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鹂说得不假,阮苾自己也有一堆烂摊子没有解决,趴在窗口暗自伤神。
院中的梨花渐渐凋谢了,枝头的绿叶开始舒展嫩芽,院子里的景色又恢复成当初的一片翠绿。过了午膳之后,瑾羽带着草球才来到阮苾的院中。
一进院,瑾羽与草球拍拍身上沾满的柳絮,从阮芸的青涵居到阮苾的霁绣院中间要穿过一个半亩池塘,池塘边种满了柳树,如今正是柳絮纷飞的季节,他们身上沾了些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苏公子,您来啦!我们家小姐等了你许久,整日盼着您可以与她说话解闷。”小鹂擦拭了一张凳子,好让瑾羽坐在她的小姐身旁。
“来,苏公子不要站着,您坐这里!”
小鹂比阮苾还心急的招呼着瑾羽,要是阮苾没有记错,今天之前,小鹂见到瑾羽都会投向恶意的眼神,如今倒是一口一个“苏公子”那么热情。
许是由于瑾羽教训了阮芸为她的小姐出了一口恶气,她心中对瑾羽顿生好感。
一盏明晃晃的茶水立马端了上来,小鹂笑脸相迎,弄得瑾羽在一旁对阮苾挤眉弄眼。
“你的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对我的态度变化那么快?”
阮苾两手一摊,看了一眼小鹂,摇摇头表示也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
“苏公子,您刚刚是不是从二小姐那处过来?要不和我们讲讲那里刚刚发生的事呗?”
小鹂原来在此处给瑾羽刨了个坑,瑾羽自己也明白了七八分,就将他在青涵居所见情景讲了出来。
原本瑾羽并不想将阮芸对阮苾做的一切抖了出来,只是想借此机会敲打一下阮芸,好叫阮芸以后不敢再对她下手。
谁知当瑾羽刚要离开青涵居的一刹那,家主夫人带着一众家丁将阮芸五花大绑扔进了柴房,说一切等宰相大人回府之后,让宰相大人做决断。
将事情讲了大概,瑾羽就不再扯开下文,拉着阮苾:“这些事情都只是暂时的,等你嫁给了我,这里的一切都只会是回忆,不必太在乎。”
“那太子那里呢?那日我并没有把所有的话都同你讲……”阮苾望着书架顶上的一方长木盒,里面是方才收起来的则生剑,想着与太子再次见面时还给他。“他说早就有人不愿看到我们成亲,所以那日你在王宫大殿内大王只是在敷衍你而已!”
“你放心,我早就与太子澄清了事实真相,还记得聚贤楼的女画师吗?”
“嗯呢,沉鱼画师,她是一只红色狐妖,当时季都城好几个长相好看的姑娘被她捉去炼药。”阮苾抿了一口茶,顿了顿又说道:“当时我也被抓了,但是她放了我,你还拿了她的药救了太子殿下。”
瑾羽抵了抵阮苾的额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与沉鱼的一场交易。
当沉鱼在为瑾羽画像时,瑾羽就已经察觉沉鱼的身份,只是当时并未深想,到了前厅之后听饭馆中的客人提及失踪女孩与妖怪有关之后才开始留意沉鱼。
直到阮苾与敏歆在饭馆吃饭时,阮苾被妖掳走,瑾羽意识到沉鱼就是杀人的妖怪。
于是,瑾羽找到沉鱼,让沉鱼交出阮苾。
沉鱼同瑾羽讲了她的遭遇,就是阮苾被绑的几日沉鱼同她讲的一样。瑾羽同情沉鱼,答应为她炼药助一臂之力,前提是保证阮苾的安全。
“当时你早就知道我在沉鱼那里,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害得我关在笼子五天!”
