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趁热打铁,佯装不解道:“可我表哥难道还在别处筑了金屋?看来城主给他的薪俸不薄啊。”
老鸨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每次出手都很大方。”
“他经常把甄姑娘约出去?”
“这倒没有,就昨晚一次。”
楚然心头警钟大作。为什么就昨晚一次?难道他在故布疑阵、掩饰什么?是特别针对我的?因为白天在寺里看到我,他心怀鬼胎,怕我跟踪了他?
那家旧宅究竟有什么秘密?会藏着他豢养的杀手么?无论如何,不能排除那间旧宅的嫌疑。
脸上不动声色:“打扰姐姐了,我这就告辞,只是,我表哥面前千万别提我今晚来的事,否则,我可有麻烦了。”他笑吟吟地拱手告别。
老鸨拉住他,殷勤诱惑:“既然来了,就趁机玩玩吧,我敢保证小爷会在这里尝到□□的滋味。”
楚然轻轻拂开她的手,苦着脸道:“那可不行,我表哥自己放浪,可管我管得严。若是我也在这里玩,被他知道,他铁定会扒了我的皮。”
不等老鸨反应,他像游鱼一样滑了出去,脸上依然笑吟吟的,十分好脾气又带点调皮的模样。
老鸨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怔忡,喃喃道:“楚爷竟有这么好的表弟?”
楚然出门的时候,正看到一名身穿锦衣的少年走进来。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少年向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看到那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那少年长得面如傅粉、唇若施朱,眉眼极精致,就像瓷娃娃一样。
楚然一眼看出“他”是个女子,而且易过容,脸上的轮廓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没有立刻走,而是藏在门外,悄悄向内窥探。
那少年摇着折扇,施施然走进去,老鸨一看来了位这么俊俏的小哥,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这位小爷……”
少年拿折扇一点她,打断她的话,傲然道:“本少爷要甄真,叫她出来。”
老鸨愣了愣,立刻打出招牌式的笑脸:“啊呀,小爷,真不巧了,甄真姑娘今天有客人在,不能伺候你了。我再叫几位姑娘出来,个个都是挺尖的,小爷你随便挑,包你满意!”
少年抬高下巴,斜睨着她:“不行,我就是要甄真,凭那个客人是谁,你叫他滚!”
老鸨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也被这少年的态度挑出几分火气来,声音便有些冷淡:“那客人是城主身边的红人,贪狼堂堂主楚江流,小爷可是要与他争么?”
“楚江流?”少年愣了愣,有些气馁,随即又皱眉,满脸不信,“……我可听说他不近女色,你是不是在拿他搪塞我?”
老鸨哭笑不得:“你打哪儿来的?从哪儿听来这些谣传?楚爷是个正常的男人,但凡是个男人,就会……”
“打住。”少年似是不耐,再次用折扇点住她,“除非你让我上去看看,确认甄真和楚江流在一起,我才相信。”
老鸨见他服饰华美,态度傲慢,唯恐他是哪家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倒也不敢轻易得罪,想了想,招手唤过一名婢女,跟她耳语几句,那婢女便上楼去了。
“我可不能让你去打扰我的客人,就让他们露个面给你瞧瞧总行了吧?我告诉你,楚爷是个好脾气的人,若换作别人,我还请不动他呢。”
少年双手抱在胸前,抿紧嘴唇,一脸闷气,半晌才悻悻道:“我可是第一次玩真的,还是慕甄姑娘的名而来,偏就这么扫兴!”
老鸨噗嗤笑道:“好了,好了,今日真不巧,扫了小爷的兴,小爷可不能因此一蹶不振哦。”
少年听出她话里的调笑,怒目瞪过去,老鸨又马上安慰道:“你下回早点来,或者提前跟甄姑娘约好,就不会这么败兴了。”
正说着,楼上有人扶着栏杆向下看,老鸨向少年示意:“瞧见了吧?那就是楚爷和甄姑娘,我没骗你吧?”
