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来什么,楚然跟着萧潼刚回府中,牟明珠就来找他了,正好将他们拦在主院的月洞门前。
“萧城主,我大哥还不来,我快闷死了。我可不像我姐,她性子喜静,待得住,我不行,再这样坐下去,我会发霉腐烂的!”少女清脆的嗓音像黄鹂一样鸣开,眼角偷偷瞟着楚然,“我可不可以叫楚侍卫陪我玩?”
萧潼还没开口,楚然就道:“牟二小姐,我正在禁足期,除了追随城主,不能去别的地方。”
牟明珠一愣,下意识地关心他:“你犯了什么错?”
楚然不语,萧潼却和颜悦色地道:“是我没尽好地主之谊,害你们烦闷了。晚上等苏总管回来,我们一起用餐。请代我向令姐道歉,告诉她,我只要有时间就去陪她。”
牟明珠开心地点头。
萧潼转向楚然:“我正好有事出去,你陪二小姐在府中走走吧,不要出府便是了。”
楚然连忙道:“属下是城主的贴身侍卫,理应随侍在城主身边……”
萧潼看他一眼,无声的威压。楚然只好欠身应是。
萧潼举步进院,楚然目送他的背影,心中暗暗起疑,他撇开自己单独行动,会是去查裴健的案子么?果然是猜忌自己了,是不是?他毕竟还是维护他父亲的,所以就算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他也不会拿楚江流怎么样,是不是?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萧潼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在说:不许妄揣我的意思!
楚然心头突地一跳,为什么,总有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
牟明珠看他俩之间的情形有些诡异,忍不住问道:“楚然,你怎么了?怎么这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自己的表情那么明显么?楚然赶紧收敛心神,可是看向她的眼睛里似隔着一层薄膜。
“你好像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牟明珠敏感地蹙起眉头,脸上划过一抹受伤的表情。
楚然苦笑:“不是,是我昨日违抗了城主的命令,他现在对我十分冷漠,我心里不安。你看,他现在出门都不要我保护了……”
牟明珠这才展颜,安慰地拍拍他的手:“不用担心,回头我请姐姐出马,向萧城主求个情,他肯定就原谅你了。”
原来,连你都发现,你姐现在在萧潼心目中的地位不同了?
见他仍是怅怅的,牟明珠一把拉住他的手:“没事的,我跟你担保,萧城主很快就消气了。走,我们去府里玩。对了,我听说萧飒馆景色雅致,我们在清秋阁隔着院墙看尚且宜人,置身馆内,肯定别有一番风情。你带我去看看吧。”
楚然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好推脱,只好带她往萧飒馆走,心道,正好去看看许婆婆和冲儿。
走了没多久,迎面遇上罗衣,楚然想起自己的承诺,还未将“萧然”的身份跟她讲,于是微微一笑:“晚上给我送点玫瑰酥来,好不好?”
罗衣点头,目光掠过牟明珠,未作停留。可是等她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去,却不禁咬紧嘴唇,眉间泛起忧愁。
管冲正在院子里蹲马步,背对着院门,看起来已经蹲了很久,脚下打颤,却仍苦苦支撑着。
楚然示意牟明珠噤声,向管冲走去。专心致志的少年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来,目光直直注视着前方,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
楚然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轻轻唤道:“冲儿?”
管冲欣喜地跳起来,一头扑进楚然怀里:“师父!”
楚然伸手摸着他的后脑勺,笑道:“傻小子,这么大人了,也不怕难为情。”
管冲这才意识到还有外人在,自己的样子太像撒娇,连忙逃离楚然身畔,窘得脸发红:“师父,徒儿放肆了。”
“你很用心,练得不错。”楚然夸道,语气有些宠溺。
“楚然,这是你徒弟?”牟明珠讶然看着师徒俩,有些泛酸——为楚然刚才疼爱的举动。
“是啊,他叫管冲,是我新收的徒弟。”楚然介绍,“冲儿,这是旭日堡的牟二小姐。”
管冲向牟明珠躬了躬身:“牟二小姐。”
牟明珠挑了挑眉,斜斜看着楚然:“你自己自身难保,还收徒弟?他是萧小少爷的小厮?”
“不是,冲儿是外面的人,城主将他和他祖母接进府来的。我白天没空,可晚上可以教他武功。”
牟明珠看看管冲,笑盈盈地道:“用不了多久,我就让你师父白天晚上都有空教你。”
“嗯?”管冲茫然道,“牟二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牟明珠自觉失言,有些羞涩,却被更多的喜悦与自信盖过去,偏了偏头:“我帮你师父离开烟波城啊,他不需要当侍卫,他的前程不可限量。”
楚然皱眉:“二小姐,你说什么呢?”
“怎么?你不信么?”牟明珠亮闪闪的眸子盯着他,“还是你不愿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楚然语气微沉。
“你啊,你这个呆头鹅!”牟明珠气愤地瞪他一眼,声音却低下去,“难道你还看不出……我对你……将来你们城主娶我姐,我和你……”脸上难得地泛起红色。
这种样子,就连管冲都看出来了,凑到楚然耳边:“师父,人家想当我师母呢。”
楚然身子发僵,面上却强装平静,微微低头道:“二小姐,楚然陪你去里面走走吧。”
牟明珠一怔:“你……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还不知道回应我?”
“二小姐,当着冲儿的面,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楚然几乎用了央求的语气,“再说,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小姐总得经过令兄首肯,而楚然也要城主示下。”
牟明珠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你自己不反对?”