“那是因为我和沉鱼的另一个交易,她炼制的丹药里最后一味药注定是她的魂魄,而你天生只有一魂一魄导致你无法像常人那般有七情六欲。反正沉鱼是要死的,丹药里也只需注入她的一缕魂魄,剩下的就留给了你,这就是她答应我的事情。而我则答应她,在恰当的时机,将她的药给她心心念念的人服下。”
“咳,咳。”刚放入嘴里一粒梅子,阮苾就被瑾羽的话震惊得将梅子连核带肉的咽进了喉咙,幸好小鹂和一帮丫鬟被支开,否则她们都会觉得瑾羽疯了—听说过手脚有先天不足,魂魄先天不足也是头一遭听说。
草球站到阮苾的背后,给了阮苾一个猝不及防的掌击,吞进肚子的核被震了出来。
“这么说来,太子轲就是沉鱼朝思暮想的救命恩人?为什么太子看上了我?”
“没错。太子轲看上你,是因为你身上有沉鱼的魂魄,沾上了沉鱼的影子,况且你和沉鱼一样平时偏爱穿红衣。”
“那为何我的‘先天不足’在沉鱼给我魂魄时没有被治愈,而是最近才恢复呢?”
“因为它。”瑾羽取下木盒中的则天剑,走到院子的草坪上挥舞着宝剑,宝剑所经之处的青草均被削光了脑袋,草叶飘舞在半空,随着剑风的走向翩翩起舞。“你落入梦幽崖拿到则生剑,恰巧打开了沉鱼记忆最深处的瞬间。则生剑是太子轲为救沉鱼而落入山谷,此剑更应该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所以它是打开沉鱼魂魄的钥匙。”
阮苾还沉浸在欣赏瑾羽耍剑的情景中,忽然,瑾羽剑声落幕,空中飞舞的草也停止跳舞,纷纷落在了我的头顶,一时间阮苾整齐利落的发髻上插满了绿油油的草叶。
瑾羽见阮苾一身狼狈样,将则生剑插在地上,扶着剑柄笑得直不起腰来。草球原本不敢当着他家公子的面嘲笑阮苾,见他公子都笑成这样,索性也笑得睁不开眼。
插在地上的则生剑突然自己活络起来,从地面飞出,趁其不备给了瑾羽与草球背后一人一闷棍,打得他俩“嗷嗷”喊疼。
打完他俩,则生剑便向阮苾飞来,阮苾本能地双臂挡住脸,万一它打她至少打不到脸上去。
谁知,则生剑非但没有打阮苾,反而扫起剑风将阮苾头顶的草叶统统吹到地面,然后又在瑾羽与草球面前狠狠地插入地面,以示对他们的警告。
“这把剑还是很忠心护主的嘛!”瑾羽再想去碰剑,则生立马躲闪开。“和你一个脾气,拗的很!”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家说我家小姐脾气拗呢,小姐从来都是听话的乖乖女,苏公子怎么说她脾气拗呢?”
此时小鹂从膳房处端来一盘水果,草球连忙上前接过果子,还没走到他公子那里,盘中的果子已经被他消灭大半。
“小姐,老爷回来了,从宫中带回了消息,现在请你去一趟正堂。苏公子一道去吧,老爷知道你在小姐处,特意叮嘱让你和小姐一道去正堂。”
阮苾看着瑾羽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想必他对宰相大人接下来的言行举止早已心知肚明。
正堂前,阮芸跪于其间,宰相大人阮文信与家主夫人正襟端坐于堂上,周管家带着众家丁操着家法站在一旁。
那张绣有牡丹花的丝帕躺在阮芸面前,此时小婵则被压在堂外的长凳上施以棍刑,听到小婵痛苦地惨叫声,阮芸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显然,宰相大人已经从家主夫人的口中得知阮苾在西郊猎场推下悬崖的真相。
这个场景,在数月前阮府也曾上演过,只是当时跪在地上的人是夕枝,而今夕枝已被发卖烟花之地。
“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女儿实在不知父亲为什么对女儿如此决绝!”阮芸倒在地上,脸上挂着的面纱也湿透了,整个早已哭成了泪人。
府门口,荒稷与井申刚从左襄王府中比武归来,见府内丫鬟小厮均是谨小慎微之态便知晓府中出了大事,加快了进府的步伐。
“芸妹妹跪在地上是做什么?”井申一入正堂见阮芸跪在地上,想要扶起她来。
阮芸不敢站起,撇开井申的手。
荒稷觉得此时的阮芸孤立无援很是可怜,跪在宰相面前为阮芸求情:“二小姐不过就是想在猎场骂了几句大小姐,已经被我们制止了。老爷训斥几句就行了,何必让二小姐当众受到如此羞辱呢!”
