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得好长,要不是被小鹂一惊一乍的摇醒,估计日上三竿阮苾这朵葩依旧会趴在床上做春梦,一时半刻都不会动弹。
刚睁开眼睛感觉有东西黏糊糊的粘在眼皮上,阮苾懒得将手掏出被窝揉眼睛,便躺在床上可劲儿的眨巴试着适应。
小鹂将脸凑到阮苾眼前,阮苾出于回应对她多眨了几下。
小鹂见状立即收回脑袋,扶着床帏,深呼一口气,右手不断拍打胸脯:“小姐,你又吓到我了!”她喘着粗气,不断地用帕子扇着已涨红的脸。
“咯咯,我睡个觉又怎么你了?”阮苾玩弄着被角,无聊地将双腿不断岔开,合拢,看她又是一副丢魂的惊吓表情阮苾笑眯成一条缝。
“小姐你睡觉的时候居然哭了!自打出生后无论受了多大委屈你可是除了乐没有其他表情的。”小鹂道。
怪不得把这丫头吓得。她朝妆台努了努嘴,阮苾顺着方向望去,才发现一箩筐的桻果摆在她的床头不远处,散发着奇香让人眩晕。
小鹂告诉阮苾,这是昨天她刚睡去,二夫人命小厮搬来霁绣院的,说是摘果子时连树枝一并砍断了。
家主夫人因白天二小姐骂阮苾疯子的事情以目无尊长的名义罚她跪了家祠,知道二夫人砍断桻树向阮苾赔礼道歉后,并没有因为二夫人这样的举动消气,反而认为二夫人这般委曲求全是为了博得众人的同情。
不一会儿,膳房丫鬟夕枝给阮苾房里端来一份蒸蛋粥,小鹂见有旁人在侧收起与小姐之间的打闹,还未等夕枝跨进房门抢先一步端走台案上的粥食。
小鹂仔细端看着碗里的内容,头也不抬对夕枝轻喝一声“下去”,夕枝福了福身余光瞟了一眼了屋内,随即悻悻离去。
闻到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叫着,阮苾本想再借赖床挑逗小鹂一番的计划瞬间瓦解。
阮苾掀开被子,光着脚丫子冲到小鹂面前,因速度没控制好差点嘴巴贴到小鹂的脸!
幸亏小鹂机警,稳稳地举着粥碗才没有被阮苾的突然袭击打翻,其实这也是因为阮苾多年对她训练的结果,让她积攒了丰富的实战经验。
被小鹂以不听话就将整碗粥倒掉威胁强押坐回床上,阮苾任由小鹂为她更衣,一面止不住地问她为何用一种发现谋杀的眼神审视那碗粥。
小鹂坐在床沿双手不停地在阮苾周身整饬衣裳,又一次的提醒阮苾:“夕枝是二夫人带出来的丫鬟,虽说二夫人对你不错但终究不是亲生,万事小心不会错。”
说起阮文信的这个小妾,虽府中大小琐碎里她明里暗里总与家主夫人处处做对,比如:家主夫人吩咐周管家过节时给各家亲眷们送的礼物里不用水果因为腊月里的水果又贵且吃起来冰冷没有滋味,二夫人却非要周管家在礼物中加上水果,说是又体面且有口感。
但阮苾对二夫人的印象一向不坏,总是习惯唤她一声“二娘”。
季都城外有一处山庄名曰啸羽山庄以铸剑之术扬名于天下。
季国尚武,从诸神开辟天地以来,历朝君王都已在自己的统治期间扩充国土面积的大小作为载入史册的宏伟政绩。
上万年前,啸羽山庄便成为专为皇族提供御敌兵器的主要制作者。庄主先祖锻造兵器的材料为恒越山上的山石,此处山石做成的兵器轻如翎羽,削铁如泥。
但自一场大战后恒越山一夜消逝于世间,啸羽山庄的后人改用东海玄铁制造兵器,虽不如之前的石剑轻便但也是锋利无比。
啸羽山庄庄主姓叶,罕有人知晓其全名世人皆尊称其“一剑叶”,膝下有一儿一女承欢。
女儿叶霜与小儿叶冉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对铸剑之术也精通非常。叶冉年轻气盛,总有几分轻傲,父子之间总在铸剑材料上出现了分歧。
一次,叶冉发现西海锰铁所铸之剑更甚于东海玄铁,懊恼于父亲的推陈守旧。
父子之间的矛盾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在一次为季国锻造兵刃时,被有心人利用将锰铁与玄铁的铁浆水混在一起冶炼成器。
锰铁与玄铁皆为利器,但二者相斥,熔合后所制造的兵器却连普通的菜刀都不如。因此季国在战争中损失惨重,将所有的原因归咎于一剑叶与叶冉之间的不和。
