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多久前了,柯凝蒋帆同宋青聚餐时,宋青提到的一个故事。
女主角同男主角一见钟情,但两人都羞于表达,不知对方的心意,都等着对方行动。男二号当众同女主表白,女主角没被人正大光明爱过,当即就点头同意了。后来男主角夜夜买醉,成了酒鬼,女主角和男二并非良缘彼此折磨。多年后,两人再见,领着各自孩子泪汪汪。
这个故事叫做遗憾,也叫做懦弱。
宋青说:“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能抓住机会的人才配享受世界。”
蒋帆反驳她:“你怎么能确定自己是男主,而不是与女主不相配的男二?”
宋青当即炸毛:“如果连试一试都不敢,你只会是路人甲乙丙丁。”
当时柯凝漫不经心地端水,他说:“缘分这东西是抓不住的,在有缘人面前男二也是男主,无缘人面前即便是男主,戏份还没男二重。”
“最后陪女主共度一生的人是男二,而不是所谓的男主,所以男二才是女主人生的男主角。”
这段话绕来绕去,但剩余的两人听明白了。柯凝突出了重点——结局很重要。
费禧禧不情愿地走近柯凝身旁,没好气地问:“真要给我转钱?”
“我不赖账。”
费禧禧懒得费口舌:“微信还是支付宝?”
柯凝噙着笑意:“微信。”
“你今天很奇怪,真的很奇怪。”费禧禧边解锁手机边嘀咕,“过分乖巧,过分守信了。”
“我从来都是这样。”柯凝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费禧禧打开支付码的同时,一颗石子狠狠击中心湖的镜面,恍然间想起了bug。变换情绪,愤恨地看向柯凝:“我有你微信吧?”
柯凝作委屈状,摊手:“被你拉黑很久了。”
一切回归后,柯凝曾试图联系费禧禧,红色的感叹号似警戒线,将妄想通通拦截。重逢后再次看到来自她的消息,只有短暂惊喜,又是一轮拉黑。
“作为你的同事,有必要有个联系方式吧?”柯凝观察她阴晴不定的表情,轻扣桌面。
清脆声音短暂响起,一下又一下敲击费禧禧心窝。结了疤的痕迹却渗出痛,撕裂地驳回起伏的荡漾。
费禧禧拉开他附近的椅子坐下,和他一臂距离:“套路我有意思吗?”
柯凝移头过去,直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不是套路,我是真心的。”
费禧禧嫌弃地将头往后靠,咳嗽几声,将空气中讨厌的气氛轰开。
“这深情男主剧本被你拿捏了。”
柯凝乐了:“我是苦情男二。”
一颗脑袋勇往直前,凑近另一颗脑袋,眼神里透着深深鄙夷:“抱歉,我是群演。”
群演才是最安全的角色,不必在错误的场合演绎自己的故事,只随大流翻腾,存在感似一片落叶。
“禧禧,我不明白,既然你同意加入团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费禧禧笑了,笑中饱含苦涩。这感受如同吃了颗话梅,入口是甜的,回味无比酸涩。
“我不甘心,不能面对自己像垃圾一样被抛弃,仅此而已。”
人和人的距离,因行为和言语亲近或远离。良言可使人心尖惹蜜,如同并蒂莲般双生。恶语却使人布满创伤,恨不得隔上整片海洋。
激起起伏的何止一颗心,悲伤同步,脱出口的话却恶毒不能听。
记忆中的禧禧是个大开大合,凡事不上心的姑娘。大咧的她甚少流露感情细腻的一面,更无法提说出如此伤人伤己的话。
柯凝慢热,逢生人时常给人距离感,关系的远近全凭对方对其的态度。彼时他刚回国没有几天,环境于他而言是彻底新的。
减肥营依山傍水,设施齐全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在不宜出面的时候,来到这全封闭的地方,又有说得过去的由头,实在是天人之合、无可指摘。
教练方鹏,戴着墨镜穿着白T恤在减肥营门口迎他,简单招呼后接过他手里的一个箱子。
方鹏在他右手边走着,忽然间聊到手表,余光似有若无地瞥向他的手表,后来趁着他回重要消息的空档,将第二个行李箱推走。
一个大男人,自是不必被这样呵护。本欲出口指出,看着他两肩的肌肉迟疑了。
呵,打不过。
这家减肥营的老板,重视仪式感,捧花横幅列队欢迎样样不落,见惯大场面的柯凝,也被搞得一脸懵。
尴尬倒不至于。在这些年丰富的经历面前,这套仪式仿佛开胃小菜。
若是朋友组的场子,柯凝少不得会怼上几句,但周围一群生人,想着总要给人留些好印象,硬生生把吐槽咽了下去。
被团团围住,送往房间时,有一个熟悉面孔跳入他眼帘。
是几个月前,那个耍无赖的姑娘。
柯凝有了逗她的想法,出口后,发现她对自己的到来既惊讶又惊喜,小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开怀。
这反应,柯凝很受用。
熟人,能够帮助他快速适应新环境,使他再次生龙活虎,能够遇见她,没有理由不开心。
可能因为价钱到位,最有声望的方鹏做他的教练。一个教练负责两人,另一人则是费禧禧口中念过的“董丽莉”。
没有探究别人八卦的习惯,即便看到两人几次成双入对,他也心如止水。
但是有人并不心如止水,就比如,费禧禧。
“柯长英,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咱俩的缘分,得有五万次的回眸了。”费禧禧一本正经胡扯,“看在缘分的面子上,帮我个忙。”
当时柯凝在吃一份沙拉,生菜叶子的口感不佳,他夹起放下好几次。
“我不卖艺,更不卖身。”
费禧禧被这话逗乐,仰起头嘿嘿嘿不停,抱臂将身体缩成一团,再次装正经:“兄弟,别担心,姐不卖你。”
一只拳头轻轻捶过柯凝肩头,以示安慰。
“那你要我做什么?”柯凝摸不透她的想法,却有心好奇她的企图。
“简单至极。”
费禧禧端起酸奶,为保持形象,小抿了一口。
“你的教练方鹏,实在是个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下流小人,这样的人居然能在减肥营呦五呵六、吃香喝辣,简直为天地所不容。”
“所以,你要代表正义消灭他?”
