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柏 第13章 第 13 章

雨滴一点点落在地上，大雨倾盆而至，孙姐拿着东西跑向餐馆，却见老板坐在收银台椅子双腿随意交叠放在收银台上里餍足地眯着眼睛吐着烟圈，孙姐向餐馆查看一圈并没有见到张姐，便问老板：“你看见小张没有？”老板笑了笑戏谑地说：“小张回去了，今天累到了，我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你也早点回去吧！”孙姐看着他的笑脸想起刘良凯的话内心升起不好预感，顾不得拿上东西，冒着雨跑回出租房。

宿舍漆黑，舍友全部休息了，她放下东西慌张地摸向张姐的床铺，却发现一片冰冷，她后背冒出一身冷汗，腿也软得不像话，摸着墙壁，走出出租房，站在的一扇窗户边走廊，雨已经越下雨大，闪亮一下一下照得室内通亮，雷神轰隆轰隆响在耳边，她感觉自己都要站不住，急的额头冒出冷汗，她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张姐，站在走廊，她耳朵清晰传来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突然不远处浴室传来橘黄光芒，她摸着墙壁支撑自己到浴室，顾不得其它，用肩膀顶开破败的门，眼前景象叫她心痛，浴室弥漫着水汽，滚烫的水不断洒向张姐**着身子，她蹲在地上，双臂抱住腿，头埋在手臂间，发出沙哑的抽泣声。孙姐见状，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身体，温声问：“怎么了？”张姐听见她的询问，抬起头露出红肿的双眼，额头的伤口被水冲洗的发白，露出狰狞的血肉，脖子和手腕上缠绕着紫红的勒痕，孙姐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捧起她的脸心疼地问：“额头疼不疼？”她一下扑进孙姐的怀抱：“那个畜生……畜生……把……我。”她实在说不出口，放声大哭起来，孙姐也哭了举起手凶狠地向自己扇巴掌：“都怪我……我就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餐厅。”张姐抬起头，握住她的手臂，抱住她的肩膀哽咽地说：“不怪你……是我自己……不怪你。”孙姐右脸上一片通红抱住她的后背，两个人在这件狭小的浴室哭泣起来。这世间的不幸更多降落在社会的弱者身上，面对这一切，弱者唯一的武器似乎只剩下流向自己心里的眼泪。

外面雷声轰鸣，这个城市里，有的人安然入梦，有人灯红酒绿，而在这间破旧狭小的浴室，两个小姑娘拥在一起哭泣表达自己的恨、屈辱、痛苦。狂风暴雨一起降落在漆黑的城市。直至天蒙蒙亮，雷声才渐渐变小，孙姐紧紧抱着止不住哭泣的张姐，目光凌厉地在她耳边悄悄说：“我一定要让那个畜生付出代价。”随后孙姐找了条毛巾，擦干两人身上水，处理了一下张姐身上的伤口，扶着张姐到了床上，两人相拥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张姐紧紧靠近张姐的怀抱，孙姐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轻哼唱不知名的歌曲，歌曲轻缓悠长，身心疲惫使得张姐哽咽着进入睡着了，孙姐却还紧紧盯着漆黑的夜，心里紧锣密鼓地盘算着。

第二天，陈泽仁去上班时，便觉得奇怪，张姐和孙姐并没有来，大家都在隐晦说着张姐和老板的事，有人的叹息同情，有的人笑说张姐有福气攀上有钱人，有的人说张姐平时举止不恰当完全是活该。对于这样的事，只要不在自己身上，好像无论怎么说都是对的，好像觉得张姐享福是在好心的另类安慰她，好像说她举止不恰当更是富有同情心的教导她，只要听从她们的想法，举止恰当，那么一些畜生就会自动熄灭伤害别人的心情。陈泽仁感觉她们都很怪异，没有人敢去指责老板所有人都从张姐身上分析她被害的原因，陈泽仁坐不住，他心里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要亲自找到两人寻到答案，冲出餐厅，跑向两人宿舍，却在街角遇到孙姐，看张姐红肿着眼睛，黑眼圈浓重，脸色苍白，看孙姐神色他知道估计她们说的都是真的，面对陈泽仁，孙姐一下子哽住，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陈泽仁小心翼翼地问：“孙姐是真的吗？”孙姐不说话，叹了口气。两人沉默了一会，孙姐问：“小陈，你读书多，知道的多，你告诉我，怎么用正当方式才能让这个畜生付出代价。”陈泽仁立马回答说：“现在赶紧去报案。”孙姐这时好像从混沌的思绪和情绪中清明惊醒，嘴里念念地说：“对，报案，对，报案。”陈泽仁也着急地说；“赶紧去，报案。”