啸羽山庄被灭九族,昔日剑仙迫赴黄泉。
奉旨处置啸羽山庄的是当时刚刚出仕任刑署长的阮文信,他出于同情这存在于世间万年的家族就此湮灭,便留下了一剑叶的儿女,让他们隐姓埋名。儿子叶冉伤心欲绝,悔不该与父亲争执害了全族,疯疯癫癫不知所踪。
阮文信念及叶霜孤苦无依,又有几分姿色便娶了她做小妾。
听阮府的老人说叶霜入府前便有了身孕,不知是谁的野种,怪不得阮文信对阮芸不管不问。
叶霜的生世是阮府最不可提及的秘密。
世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阮文信杀了啸羽山庄全族人性命,逼疯叶霜的兄长,又不曾经叶霜的同意便娶她做了妾。
好歹叶霜也是堂堂世家小姐,万没有委身于他人屋檐下的道理,何况她还有一个心心念念地情郎。每每想到此处家主夫人总觉得心被针扎一般,说出叶霜的秘密怕皇帝会株连阮家九族;不说出秘密,任由叶霜在她的身边上蹿下跳,或是因为仇恨被叶霜下了毒药,一命呜呼也不好说。
左右都是要命的事儿,索性壮壮胆毕竟是家主夫人,一个小妾也不敢明着反了天,总是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托小鹂的福,她一整天放下手头所有的活计尽是寸步不离地盯着阮苾,怕是她一个空档大小姐又溜到二小姐的院中搞事情,再被二小姐一顿乱棍。
毕竟昨天因为阮苾刚刚结束了阮芸宝贝般照顾的桻树的生命,且又让阮芸跪了一宿祠堂,怕是阮芸现在正在院中冲着丫鬟嗷嗷撒气,或是在暗中布置陷阱等着阮苾上钩呢。
阮苾一天没精打采地卧在廊间的竹榻上,右手与小鹂的右手紧紧拴在一起,小鹂则坐在榻边左手托着下巴打着瞌睡,两个包子似的发髻冲着阮苾。
平时不爱使唤左手的阮苾笨拙地将竹签掰成两半,分别插在两个发髻中间,哈哈,妥妥的叉烧包!
接近晌午,没有等来膳房传菜的丫鬟,却等到了家主夫人的贴身丫鬟红鸾。
红鸾为家主夫人传话,唤阮苾去栩兰亭一趟,今日阮文信早些下朝回府,说是好久没有一家人在一起用膳,怕是淡了一家人的情份。
其实平日里非逢年过节,大家都是各过各的,以免见一面就互掐,碰一下就上手。
互掐说得是家主夫人与二夫人叶霜,她们毕竟曾经一个将军府的大小姐,一个是铸剑世家小姐极有涵养,再看对方不顺眼也只是言语上,万不会到动手的地步。
自然上手就是说得便是阮苾和阮芸了。阮芸在外人看来柔柔弱弱,谦和过人,私底下可是抡起袖子可以和阮苾撕扯半天的主,阮苾从小就没少吃她的拳头。
十岁那年生日,井申表哥送阮苾与阮芸每人一只小芦花鸡做礼物,阮芸非认为表哥送阮苾的那只鸡毛色更纯硬是想换。阮苾不应,阮芸便和她开展一场恶战。
结果倒霉的是那两只鸡被拔光了所有的毛,后来两个小姐是跪在祠堂老祖宗面前吃完的长寿面,洗了三个时辰的澡才除了一身的鸡毛味儿。
索性阮苾总是没有记性,被揍之后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有几次被寻大小姐的小鹂撞见阮芸正在欺负阮苾,所有人都会以为阮芸是个柔弱的主。
家主夫人总指出自己女儿身体不好,阮芸虽是二小姐,与姐姐一般大,更应懂得谦让一□□弱的姐姐,更和况嫡庶有别呢!又含沙射影地说阮芸的生世不正,阮苾才是阮文信唯一的亲闺女。几次三番当着阮文信与叶霜的面关了阮芸进柴房。
阮文信无话可说,叶霜自是不想让家主夫人占了上风,但自己又理亏,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
栩兰亭处,繁花成蔟,绿荫绕梁。丫鬟们早早备好了午膳。
家主夫人独自坐在亭栏边,倚着身旁的亭柱,一手抚扇,一面用手绢捂着鼻口轻咳几声,看着阮文信待会儿会经过的小径。
叶霜与阮芸母女二人则站在亭外一处牡丹花从旁,两人拿着一方帕子高兴地比划着。
“娘你看这方帕子我绣得牡丹怎么样?”阮芸问。