少年抬头看一眼,正对上楚江流的脸,楚江流好像喝了酒,脸上有点红,眼神也有些飘移。甄真扶着他,依偎在他身上,态度亲密。
少年背转身,压低声音,闷闷道:“好了,既然是他,我犯不着跟他斗。我走了,下回再来。”不等老鸨回答,他已拂袖而去。走得匆忙,完全无视楚然的存在。
楚然在看着楚江流,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脸,他只闻到一股香味。
一股龙涎香的味道,那味道特别熟悉。
龙涎香,是萧潼喜欢燃的香。
可这念头只是从他脑子里模糊地掠过,他没有细想,因为他还在看楚江流。
从他站的位置看上去,他将楚江流和甄真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甄真很美,穿着也很艳丽,和普通的青楼女子没什么区别,可她看楚江流的眼神,绝不是烟花女子看恩客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有实实在在的关怀。
她甚至连看都没看楼下的少年一眼。
而楚江流虽然喝了酒,却没有半点兴奋的表情,相反,他一脸郁闷,并且有隐约的怒意。
他来这里,好像是来发泄的,喝酒也是为了借酒浇愁。
楚然仔细观察着他,直到甄真扶着他转身回去。
等他想起那位女扮男装的“少年”时,他才发现那“少年”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他转身往回走,一路走,一路梳理自己的思绪。
楚江流是因为知道萧潼要把裴健葬在萧家坟地,又因为自己的警告而没有去劝谏萧潼,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所以来这里泄愤?
这个甄真,虽然是青楼女子,但看起来对楚江流倒是真心。
那个无端闯入的“少年”是什么人?这么巧,偏在今夜,偏偏点的是甄真,还一定要看到她跟楚江流在一起,是偶然么?
似曾相识的脸部轮廓,女扮男装,如果脱去他身上的锦衣,换作女子服饰……经过身边时有一股香味……龙涎香的味道……
一个念头突然跳进他脑子里:是白芷!是萧潼身边的侍女白芷!
萧潼竟然派自己的侍女来青楼查探,这个侍女,真的只是简单的侍女么?他什么时候训练的她?在他继任城主之后?
是不是,萧潼也开始怀疑楚江流,所以开始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是因为楚江流没有做出激愤之举,所以他特意去贪狼堂,想看看他的反应?然后知道他去了忆秦楼,他又派人去验证,想知道他的真正动向?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楚然突然有些好笑,如果自己猜的不错,堂堂城主竟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那个人一脸严肃、八面威风,他也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可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想到萧潼给他的一个月禁令,“若敢违令,你就自己去刑房领罚吧。”
如果刚才那个是白芷,她有没有认出自己?没有认出……也至少怀疑了吧?
怀着犹豫不定的心情,他沿原路返还萧府,在脸上抹了一把,恢复真容。刚到自己门前,就发现一名黑衣影卫笔直地站在那儿,分明就是在等他回来。
楚然原地石化。
“楚侍卫,城主令你回来后即刻去书房见他。”
果然!
从自己门口到城主书房,一段路上楚然动过无数念头,想着怎样编谎言度过难关,可等他看到萧潼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还有他身旁站着的白芷时,他就觉得自己的嘴巴好像被胶住了。
他单膝跪下,认命地唤:“城主。”
“起来吧。去哪儿了?”萧潼开门见山地问,声音尚算温和。
“……属下出去……”
“出去走走?”萧潼的火腾地被撩起,目光沉下几分,“这谎言编了无数次,你还不嫌烦,嗯?”
他似乎失去了耐心,直接向白芷偏了偏头:“你确定刚才在忆秦楼看到楚然?”
楚然脑子里哄的一下,一团乱麻被炸成飞灰。
“是,城主。”白芷肯定地道,“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呢。”
“好,今夜辛苦你,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白芷一走,书房里的空气就更加稀薄了。萧潼看着楚然,慢慢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是你?”
楚然在“要不要承认”的天人交战中挣扎了两下,终于认命:“是。”
萧潼依然看着他,脸上好像没有表情,可楚然却从他唇边看到一抹古怪的笑意:“不习惯跟女子在一起的人突然开窍了?听说楚江流去青楼玩,你也摁捺不住想去一试身手?”
楚然的脸腾的一下红到耳根,他突然发现萧潼那张脸极其可恶,怎么以前从来就没有看出来!
萧潼还在继续:“可是怎么没玩上就回来了呢?是那里的姑娘不合楚少爷的眼,还是临时怯场了?”
楚然恨不得地上出现一个裂缝,让他钻进去。他满脸通红,死死低着头:“属下……不是……”
萧潼不理他,淡淡道:“可还记得我下的禁令?”
“是,属下记得……城主下令禁足一个月……属下知错,属下去刑堂领罚。”
萧潼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十分宽容地道:“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不受罚。”
楚然抬了抬头,对上萧潼的眼睛。他只觉得他的目光像猎人在看着掉进陷阱里的猎物。
“把你看到的、怀疑的统统说出来,我就饶你一回,你可以不用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