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信带着阮苾回到府中,回家途中见瑾羽的尚仁医馆门口挤满了人群,不像之前排着长队那般整齐,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阮文信见此情形也不觉得惊讶,瑾羽在今年的王宫技试中表现如此突出,自然会引来不少的人围观。
几日没在家中,阮府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家主夫人由于太过担心阮苾的安危,几天下来人憔悴了不少,阮苾刚踏入家门,家主夫人就立马拉着她,围着她的周身打量,看阮苾的肉有没有缺斤少两。
变化最大的还是傅家舅妈,刚来阮府时,无论何时何地,傅家家主夫人都挂着一副慈祥的笑容,而如今的傅家主母整日里摆着一副苦瓜脸。从身边的丫鬟打听出,傅家舅母这样神情是从得知井申表哥武考落榜开始的。
筱怡轩处门窗紧闭,不见屋内主人的踪迹。
洒扫丫鬟每日都来打扫房间,自技考最终结果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傅家公子,就连与他形影不离的荒稷也寻到人影。
阮苾回到家连自己的霁秀院都还没回,直接奔到井申住处,结果硬生生的吃了一个闭门羹,心里有些失落。
“我当是谁,原来是公主的闺蜜回来了!”不远处,阮芸正从她的青涵居来到此处寻她的申哥哥,想见的人没有见到,却碰到了讨厌的姐姐,言语间讽刺非常,似乎听说了阮苾在宫中与敏歆因为瑾羽的一点不愉快。
阮苾听罢懒得与阮芸起口舌之争,此刻小鹂也不在身边,她现在与阮芸起了冲突对自己毫无益处,迟迟不见表哥的踪影便离开的筱怡轩,让阮芸自己一个人矗在那里。
午后黄昏时分,阮苾简单梳洗一番后,与小鹂前去红杉别院同家主夫人共进晚餐。路过筱怡轩门口,见荒稷背着一个醉汉正踉踉跄跄地往筱怡轩而去。
那醉汉头顶插着几朵梨花,手中紧握着一把盛开的梨花树枝,嘴巴紧贴在荒稷左后肩处,一张一合不停地嘟囔着梦话。
“快来搭把手,我快……撑不住了!”荒稷涨红了脸,看到阮苾她们像是见到了拯救他脱离苦海的救世主。
小鹂反应快,二话没说立马跑到荒稷旁接过那个醉汉的胳膊,卸了货的荒稷站在原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儿。
阮苾顶起醉汉的下巴定睛一看他的面容:“这不是井申表哥么,几天不见表哥,怎么变成一个成日买醉的酒鬼? ”
“还不是因为这次武考,考试第一天第二天,我与傅少爷轻松地击败了层层对手,最终的比赛剩下了三个人。我听过傅家的遭遇,本想在比赛时不管什么情况都做了输给少爷的打算,成全了他对家族的承诺。傅少爷离武状元的目标就差一步之遥,只要我们两个先合力击垮那第三个人即可。谁知那第三个人会是瑾羽兄弟,我正庆幸是熟人的时候,瑾羽兄弟趁我们不备,一人一个扫堂腿,将我们踢出了擂台。”荒稷体力恢复了些,又将井申搁在了背上去往筱怡轩,见阮苾一行跟了上来继续说到:“瑾羽兄弟太不厚道,趁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就下手,事后就轻描淡写地到了一个歉,把傅少爷伤成这样。”
借着筱怡轩门口微弱的烛光,阮苾看到了一个鼻青脸肿的荒稷,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他背上的井申也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伤口不像是在参加武考时被武功所伤,倒像是被一群人殴打所致。
荒稷见阮苾看出一些端倪,将他们的事情和盘托出。
武考失败后,回家的一路上,井申完全都提不起精神,想到他身上厚重的家族使命压制着他喘不上气来,多年的忍辱负重一朝间付诸东流,心中的不甘无从发泄,于是跑到聚贤楼买醉。
这名冠全季都城的饭馆,井申作为一个世家子弟一次也不曾去过,他要做一个勤俭持家的家族继承人,这类一顿饭就挥霍千金的地方自然不是他的选择。
如今,功名没了,家族的荣誉保不住了,他将成为季都城的笑柄,井申一下子找不到自己人生的目标。什么都没了,那又怎样!与其一直窝囊倒不如挥霍一次,井申拉着一路跟随他怕他做傻事的荒稷进入了聚贤楼。
眠冬堂内到处都冰天雪地,座下客人都穿着棉衣御寒,荒稷仅穿着一件单衣不觉得寒冷,他从小生活的落英谷就是常年冰雪,但井申不同,他平日锦衣玉食,哪里挨过冻,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喷嚏发高烧,喝酒也顶不住冰冻。
荒稷拉着喝醉酒的井申出来时,井申已经开始发烧,看到聚贤楼隔壁的医馆打算给井申抓几副药回去。
等进入医馆时,看到此次好多参加技试的考生们聚集在医馆门口抗议,他们之中不乏像井申一样本已经拿到状元的名号结果被瑾羽横插一脚的人,荒稷这才想起瑾羽曾经告诉他在奉安街开了一家医馆,原来就是这家。
此刻昏昏沉沉的井申听到很多人在抗议瑾羽抢夺所有技试状元名号,她忽然清醒过来,拿起搁在门口的木棍就开始砸尚仁医馆。
这一砸不要紧,外面抗议的考生们见状纷纷效仿井申砸起了店铺。医馆内只有草球,草婶和几个伙计抵不住一帮众人的打砸。
馆内的草药洒落一地,桌椅都被砸断,到处一片狼籍。荒稷挡在草婶一众与井申一众之间试图阻止,结果被两拨人打得一脸伤。
事态发展到最后,官差出面才平息了此事。本来井申作为群殴的始作俑者是要被拉去蹲牢房的,府尹大人知晓他是宰相大人的亲外甥后就将他放了回来。
梨花,井申表哥头上,手上的梨花原来是医馆后院的梨花林的。瑾羽是多么在乎那一片梨花林,当初还没有开花时敏歆掰了一枝想作为插花的材料被瑾羽数落了半天。井申毁了他的梨花林,肯定是要和他拼命的啊!