叶霜端详了半天,顺势摘了身旁一朵盛开的牡丹与帕子上的花对比一番:“不错,不错!你这绣工快赶上宫中的绣娘了!”婢女小婵在旁连声附和,阮芸听罢很是兴奋。
阮芸平时倒不是那么耳根子软的人,平日里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哄开心,这帕子她大概是要作他用吧。
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阮芸眼离开手帕瞥了一眼,发现来人是阮苾立马收住了微笑,将手帕交与小婵手中,卷起袖口一副要大战一场的模样,铆足了架势攻击阮苾。
一抬脚就被叶霜拉住,叶霜轻轻摇摇头,看了一眼家主夫人坐的位置对阮芸使了个颜色,阮芸意识到便收住了脾气,抛出依然是那句:“你给我等着!”甩开她娘亲的手进入亭中。
叶霜见女儿对阮苾恶狠的模样露出为难之色,似乎又怕阮苾去家主夫人那里告阮芸的恶状,又歉意地对阮苾笑笑,关切询问阮苾昨天爬树是否受伤等一系列的客套之词。
小鹂一向听信家主夫人散播二夫人是妖女的言论怕自己小姐被二夫人施了魔咒,拽着阮苾匆匆向家主夫人面前请安。
阮苾到亭子不一会儿阮文信便赶来,连入朝的官服都没有换可见他对这顿莫名的团圆饭很是重视。见一家之主到来,大家纷纷入席。三个长辈坐下后,轮到阮苾和阮芸时才发现仅剩一方石凳了。
亭内摆设一桌四凳是标准配置,而如今有五人,委实有一个人将站着吃饭。
除了阮芸与阮苾这两个当局者,还有阮文信经常不在家的局外人,其他人内心都是崩溃的,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阮芸趁势坐了下去,小鹂打心底责怪自己小姐反应慢,又怕自己小姐的风头被二小姐占了去,仗着有家主夫人撑腰便在一旁高声调侃暗指按尊卑这位置理应是她家小姐的。
阮芸心火直冒,暗暗死掐小婵,小婵领会到二小姐的意图,站出来与小鹂据理力争。
主人们淡淡地看着,两个丫头快顶不住了。在阮苾与阮芸间眼神的厮杀快演变成肢体的格斗时,阮文信不耐烦地打破僵局,命小厮在别处另寻一方石凳战火才平息。
阮苾的愤怒其实是在模仿阮芸的表情徒开心。
说实话,阮苾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愤怒,悲伤……,自她出生以来便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她拥有这些情绪,就连被阮芸揍疼了三天三夜也未哭过是开心地嚎了三天三夜的疼。
下人们嘴上没说心里暗自发觉这个大小姐没有寻常人的情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也有的说是老天认为大小姐命太过好,投身在富足的家庭,拥有显赫的家世,总要有些缺憾。
这顿聚餐阮文信果然有大事告知,他宣布为阮苾与阮芸安排一次招亲。
因为今年王宫中正举办三年一次的技试,所谓技试顾名思义就是技能方面的考试,用于选拔朝廷各处公务人员所设。
届时季国上下所有身怀一绝技只能均可报名参加,例如精通医术者通过医学考试便可成为宫中太医,能言巧辩者得辩论赛魁首奉为外交使臣游说各国建立邦交。如此尔尔。
人人皆知季国强盛,所向披靡却不知晓唯才是举是其强大的秘诀。
阮文信是想在众多能者之中择出两位当自己的成龙快婿,因为他当年也是因有一身的好武艺以及聪敏过人的头脑考入刑署,被傅相大将军看中,便娶了傅将军的女儿为妻,也就是阮苾的娘亲,自此仕途通达,光耀门楣,如今他也想按照老岳父走的路数给自己女儿谋划未来。
饭桌上没有任何人反对,各怀各的心思。突然小厮来传话,说是宫中来人急招老爷入宫,敏歆公主在狩猎时和大部队走散了,如今找不到人,王上发动所有大臣官员帮忙寻找公主下落。
听完小厮的话,阮文信放下碗筷整束官服匆匆离去。
饭局没了中心人物,大家都拉开冷脸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