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树家在镇上最西边,四层小洋房,外墙贴满了乳白色的磨砂瓷砖,在一幢幢灰色低矮自建房中尤为显眼。
夏小雨没钱在镇上租房住,平常中午在食堂吃一顿免费午餐,晚上一个人走一个小时的路回村上家里过夜,第二天又要五点不到赶夜路去镇上上学。
今天中午夏小雨又没抢到午饭,其实夏小雨能抢到午饭的次数从开学到现在十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午饭已经打没了啊,快出去我们要关门了。”,食堂阿姨一边利索得收拾食堂一边无情宣布这寒人心的消息。
“你们这些同学啊,下课了不早点来排队打饭,这个点了才来食堂,真闹心。”
食堂阿姨似乎找到了吐槽的对象,继续絮絮叨叨抱怨,夏小雨脑袋已经坏掉了很久,其实并不能理解食堂阿姨说的话。
初中的男孩本来就长得矮,夏小雨又因为时常吃不饱饭严重营养不良,别的初三男生好歹能够上一米六,夏小雨却矮上他们一大截,勉勉强强上了一米五。
夏小雨胸前抱着一个铝质饭盒,半个身子露出窗台,因为没有饭苦着眉,虽然不能理解食堂阿姨说的话,但也接过她的话茬,“很早,来,同学,排我前面,我让。”
“哎呀,你这同学说话怎么傻头傻脑的”,食堂阿姨不知从哪儿挖了一小勺饭,一瓢挥进夏小雨抱在胸前的饭盒里。
食堂阿姨总算抬眼看了夏小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原来是你这个傻同学啊,怪不得没饭了才排到你。”
食堂阿姨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话的时候,还以为他说的是有很多同学排他前面,所以没有及时打上饭,但看到是这个傻子学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夏小雨总是被插队,偶尔会有心善的女学生替他打抱不平,时间久了,也渐渐没人再管这件事。
饭盒里的饭只有半个拳头大小,夏小雨盯着饭看了良久,在心里做斗争。
吃,不吃,吃...
夏小雨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把饭盒盖好去翻沿路的垃圾桶。
夏小雨在镇上养了一只流浪狗,流浪狗瘦瘦巴巴,他把饭全留给它吃,他则翻翻路边的垃圾桶,捡别人扔掉的食物填肚子。
夏小雨今天没有看到他喂养的那只流浪狗,他把平时它待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他开始着急。
“小狗,小狗...”
“那只黄色的狗我看到它往那边去喽。”
和夏小雨一起翻垃圾桶的老爷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镇的最西边。
夏小雨的目光追随老爷爷的手指看过去,一下被那幢漂亮的白色房子吸引住。
夏小雨抿抿嘴,乖巧道:“谢谢,爷爷。”
“小狗,小狗...”夏小雨沿路小声呼唤流浪狗,把漂亮白色房子当成指示路标,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安静的环境里突然传出一阵声音,夏小雨吓得一跳,差点把手里的饭盒丢了出去。
因为不是年节,所以即使是镇上,也只是空有房子不见人,更不用说镇的最西边。
夏小雨缩着脖子,停在原地,眼睛一溜一溜得盯着前面空无一人的巷子,思考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原本寂静无声的天空开始飘起飞雪,柳絮般洋洋洒洒飘向这坐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夏小雨头顶顶起一片奶盖。
害怕的怪物没有从小巷深处张开血盆大口吞掉夏小雨,欢动喜悦的声音继续穿过片片雪花闯入夏小雨的耳朵。
叮叮当,叮叮当...