楚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看到自家徒弟正一脸兴奋地盯着自己,他恨不得一个爆栗敲上去,头皮发麻,却只能柔声道:“我们相识不久,彼此了解不深,我怕小姐有朝一日后悔,所以,请小姐再多点时间……若是有缘,我们自然不会错过。”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楚然眸子中的柔情已令牟明珠沉醉,她嫣然笑起,犹如花开:“好,我会等你。”
拉起楚然的手:“陪我进去看吧。”
“好。”
他们在竹林里看到露华与许婆婆,两人坐在一起,露华一边做绣工,一边跟许婆婆聊天,样子分外温馨、融洽。
见楚然与牟明珠手牵手地进来,露华先是一愣,然后饶有趣味地笑起来:“楚侍卫,你今天怎么做起护花使者来了?”
牟明珠扬起唇角,笑容灿烂。楚然心里苦笑,脸上却还是一派温和:“露华姑娘说什么呢,我是奉命陪牟二小姐来玩的。”
唯恐她再开玩笑,他连忙转过话头,问许婆婆:“婆婆在这边过得还好么?”
许婆婆笑吟吟地点头:“好啊,就是闲得慌。”
露华笑道:“婆婆真是勤快人,抢着擦桌子抹凳的,我叫她休息她都不肯。”
楚然欣慰地微笑,却感觉有一道视线从背后投来,他回眸,隔着院墙,看到清秋阁的窗子开着,牟明月正倚在窗前,远远地看着他们。
见他发现,她笑了笑,从窗子后面消失了。
那个笑容,让楚然回味了很久,却辨不出滋味。他只觉得,这女子比牟明珠深沉得多,让人一眼看不透。
萧潼带着江歧、风霆两人走进了楚然说的那条深巷,两人都没穿侍卫服,换上了便服。而萧潼去冠,用玉簪束发,着儒装,轻袍缓带,看起来多了几分潇洒。
在来之前,萧潼已从巨门堂调来禅真寺一带的户籍资料,查到那条巷子:庆丰里矜前巷。最里面那处旧宅,原是一户姓封的人家,祖上也出过秀才举人,旺盛过一段时期,算是书香门第。后来渐渐人丁凋零。
现在的主人叫封文长,原先在烟波城的县衙当一名师爷。烟波城被赐于萧凤歌后,不再有朝廷规制,封文长便改行做了私塾先生。
有一妻一子,儿子今年和萧潼差不多年纪。
呈现在萧潼面前的矜前巷是活生生的: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开着,萧潼看到各种各样的画面,有男人在骂人,有孩子在哭,有女人在洗衣服,有狗在巷子里跑,还有养得肚子滚圆的猫在门口晒太阳。
巷子虽然陈旧,却生机盎然,哪有楚然说的半点阴气?
萧潼呆立了片刻,才慢慢举步进去,江歧与风霆跟在他身后,有些奇怪。城主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他们一直走到巷子尽头,那里有一个宅子。整条巷子只有这家有院墙,显得比别处大、比别处深。
院门半开半掩着,从外往里看,可以看见一名垂髫童子正在院子里打扫。萧潼唤过江歧,附耳几句,江歧点头,在门上敲了敲。
萧潼与风霆则隐身在一堵院墙后。
那童子出来,看江歧一眼:“请问找谁?”
“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封老爷子?”江歧彬彬有礼地问道。
“不是啊。”童子奇怪地看江歧一眼,“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了,没有听说这一条巷子里有姓封的人家。”
“怎么会啊?他明明说住在这里的。”江歧有些沮丧、又有些哀怨地喃喃,“他不可能骗我。”
童子有些不耐:“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到别处找吧。”说着便要关门。
江歧连忙推住门,急道:“那你这里是姓什么的?会不会他隐姓埋名了?”
童子恼道:“我这里姓楚,是贪狼堂主楚江流的私宅,跟姓封的没关系!”
江歧眉心一动,依旧撑在门上,不让童子关门。借此机会再向里面看了几眼,里面静悄悄的,只隐约听到一声猫叫,没有别的声音。
“我听说过楚堂主的大名。”江歧盯着那童子,“他可是烟波城主面前的红人,怎么会住在这么破的地方?”
那童子被他问住,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道:“这是人家的私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什么叫金屋藏娇么……”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急忙捂住嘴巴,像赶苍蝇一样地赶江歧,“总之你找错人家了,走吧,走吧。”
转身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江歧回头,见萧潼与风霆已经站在他身后。
“城主……”
萧潼示意他不要出声,三人出来,走进林子,风霆才忍不住道:“城主,你早知道楚堂主在外面有这处秘宅?”
“不是,才刚知道,所以有些好奇。”萧潼语气平和,甚至带了些调侃之意,“没想到平日里沉稳严肃的楚堂主,背后会金屋藏娇,不知道他藏的是什么人?”
两人面面相觑,心道,若论沉稳严肃,谁比得过城主你?不过,真没想到楚江流会金屋藏娇。
可是他们谁也不敢接话,只能低着头。
回到府中,守在书房门口的侍卫迎上来,将一封信双手呈上:“城主,这是刚才有人放在门房上的。”
“什么人?”
“一个路人,留下便走了。属下检查过,信是安全的。”
萧潼把信拆开,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欲查凶手,明晚三更到城外城隍庙,孤身前来。”
萧潼慢慢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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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表白.活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