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禧禧接母亲大人的电话时,刚躺到床上靠着,没卸妆没洗漱连睡衣都没换。江小蔓女士定过家规,三分钟之内不接电话必是有鬼,费禧禧疲惫一天懒得和她嘴仗,直接按了接听。
金色小花连接着十几颗紫水晶,紫水晶饱满圆润,费禧禧穿纯白连衣裙,盘丸子,整个人优雅唯美,这般美丽景象,令人移不开眼,身为亲妈的江小蔓被惊艳住。
“费禧禧,从实招来,这项链在哪儿淘的?”
费禧禧的衣服和首饰百分之九十是亲妈江小蔓淘的,费禧禧主动购物的时候不多,购入上等紫水晶实属罕见。
江小蔓时常抱怨丈夫和女儿不拘小节,身价那么高活得却跟普通老百姓没区别,衣服行头只在不足时购入,吃喝和居住在小巷时没区别。不提高生活成本,不展现财富实力,同阶层的朋友不愿意带他们玩。
江小蔓是这样理解的,不和同阶层的人交流,没有利益交换,根本进不去圈子,进不去圈子富裕便是昙花一现。
费家这家暴发户和其他家不同,人家能发家多少是凭实力,费家全凭运气,彩票拆迁款投资个个赚到飞起,江小蔓与费朗一边感叹老天爷待他们家很厚,一边担忧气运用完的那天。
费朗尝试过实业,奈何在任何领域都是门外汉,做小本餐饮有经验,开过面包店火锅店奶茶店,生意尚可达不到做成品牌的程度。
江小蔓看似每日只喝茶做富豪太太,实则在各种太太交流会上打探消息,别人肯漏点信息,回到家中她便找人去了解详情,各领域方案写了一篇又一篇。
富裕到费家这种程度在乎的已经不是创业成本,而是可以信赖的人。江小蔓和费朗都是家中独生子女,昔日的朋友可堪重要的少之又少,用人方面走向穷途末路。
费禧禧忘了项链还戴在她脖子上,有约定在不好向母亲大人说明详情,况且她爸妈能不能接受柯凝还是未知数。
“妈,我问你个问题。”费禧禧的手放在项链前,半挡不挡。
知费禧禧者,其母是也,江小蔓捕捉到费禧禧挡项链的手,准确预估女儿意图:“你谈恋爱了?”
费禧禧喝的水被噎住,表情难耐,动手扯扯项链,半晌后承认:“是。”
“你能接受我男朋友身份不太体面吗?”费禧禧闭着眼将心中最恐惧的事说出。
潘颂哥家庭条件不好,但是出身清白,费禧禧的男朋友柯凝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江小蔓和费朗这关实在难过。
江小蔓瞬间被点燃:“他坐过牢?他结过婚?他未婚生过孩子?”
“还是他混□□,不务正业?”
江小蔓狰狞的神态像细针穿入费禧禧血管,只疼那么一下,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欣慰。柯凝不是江小蔓口中任何一种不体面,说明他有戏。
费禧禧嬉皮笑脸地摆摆头,江小蔓神色和缓了许多。
“谈恋爱你随便谈,结婚的事还是听我和你爸的。”江小蔓的血压忽上忽下,稳重心神后,难得好言好语。
“妈妈,你找我肯定不是闲聊来的吧?”费禧禧嘴甜自有一番诀窍。
江小蔓放下燕窝杯,拿掉腿上的毯子,将最近的一则生意讲给女儿听。
费新是费禧禧二爷爷家的弟弟,其人如名字般“费心”,他惹事爹娘在他后面擦屁股,成家后媳妇跟着操心兜底。荒唐了三十多年的费新近日有了鸿图,他以低价收购了一家茶饮料品牌,品牌在他手中重获新生,为开拓业务费禧禧二爷爷找费朗夫妻拉投资。
江小蔓本来不愿意答应费新,奈何费朗父亲只有一个弟弟,老费头一阵苦劝,孝顺儿子费朗当即应下。
江小蔓脸上显愁容:“你爸说这是小买卖,波及不了我们根本,费新这个人我无论如何是放心不下的。”
有一就有二,费新的忽悠能力极强,现在投了四千万,以后就能投八千万,有老费头在费朗多少钱都愿意出。
江小蔓不由得抱怨:“你爸年轻时那么浑一人,听不进你爷爷半句话,现在倒成了孝顺儿子,两手一摊,等着我们这些人给他们擦屁股。”
费朗这些年的变化,费禧禧体会得出,原先大胆冒进我行我素,暴富后行事谨慎看重亲情,大抵金钱是不稳定因素。
“禧禧,你工作小半年了,对工作必然有番了解,该着手考虑回家历练了。”江小蔓叹口气,“在哪工作都差不多,左右不过是销售和人情。”
“回家来吧,和费新斗一斗,让他们看看,这个家该是谁的。”
*
柯家人演了一场大戏。
荣庆居出现的问题瞒不过老爷子,当天晚上用过晚餐,老爷子就派秘书通知儿孙来老宅开会。
柯凝刚停好车,守在门口的方姨就小跑过来,边喘气边向柯凝汇报情况。
“你爷爷晚饭基本没动,罕见地喝了两瓶酒。”去年大病后,柯老爷子遵医嘱不再沾烟酒。
柯凝神色紧绷:“其他人都来了?”