没过几天,瑾羽果然找上门来,但是他不是来找井申的麻烦而是又提着礼物来阮府提亲。提亲的一路上瑾羽做足了排场,请了八十八位婢女端盛满金叶子的盘子,一路上逢人便撒,八十八位小厮抬着装满稀世珍宝的箱子,全城所有的喜娘都被瑾羽请来,一路声势浩荡,不久就传遍了整个季都城。
一时间十里奉安街的商铺店面都关了门,赶集的也忘记了采买,赶路的忘了方向都跟着求亲队伍一路尾随到阮府门口。几乎全季都的百姓都在阮府门外等着瑾羽胜利归来。
阮府家丁见状,试图赶走这些围观的群众,可谁也不愿意离去。草球甚至向在场的大伙分发一些零食,鼓励他们在此为他的公子鼓劲。尚仁医馆的伙计们为了不耽搁为大家治病,临时在阮府门口摆摊看病。
听到小厮关于外面情形的回禀,家主夫人与宰相大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前厅内两人来回徘徊,拿不定主意。
今时不同往日,瑾羽在大王面前请求赐婚时并没有抱着大王会同意的心态,他只是想借此机会打消众官员为自己儿子求娶阮家大小姐的计划,同时让宰相大人对借机为我选婿拉拢势力而死心。如今的宰相大人被瑾羽拿捏住了咽喉,他不娶阮家大小姐势必也没人敢娶了。
看着外面浩浩荡荡的求亲队伍,阮文信夫妇二人看不清瑾羽的路数,不敢贸然作出决定。
家主夫人一心想将女儿嫁给傅井申,即便是井申武考落榜了也还是对他抱有希望,可是她的夫君的心已经慢慢偏向着瑾羽。
瑾羽在此次技考中占足了风头,一时间炙手可热,很多王公贵族们都想拉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现在他自己都找上门非当阮府的姑爷不可,宰相大人没有理由拒绝。
经过宰相大人的多日观察,瑾羽本人除了没有什么家世以外,人品,才能等各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现在又在季都城名声大噪,自己的女儿又对他颇有好感。
“大王还没有下旨赐婚,苏状元怕是有些等不及了吧?”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宰相大人就是想试探瑾羽求娶女儿的真心。
“若宰相大人有意将大小姐许配,大王赐不赐婚没有那么重要。”瑾羽毕恭毕敬地接下话茬。
二夫人叶霜此刻跑上前去,对着瑾羽就是一连串的拷问:“你可知道大小姐她先天不足,从小就只知道开心快乐,她感受不到别人对她的伤害,即使你伤了她遍体鳞伤……”
话还没有说完,叶霜就被家主夫人命人拉了下去。
阮苾的缺陷是整个阮府仅次于叶霜身份的第二大秘密,叶霜堂而皇之地在外人面前提及,况且这个人正在向宰相大人求娶阮苾……
“作为大夫,我自然是知道大小姐的状况,但是这不会成为我不娶她的理由。”瑾羽看着正焦急如麻的宰相大人和家主夫人,加紧为他们吃一口定心丸,“我与苾儿本就该有命中注定的姻缘,她天生没有常人的七情六欲,可那又不是她的错,她不应该因为天神犯的错误惩罚自己,她就该有她自己的幸福,该有全心全意爱她的人,而不是把她当作权利制衡的筹码和利益交换的对象,而我从始至终都真真切切地爱她这个人。”
“说的就是比唱的好听!”井申的酒醒了过来,跑到前厅对着瑾羽冷笑到:“你们不过相识短短数日,就谈到‘至始至终’,不觉得可笑吗!”说罢上前就要撕扯瑾羽的衣服,荒稷在一旁制止住了他。
“我可怜的孩子,你到底怎么了?”家主夫人见井申一副潦倒的装束,眼神里充斥着浓烈的愤怒,于心不忍。
井申眼里聚满了仇恨,本早已唾手可得的武状元,被瑾羽抢走了,瑾羽可不是井申的仇人么。 荒稷也在一旁忿忿不平地嚷着要和瑾羽再打一架,比武场上瑾羽胜之不武,这次他一定集中全力与瑾羽一决高下。
今朝就是提亲而来,瑾羽无暇顾及其他,对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比如荒稷、井申根本不加以理会。家主夫人看到没几日就已形销骨立的井申说不出的心疼,又见自己的夫君有意要将我嫁给瑾羽心中涌出一股无可奈何。
“姑姑,此人阴险狡诈得很,苾儿嫁给他,恐怕他另有所图!”井申言之凿凿,像是一语戳中了瑾羽的心思。
“人在世道上没有点手段怎么能活下了?”宰相大人转脸开始替瑾羽说话,俨然瑾羽已经成了阮家的一份子。井申被反问得无言以对,都是因为自己太懦弱,从小他被众星捧月长大,不愿意与他人去争,去抢,以为所有人就像荒稷那样会把武状元的头衔奉送给他。可是井申错了,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只有抢到了才是属于自己的。
瑾羽懒得理这种豪门少爷,见宰相大人的态度,求亲十成是成功的,便放下所有彩礼离开了阮府,坐等宰相大人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