两人一路飞奔去找宿舍找张姐，却在出租房楼下看到张姐身影，她在电话亭，一边哭着一边打电话，不一会情绪异常激动，狠狠砸着手中电话。孙姐过去抱住她问：“跟谁打电话？”张姐哭着说：“我爸妈。”孙姐继续问：“他们怎么说？”张姐抽泣说：“我爸妈说家里在盖房子没办法过来，让我自己解决，最好借这个机会要一笔钱不然就亏了……早点把钱打回去给家里借钱修的房子还债。”随后呜呜地哭起来，陈泽仁和孙姐听到这番话都不由得叹了口气，孙姐更加抱紧她拍着她的后背说：“没事啊！我给你报仇，咱们去报案。”陈泽仁也激动起来说：“咱么去报案，给你报仇。”

三人在路边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前往警局，一路上孙姐摩挲着张姐的手，张姐在车上断断续续哭泣，不知道是源于痛苦还是失望。到了警局，三人说明来的原因，两名警官带着三人走进一个小房间，三人坐在一面，警官坐在对面，警官开始询问案情，不断记录提出问题，“什么时间发生的？”“地点是哪里？”“那个人叫什么什么名字”“案件经过是什么样？”刚开始张姐平静情绪回答着，可是到案件经过，她突然拿手盖住脸，低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那天晚上……他……他……”张姐再说不出一句话，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孙姐搂着肩膀安慰她，陈泽仁在一旁跟警官继续交涉，警官告诉陈泽仁定罪需要搜集相关证据，并告诉陈泽仁可以搜寻哪些证据,“如衣服，卫生纸……等”陈泽仁仔细分析着，突然感觉心越来越冷，今早他去上班，一切如常，张姐和孙姐一开始并没有选择报案说明她们并没有这种意识，从昨晚到现在，估计很多证据已经破坏了，给那个畜生定罪可能性已经越来越渺茫。张姐情绪越来越激烈，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哭了起来，任由孙姐怎么劝说也于事无补，哭声越来越激烈，警官见状也十分为难，只好对一旁陈泽仁说：“你们要不让她冷静一下，再和我们详细说明，记录还是留在这里，没有证据我们也很难去定罪。”随后警官走出房间，房间墙上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回绕在苍白的房间，张姐已经哭到虚脱，渐渐地只能发出低低的哭声声音喑哑好像濒死的动物，只有眼泪止不住流淌，孙姐姐不住拍着张姐身体，陈泽仁则面如死灰般盯着时钟，心里盘算着去哪里可以找到证据，不知不觉已经接近中午。警官们也要吃午饭休息，三人便走出了警局，准备找地方先吃饭。