“聪明,漂亮!”能够见到知音,费禧禧实在激动。
“要我做什么?”柯凝对她的想法有了兴趣。
“偷拍他。”费禧禧的声音以肉耳可听的程度逐渐减小。
海一样的深沉变换,按动指节的咔嚓声此起彼伏,他有些无奈:“你这是在偷窥别人**。”
“不对,不对,他一个有媳妇有孩子的人,做出这种事,不应该受到道德的谴责吗?”费禧禧郑重地发誓,“照片只给他媳妇看,其他人不会看到。”
柯凝不提为何选他做这件事,只问她,他为她做这些事有什么好处。
显然费禧禧没想好应对的措辞,只尴尬地笑上两声,无耻地打起感情牌。
“柯先生你呢,拥有海一样的胸襟,拥有山一样高的智慧。根本看不上蝇头小利,举手之劳的事必定责无旁贷…”
柯凝直接拜拜手,踏着大步走人了。
费禧禧的计划彻底失败了,柯长英听不进话,以偷袭策略将方鹏一军根本行不通。
真不晓得,柯长英居然是这样顽固的人。
自助餐区,又称轻食区,基本上都是水煮菜。莹莹灯光下,红的黄的绿的蔬菜水果汇在一起,好似一副春天的画卷,拥有鲜活的生命气。
色彩的吸引力,一度让费禧禧忘记水煮菜的滋味。
范爱梅拎着盒饭悠悠而来,步子跨得小且慢,背挺得像棵小树苗,白皙轻盈的脖颈似天鹅。
嗓门瞬间暴露真实性格。
“来,老崔,尝尝我新研发的菠萝牛排。”
腌制菠萝的清甜气与牛肉的鲜香混杂在一起,热腾腾冒着的烟雾涌进鼻间,汁水仿佛要在舌尖爆开,振出一轮轮的惊叹。
作痛的右上腹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味蕾与肚皮的敏感。
崔宝振挺着大肚腩,搓手缓解升腾着的贪欲。
“俺不能吃,要是让俺家那位知道了,要翻天。”小眼睛与肉踏踏的鼻子拧成笑脸,崔宝振狂咽口水。
范爱梅咂嘴,拿着筷子的手迟迟下不去,长长叹息。
“减肥害死人呢,宝振你现在还年轻,过上几年牙口不好时,好吃的都咬不动嘞。”
“我不信呢。”少年拗口的方言中夹杂着笑意,如沐春风般。
王戈穿一宽大白T,军绿色工装裤,头顶一副白色耳机,小跑着来到就餐区。
范爱梅并不恼,端起饭盒,献佛似的递给王戈。
“不要,阿姨我不吃。”王戈轻摆头。
范爱梅夹起一大块牛排,哀怨似的苦恼唏嘘,下一秒成功送入张开口的王戈嘴中。
哨声吹起,由微弱转向清晰,一身运动装的白净男人迈着大步伐,额角有薄汗透出。
赵益目睹了王戈的一秒变脸,恨铁不成钢:“川剧变脸都没你快。”
费禧禧接话茬:“技术老练,一看就是惯犯。”
一旁不知何时闪现的苏孟不给老友面子:“费禧禧,你有资格说王戈?”
“凭我是营养师 ,凭我是助教。”费禧禧看穿了这女人——一定是吃醋了。
自从谈了恋爱,冰窖一样冷的人,成了醋窖,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醋都吃。
苏孟扬眉:“那就尽快入职吧。”
费禧禧认为耳朵废了,出现幻听了:“什么?”
苏孟环视四周,目光停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侧头示意,
“你负责柯长英,当他助教。”
报应来的真快,一小时前,刚刚骂了他冥顽不灵。
光波在两双眼睛之间跳跃,朦胧的空间里,雾色沉沦,大风荡起,轰腾着无边无际的旷野。
有惊鸿翠鸣。
柯长英至。
柯长英不怀好意地笑:“真有缘分啊,费助教。”
“真讨厌啊,柯长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