“是啊,是啊!爹爹不必如此动怒,女儿不是没事儿嘛,不要再责怪芸妹妹了。地上凉,万一芸妹妹冻出什么好歹来。”
家主夫人拉开站在宰相大人面前为阮芸求情的阮苾:“傻孩子,这贱丫头不值得你去为她求情!她害你已经不止这一次了!我以小婵弟弟的性命要挟小婵,小婵全都招了。她还说出了当初她是如何受阮芸指使,先伙同膳房夕枝引诱你出院子,又是如何收买后门小厮离开让你迷路出府,然后利诱一个没钱还债的赌徒,用重金雇佣其绑架了你。幸亏那个赌徒只是把你扔在荒郊野外,还好你命大,捡回一条命,否则娘亲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说罢,家主夫人一顿痛哭流涕,阮芸没有为自己辩驳。
众人唏嘘不已,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柔弱的二小姐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真是意外之喜!”瑾羽在一旁鼓掌,“没想到二小姐除了推苾儿入崖还在背后做过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我倒不知道我是该恨你害了苾儿这么多回,还是该谢谢你让我与苾儿提前相遇。”
井申与荒稷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不知道如何再为阮芸分辨,尤其是井申表哥,他一直摇头不敢相信阮芸害人的事实,以为阮苾与阮芸之间只是姐妹间的小打小闹,从小两人就喜欢你争我夺互不相让,但最终的结果仅仅是轻微的两败俱伤,到如今尽然成为要对方命的下场。
“申表哥,求你信我!我没有要姐姐的性命,我承认那次绑架是我的主意,可我已经受到了教训,可这次姐姐坠崖真的不是我呀!”阮芸取下她的面纱,她的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
夕枝被发卖前告诉了叶霜整件事情的经过,叶霜早就清楚一切都是阮芸在幕后指使,在打阮芸的时候没有注意手中藤条打人的位置,误伤了阮芸的脸。
井申任阮芸拉扯着他的长襟,他不知道接下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但他一直在克制。
“姐姐,姐姐,我平日里虽然讨厌你,恨你,我嫌你阻碍了我的路,希望你消失,但我不希望你死啊!那日将你带出府,绑了你,也没有想拿走你身上贵重的东西,想着到时候有个人家看到你一身贵气的装束收养了你……”
阮芸满脸的恳求,阮苾于心不忍。
虽然阮芸是宰相大人的女儿,但阮文信绝不容许骨肉相残,家主夫人对阮芸恨之入骨,二娘叶霜索性不出面也不管阮芸。
当日夕枝的结局历历在目,但她还有二夫人叶霜为她求情,可现在亲生女儿身陷囹圄,叶霜却不管不顾,井申与荒稷在一旁也不再表态,阮芸今日难逃重惩。
“爹爹,娘亲,二娘已经教训过芸妹妹,不要再惩罚了,何况我掉入悬崖后病情好了很多,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你不必再为她求情,苾儿,今日让你来正堂不是让你看到这些。大王下了旨,已经应下了你与瑾羽的婚事,你们都回去准备吧,一个月以后就举办婚礼了。”
宰相大人让阮苾与瑾羽先行退下,接下来的事情他会处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