方姨晚饭后一直守在门口,只见柯决匆匆来,柯天羡和柯天利紧接着来,再然后就是柯凝。
“阿凌没来?”
方姨眉色横挑:“长英,你可认识张涟?”
柯凝知道张涟是谁,上次回老宅取东西有过一面之缘,这颗炸弹是迟早会炸的,柯凝没想过会是今天。
方姨不再说什么,柯凝不好耽搁太久,大厅里几人相对而坐,没有一丝声响,落针可闻。
柯凝同老爷子打了招呼,在末尾处落座。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柯天诚父女三人姗姗来迟,柯净充当气氛组,和在座的长辈逐一打招呼。
柯老爷子面色结冰,咳嗽不停,喉咙里的痰清后沙哑开口:“阿净,你去厨房吃东西。”
柯净不肯,撒娇耍赖闹脾气做个遍,老爷子无动于衷,让保姆拖着她离开。
柯净走后,现场再次陷入僵局,柯老爷子捧着一份纸质文件逐页翻阅,纸张发出的簌簌声敲在每个人心间,平静中藏着骇人的压迫。
不知过了多久,老爷子蹒跚着走到柯凌面前,冷哼一声,将文件劈在柯凌脸上。白皙的小脸当即红了大半,血液上涌,呈现出凝血般红肿。
柯凌眼里有泪花,眼神还如往常般坚定:“爷爷,我错了,我不该冒进…”
柯老爷子的声音像拉开旧风箱,轰隆轰隆:“你只错在这儿吗?”
柯凌眼底的泪自眼角滑下:“我…”
柯天诚挡在女儿面前,扶住还在颤抖的父亲,声音浑厚:“那女孩在车里,爸,一棍子打不死,阿凌纵是有错,也得错个明白。”
老爷子苦笑,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回凳子,半阖着眼,任儿孙来往熙攘。
生人很多,张涟认识柯老爷子,凭记忆喊了声爷爷。老爷子眼皮上翻,扫过小女孩时,眼神里没有温情,满是憎恶。
柯天诚用冷毛巾给女儿冰脸,在张涟站定后,推推女儿肩膀,中气十足地看向父亲:“让阿凌说个明白。”
老爷子闭着眼不发一言,柯凌整理完情绪欲开口,柯决踢倒凳子拽起张涟胳膊往外走,不到门口又折返,张涟被拉到一位中年人面前。
柯决的声音传出:“我来说。”
众人还沉在惊讶中,柯决话中满是讽刺:“这位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的养父酒驾撞死一老一幼被逮捕,她的生母以死为代价换她认祖归宗。”
柯天利眉头紧皱,作势要打柯决:“你说什么混话?”
柯决笑了,笑声凄惨破碎:“我不为我自己,我为我妈。外祖父破产,我妈不能提供你好处,你找遍女人,你羞辱她殴打她,你不把她人看。我妈怕我处境尴尬,不发一言默默受着。”
“我想过你和我妈离婚,但她怎么都不肯,我安慰自己,只要野种不上门就忍着。”柯决用手指张涟,“二十年过去了,野种开始登堂入室了。”
柯天利恼凶成怒,对柯决拳打脚踢,柯决不让着他,他揍柯决一拳,柯决还过去一拳,父子情面全无。
张涟心思敏感,几个月来的委屈在瞬间释放,泪水稀里哗啦涌出。
柯凌脸上的红痕消了,情绪逐渐稳定住,她用并不平静的声音对老爷子说:“爷爷,我只是看张涟可怜,那么小的年纪母亲就没了,根本无法生存,我们手里的边角漏一点给她,她这辈子就能衣食无忧。”
“张涟不需要认祖归宗,她只需被家里的基金会赞助,我从没打算让她与三叔对峙,他们没有父女缘分。张涟只是张涟,她可以受我这个好心人优待,体验我们这群女儿的生活。”
柯凌以最快的时间思考出两全办法,给足柯老爷子面子,给足自己和父亲面子。
柯老爷子睁开眼睛,冷漠地看着柯凌:“伶牙俐齿,你真是个全人。”
“长英,你捡起地上的文件读给你妹妹听,让她明白她到底错在何处。”柯老爷子瞥过坐在末端全程看戏的柯凝。
被老爷子甩在地上的文件没有人捡起,无论是柯凌还是柯天诚。
柯凝翻开文件,大段的中英文双语,后几页是触目惊心的彩色图片。
年轻的外国男人,亲密无间的床照,以及一张医院证明。
柯凝的手抖了抖,无奈地看向爷爷:“爷爷,这样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