外面天空很凉爽，下了一夜雨，地上还残留着雨水，烈日当头，空气炎热，陈泽仁却感觉莫明燥热地难以呼吸，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三人在路边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落座在后排，交代去最近的餐馆，上了车，张姐还是控制不住哭泣，这一生每当回想起那生不如死的一夜，那些记忆就如同漆黑的沼泽，即使她如何逃避，沼泽却还是一点点将她吞噬。渐渐地张姐哭声停住，三人都坐在车上，没有人说话，三人仿佛失去了神智，呆呆地看着前方，突然孙姐回过神来，问司机：“师傅，你这是去哪里呀？怎么还没到。”司机却不说话，陈泽仁却从车辆后视镜看到他轻轻翘起嘴角，他心里顿觉不好，突然用手打开门喊道：“师傅，开门。”三个人慌了，开始四处拍门踹门，司机忍了一会，突然阴沉的开口说：“你们是不是想死。”随后掀开副驾驶的一块布，三人定睛一看，是一把刀，刀面泛着阴沉的冷光。后排三人看了对方一眼，这才觉出害怕，颤抖着把手从车门上拿下来。颤抖着坐在位置上，孙姐嘴角不受控制地发抖着问：“师傅……你要……干什么。”师傅却低沉着说：“不干什么，你们乖乖配合就好，你们不配合，那就有点大事要干了。”三人不再说话，狭窄的车内空气变得异常焦躁，不一会车辆停在一处空旷的草地，四周全部都是山，周围没有一个人，司机下了车用力关上车门，绕到后座把陈泽仁和张姐孙姐拉下车摔在草地上，不远处又走过来三四个小混混，围住了三人，司机下车抽了根烟说：“在社会上有些事真没必要较真，较真了反倒没什么好处，不如从中搞点利益来得真切，看你们几个都是小孩子，我们也不想欺负你们，但是大哥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随后对后面几个小混混招手，这几个小混混看到司机招手，拖着木棍朝着三人走过来，拳头和棍子开始疯狂朝三人砸来，一脚脚踹在胸口和后背。没过一会，司机骂道：“你们脑子有病啊！下手那么重，万一出人命怎么办？”众人这才停了手，随后司机发动车子，小混混上车扬长而去。泥泞地上沾满血液，衣服脸上头发上沾满了泥巴，陈泽仁鼻子打出血，左边脸高高肿起，张姐和孙姐也是胳膊腿上脸上伤痕累累，三人坐起来，互相查看对方伤情，孙姐捧着陈泽仁的肿起脸，流血的鼻孔说：“小陈是张姐和孙姐连累你了。”随后留下眼泪哽咽着说：“小陈，这些是张姐攒下来的一点钱，一会我们出去，你回宿舍收拾东西，拿着钱买票到你上大学城市去，千万不要再回餐馆了。”陈泽仁看着她头发上泥巴，看着她大眼睛里闪烁着流下的大颗眼泪，不受控制的也留下泪水问：“我不能走……孙姐张姐……你们怎么办呀？”孙姐沾满血和泥巴的手擦了擦眼泪，坚定地笑着说：“别担心，我们有办法，你去学校一定要好好读书，能读多少读多少，千万不要像我们一样，知道吗？”不一会张姐走过来，扑通一声朝两人跪下，边哭边说：“是我的……错，我连累你……们了。”孙姐连忙走过去跪下抱住说：“没有……怎么会，你忘了咱们发誓过这辈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张姐靠在孙姐肩头放声大哭。陈泽仁在一旁不禁动容，看着两人，摸着自己头上的伤，在泪眼朦胧中远处的山也浸满泪水，树木和大山组成一个巨大的迷宫，团团围住三人。这是第一次他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残酷，没有任何秩序，强弱有时候比对错更加重要，他发现有时候即使自己知道社会的规则，在现实中却无法运用规则。

穿过带有荆棘地树丛来到路边，恰巧有一辆三轮车路过，三人幸运地搭上了便车，坐在车上，无力地瘫倒在车仓，看着路旁的树在一点点倒退，脸上拂过燥热的风。在有公交地方三人下了车，浑浑噩噩上了公交，穿过车厢，坐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又饿又累中忽视了身上疼痛，三人好像失去所有力气，车辆慢慢悠悠开着，晃动的车厢，三人感觉逐渐困倦，眼皮越来越沉重。可这时却有人晃动陈泽仁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个老奶奶，一头银发，慈祥温和地问：“小伙子小姑娘，这脸上怎么弄得，伤口要处理一下。”三人这才发现自己奇怪，身上全是泥土，糟乱的头发，一脸伤口，在穿戴整齐车厢中甚是奇怪，怪不得大家宁愿站着，三人旁边有空位也没有人坐。三人坐起来捂着脸，整理着衣服，陈泽仁支支吾吾说：“一会就处理。”老奶奶继续说：“我开的诊所就在下一站，你们去我那处理一下。”陈泽仁低着头不敢看老奶奶说：“不用不用，我们没钱，回去简单擦点碘伏就好。”老奶奶继续说：“不收你们钱，你们这个伤口要好好处理。”孙姐躲闪着继续说：“不用不用。”结果老奶奶絮絮叨叨继续说，陈泽仁心里开始不耐烦，想着这老太婆八成要宰自己，不然那么积极干嘛。不知不觉车到站了，老太太见劝说无效，一把牵住最近的张姐的胳膊，一步步把她往车下带，张姐害怕极了不断回头向两人求助，陈泽仁和孙姐也着急了，跟着下了车。下车就看到一间小铺面悬挂着“利民诊所”老太太虽然一头银发，实在矫健，张姐怎么也挣不脱她的手，老太太一边絮叨：“这个伤口要赶紧消毒，要检查一下，不能坐视不管……”三人只好跟着去了诊所。诊所很小，玻璃柜台上，还有背后置物架上放着一些药品，放着几张凳子，诊所这时没什么人，一个银头发老大爷在柜台上戴着老花镜看书，老太太进门说：“老头子拿点消毒水还有绷带。”老大爷拿着眼睛眯着眼睛看着三人，转身一瘸一拐地进去拿药，老太太让三人坐下，倒了杯水给三人，然后问：“我看着你们年纪不大，几岁了？”孙姐平静地说：“23岁”老太太也坐下说：“你们这是怎么弄得，摔到了还是撞到了？”孙姐低着头支支吾吾说：“被车撞到了。”老太太严肃说：“那要好好消毒包扎一下，你们等会，老头子去拿药去了。”几人没有再说话，三人打量着诊所布置，挂着各种资格证等，奇怪的是一面墙上挂满奖状和各种画，三人仔细打量着奖状，老太太追随她们的目光笑了笑说：“我儿子之前也被车撞了，出车祸走了，你看墙上都是他的奖状。”老太太继续说：“他以前成绩不好，我老是骂他，他就喜欢蹦蹦跳跳，运动会上总是拿奖状，每次拿奖状回来就跟我炫耀，妈你看，你说我拿不了奖状，你看我不是拿回来了吗。”老大爷把药哪里过拿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给孙姐消毒，老大爷给陈泽仁包扎，老大爷问：“怎么回事？脸上这么严重，被车撞了吗？”陈泽仁低着头说：“不小心被车撞倒了。”一辆车同时撞到三个人，而三个人还能活蹦乱跳走动，这不免有些蹊跷，老大爷知道他不想说实话，不再逼问只是说：“下次走路要小心了。”老太太说：“你们爸爸妈妈看到，得有多心疼啊！”三人这下都沉默了，孙姐说：“我们爸妈都不管我们。”两夫妻，没想到是这样情况，不知道如何安慰。

