
突然知道自己真正护送的是一块女娲时期的镜子,宁野第一反应是要放到现代那得值多少钱?
至少五十个小目标起拍?
三人断断续续聊起,天黑透才到达下一个驿站。
此处伙计已经全跑了,只剩年迈的掌柜还在。
奉远镖局灭门的消息一个传一个,比她们还要快到达下一个站点,过不了多久,都会知道。
宁野身为镖局最后的当家,必须拿出一套方法来稳住镖局。
五月等人把镖车停到后院,将马牵到马厩里喂草料,担心今晚有雪,刻意将粗制薄毯拿出来盖在马背上。
裴司跟着她们进入驿站,准备晚餐。
纯狐卿冻得不行,白皙的皮肤被寒风刮得微微发紫,他坐在马背上发起抖来,磨磨蹭蹭地不下来。
逐风不耐烦地想把他甩下去。
“诶,诶……”
宁野在门口听到他的喊声这才回头:“你怎么还不下来?”
相处下来,这名黑袍少年虽然态度冷淡,但意外的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纯狐卿凭着动物的直觉,不自觉依赖她,沉默了会,才抿嘴道:“腿麻了,下,下不来……”
他飞快地瞧一眼她的脸色,她果然露出鄙夷又无奈的神色。
“不是故意的……”他嘟囔,“又不肯让我露出真身,哪有狐狸骑马的,都是四条腿,我跑得还比你的马快呢……”
宁野望了望驿站里忙得热火朝天,走上前把暴躁的逐风牵到驿站旁无人的角落。
“变回原型下来吧。”
“……变不了,太冷……”
两人大眼瞪小眼,纯狐卿看到她额角青筋跳了跳。
看样子是不准备帮忙。
纯狐卿认命先把身体趴在马上,曲起一条腿准备下马。
腰上忽然传来凉意,他听到后边的少年难掩暴躁的嗓音:“我抱你下来。”
“……”狐狸炸毛,“我一个威武的雄狐!怎可……”
他话没说完,膝盖后腘窝被不轻不重打了一下。纯狐卿瞬间腿软,往后倒去。
宁野接住他,只一刹那,便将人放下,转身进了驿站屋内。
纯狐卿面红耳赤,鼻尖全是刚刚扑进她怀里的微弱香气。背后与双腿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寒意。他按住胸口的跳动,告诉自己那只是害怕的。
小小人类,竟敢打他!
可是意外的……他好像不生气……
纯狐卿连忙看了看周围景象,猜测季节。
春天了……
那,那也正常吧……
……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