夏小雨知道这个声音,镇上的人变多的时候,在镇上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这个声音,爸爸告诉他,这叫音乐。
现在还不到镇上人多的时候,夏小雨却被这首歌拉入了回忆。
过年,这个词也是爸爸告诉的夏小雨,夏小雨很喜欢过年,过年就能见到爸爸,过年还能穿上新衣服,过年更能吃饱饭。
这首寓意过年的音乐对夏小雨有很大的吸引力,他无意识甩甩头,抖掉卷毛上的奶盖,身体不自觉循着音乐声音找去。
夏小雨最终找到了那幢白色漂亮房子背后,一楼的窗户玻璃干净明亮,开了小小的一条缝,有呼呼暖气从缝隙中飘出来打在夏小雨脸上,温暖融化了寒冰,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呼啸的风雪也从缝隙中偷溜进温暖的房子里,夏小雨把脸凑到缝隙口,整张脸贴得严严实实,脸上暖和了,身子也好受了些。
夏小雨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蓦得睁得滴溜圆,他差点兴奋得惊叫出声,但作为藏不住情绪的傻子,他这次却用手紧紧捂住嘴巴,把惊叫声吞回喉咙里。
这是夏小雨此生见到过的最极致美好的画面,也是他一切关于爱的起源。
明亮温暖的客厅中央,坐落着一架中型钢琴,一名男生坐在钢琴前,身姿笔挺,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弹出夏小雨最感幸福的乐曲。
男生身穿黑色高领针织毛衣,更显皮肤白皙,朝向窗户的那半边脸,眼尾处有一颗好看的小小的黑痣。
追求美是一切动物的本能,夏小雨也不例外。
“漂亮,漂亮...”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夏小雨为数不多的脑容量只能想到,他就像爸爸每次过年给他买的新衣服一样,漂亮又让他开心。
在叫漂亮同学之前,夏小雨默默叫过白树一段时间‘新衣服。’
后来夏小雨每天中午的这个时候都会悄悄来到白色漂亮房子的背后,趴在窗户上听白树弹一曲欢快的歌。
每次来都能听到欢快的歌声,夏小雨开心地双腿一晃一晃,但是新衣服好像每次弹完欢快的歌都不高兴。
新衣服每次弹欢快的歌的时候,有个叔叔会举着一个奇怪的黑色砖块对着他,弹完后新衣服都会和那个叔叔发生争吵。
“陈叔,我说了,不要再录了。”白树语气里透出浓浓的不高兴。
“对不起小树,这是你爸爸交给叔叔的任务。”,说完,陈叔低头操作,白树知道,他马上要把视频发给他的爸爸,他从凳子上弹起身去抢他手里的手机。
白树最后没能抢到手机,夏小雨看到这一幕,感觉像是他最珍贵的东西被人伤害了,这么多天一直隐藏自己的他,第一次呲牙,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陈叔和白树听到声音,同时转头看向窗外,夏小雨吓得立马收牙咻一下跑走,屋内的两人一脸懵。
陈叔反应过来,拍拍白树的肩膀安慰,“可能是毛头小贼,别怕,叔明天就把后面封起来。”
白树不觉得是贼,他刚刚看到的是一颗棕色的毛绒绒卷毛,应该是一只误闯到后院的卷毛泰迪狗。
后来后院被陈叔封住,白树和他的爸爸大吵了一通,钢琴被他彻底扔进杂物间里。
快乐音乐中断后,夏小雨又回归以往的生活,就像一颗石头扔进终年死寂的潭水里,涟漪波动后,一切又归于死寂。
一开始夏小雨并不知道新衣服和他在一个学校上学,直到来年开春,他再次看到他。
那是初春午后,夏小雨坐在学校里一棵树下看蚂蚁搬家,他看得入迷,时不时还动手捏住一只蚂蚁把它送到目的地。
嬉笑打闹的声音拉回夏小雨的思绪,有人要走过来了,他赶紧躲在树后,他现在不想被人看见,不想和同学玩追赶的游戏。
夏小雨看清来人,其中有一个是他的同班同学,陈小兵,他好奇地一一扫过几个人,都不认识,直到看到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是新衣服!
好冷,好想快点回家烤火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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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树=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