房间霎时安静起来，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两夫妻轻柔地处理着伤口，时不时问她们疼不疼，突然从后门走出来一个男人，一边走一边吹泡泡，看样子30多岁胖胖地看着很敦实，蹦蹦跳跳地靠近老太太，蹲在老太太身旁问：“妈，你答应我，回来给我买糖的。”老太太对他说：“妈说吃完晚饭买，还没吃晚饭。”男人旋即躺在地上边打滚边喊：“不要，不要，我要糖。”老太太赶忙说：“快起来，不然就不买”男人起身沮丧蹲在地上，老太太温柔地说：“你去看看隔壁小海有没有糖。”男人一下来了兴致，跑了出去说：“小海，小海。”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叮嘱道：“泡泡水不能喝听到了吗？”可是一转眼男人早就消失了，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三人看着男人背影疑惑不已，老太太看她们疑惑看着自己，慢慢说：“这是我小儿子，脑子不太聪明，30多了就喜欢吹泡泡。”陈泽仁感慨地说：“这样开开心心也很好。”老大爷接话说：“是啊!我们也希望他这么开心，就怕我们两老走了，这个儿子怎么办。”老太太打断他的话说：“他能开心一天是一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对了你们家在哪里。”孙姐说：“我们家在很远地方，我们很小就出来打工贴补家用了。”老太太听了一阵心酸说：“这么懂事孩子，爸爸妈妈怎么舍得哟！”陈泽仁和孙姐伤口处理完了，老太太招呼张姐过去说：“可怜的孩子，这怎么全是伤，脖子手腕上怎么弄的,额头上这么大口子都化脓了。”张姐低着头不说话，老太太继续说：“即使父母不管你们在外面受人欺负了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绝对不忍心看着自己孩子不管，孩子不要自己忍着。”听老太太提起父母，回想起自己父母对自己说的话，张姐眼泪抑制不住滴了下来。老太太被她的眼泪惊到了，拿纸巾擦着她的眼泪说：“哎哟！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哭了可不好看了。”张姐强忍着吸了吸鼻涕，擦了擦眼泪，老太太继续处理。老大爷在一边喝着茶说：“你们有事情要好好处理，不要打架动粗，看看脸上伤口，爸妈得多心疼。”不一会诊所来了人，老大爷起身一瘸一拐招呼。张姐脸上伤口处理好了，孙姐拿出钱要给老太太，老太太怎么都不收，诊所病人多了，三人道了谢也觉得是时候要走，便往外走，老太太把钱退给孙姐，拍拍她的手，对她说：“收回去，收回去，看到你们就想起我儿子，那个做妈妈的看到孩子伤成这样不心疼啊！”说着老太太哽咽了一下说：“钱拿回去，孩子没有什么解决不了，即使千难万险也要爱惜自己，千万不要斗狠逞强。”三人内心感触万千，老太太真挚地话暖暖地，是在这个冰冷城市中感受到的第一份真情，三人向老太太点头鞠躬表示谢谢，转身挥手走出诊所，老太太也挥手送别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