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海的尽头 第4章 第三章

“你好，我叫春景淮。”

二零一零年八月二十五日，这是金姝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此时此刻女孩正半坐在医务室的床上，对面那个同学和她一样穿着迷彩服，看得出来也是个学生，不过金姝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应该是其他班的，她盯着这张陌生又好看的面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房间有三张床，每张都隔着一个白色纱帘，医务室空荡荡的，护士校医不见踪影。当男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微风四起，窗户是开着的，纱帘微荡，少女的短发也随之荡漾。

春景淮，这个人站在床尾，军帽被他摘了下来，双手抵着床挡板，温温然对她说：“你跑步的时候晕倒了，正好倒在了我们班面前，教官让我把你送到医务室。”

干干净净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声音也很清澈。

军训的第六天，金姝只记得当时站军姿的时候和丁榆两个人口袋里藏的零食不小心掉了出来被教官揪住了，后来两人是一起跑步受罚的，金姝晕倒了，那她呢？

女孩四下张望，发现没人，便脱口而出：“丁榆呢？”

春景淮先是一脸茫然，而后似乎发觉了什么，便说：“你是说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同学吧，她帮你去联系校医了，一时半会还没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护士今天没在岗。”

“哦。”

随之是一阵沉默，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诸多尴尬。

金姝愣是没发现还没对人家道声谢谢，于是马上冲他裂了个笑容：“对了，谢谢你啊。”

“嗯，没事儿。”

女孩舒了口气。

这时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抱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是白大褂，身后跟着的是皮肤被晒了六天还依旧很白嫩的丁榆。

高跟鞋的声音咔哒地响着，女人身材样貌算不上姣好，却给人一种自信而从容的神态。

军训前班主任就介绍过了，学校的医务室只有两个白大褂，一个姓刘，是个二十九岁的女人，另一个则是刚二十出头的护士。

刘医生见她面色红润栩栩如生，便问：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现在没什么感觉，就是手心有点出汗。”

女人走到金姝身边沿着床沿坐下，给她把了把脉，沉思了一会，淡淡吐出几个字：“嗯，正常现象。”

说着走到一排排的药柜面前，翻出来几支葡萄糖递给身边的丁榆，并对金姝嘱咐道：“你这是有点低血糖，作息时间要规律，平时适当的锻炼锻炼身体，吃点含糖的东西，比如葡萄糖巧克力糖果这些。”

“嗯嗯，知道了。”

“那你先好好休息啊。”

金姝点了点头，刘医生没再多说什么进了另一间值班室的房。

从小到大她的作息时间一直都非常良好，就是缺乏锻炼，体力差得一批。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啊。”这时候春景淮的声音冒了出来。

“嗯好。”两个女孩双双答道。

他前脚刚走，丁榆后脚就迫不及待一边坐在金姝的床沿，一边兴兴地说：“那个男生还挺不错的嘛，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架不动你，还是他帮的忙呢。”

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当时的窘境，太阳毒辣，绕着操场跑了三圈，结果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倒在了正在跑道上走军步的三班面前，丁榆被吓了一跳，她架不动金姝，尴尬之余春景淮是第一个举手站出来的，得到教官的指示后他和丁榆先是一左一右架着她往医务室走，两分钟后发现慢拖拖的，于是乎让丁榆松开，自己则直接把晕倒的女孩横抱了起来，没多长时间就到了医务室。

“所以……真的就是那样抱起来的？”金姝根本不可置信，因为她足足有一百一十多斤重。

“当时大家都在累死累活的训练，偶尔有几个起哄的被教官呵斥了。”丁榆回味地说着，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那就好。”女孩松了口气，放心地平躺下来。

空气凝固了几秒，她蓦然凑到金姝眼前：“金姝，你发现没？”

“发现什么？”

“那个男生好帅啊，个子高高的，我看着像有一米八左右，主要还成绩好，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他初中就因为成绩好很有名，不过那时候可能还没长开的缘故，基本没人说他外在好看什么的。”

听丁榆这么一说，她顿时猛地想起来初三的时候确实有几个言论说某某学校的谁谁谁学习特别好，长得也周正，现在看来原来是春景淮同学了，很奇怪，黎县城这么小，高中之前丁榆和春景淮金姝竟然都不认识。

“姐，开一盒藿香正气水。”这时候陆陆续续进来了两三个男生，为首的那个直接径直坐在了中间的那张病床上，另外两个男生也坐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拿帽子扇着风，嘴里抱怨着：“真要命啊这教官。”

而后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很久，不知不觉间聊在了春景淮同学身上：

“诶，你们知道春景淮吗？”

“知道，我之前初中的时候和他一个学校的，据说这小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跟个黄花大闺女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成绩贼好。”

“哦？那怎么没去一中啊？是不想吗？”其中一个男生讽刺道。

“说是中考发挥失常了呗，比平时考低了三四十分，谁知道呢，这不是进了二中也被分到了重点班嘛。”

“对了，上个月我妈给我送了台新机子。”

“我靠牛逼啊，什么型号的？”

“尼康。”

“好吧，不过我还是喜欢富士。”

“尼康是什么，富士又是什么？我去，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还有你俩刚刚说的那个什么景淮，我听都没听过。”一旁一言未发的男生忍不住喊道。

另外两个打趣道：“哪像你啊，脑子里装的都是游戏！”

而后三个人打闹成一团，金姝和丁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着聒噪的声音不免有些烦躁。

“同学，请你们降低一点声音，这里还有病号要休息。”金姝终于忍不住对他们说了出来。

“抱歉啊同学，我们不是有意的。”其中一个同学答复道，而后很长时间三人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欢言几句。

金姝阖上了眼睛，空间总算安静了下来，至少没刚刚那么吵了，之后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走路与关门声。

他们压低了声音说着：

“诶，该回去了吧。”

“走吧走吧，免得又得受罚。”

“真无语了那个教官！”

……

医务室里只剩下了两人，不知不觉中就这样沉沉睡了去。

阳光照在身上，格外暖和。

下午醒来已是放学回家的时候，黄昏下的阳光没那么刺眼了，金姝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眼腕表，这才发现自己睡了足足有一个钟头，丁榆早已不在了医务室，愣了几秒钟才想起来中途她打了声招呼，就去操场了，那时候金姝已经快睡着了，就没回应她。

莫名其妙待了一会，刚想出去找丁榆，就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却撞上了春景淮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女孩礼貌性的微笑了下，而后让开了道路，也就在这时她余光瞥了眼，对方的手似乎受伤了，找医生拿了几个创可贴。

金姝没多想便出了医务室，在一水熙熙攘攘的迷彩服里寻找丁榆，很快，对方看到了她，站在操场门口向她招手。

丁榆朝金姝小跑过来的时候说：“我正要去医务室找你呢。”而后顿了顿，又好笑道：“你知道吗？教官说你差点吓死他。”

金姝无奈道：“那没办法，当时跑着跑着真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丁榆叹了口气，说：“以后咱们注意点吧，别再偷偷犯规了。”

金姝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便出了校门，放眼望去一水的迷彩服夹杂着天蓝色学长学姐的校服。

午后的梧桐路很好看，阳光透过茂盛的树叶洒下来，整条柏油路被点缀的星星点点，洒在她三年高中生涯的青春岁月里。

不过丁榆现在可没心情欣赏这番美景，她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有气无力地走在这条道路上，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流着。

蓦然的，似乎是一阵风从身边刮了过去，金姝随之望去，是春景淮骑着单车回头看了眼少女，后便急匆匆离去，初秋的阳光笼罩在少年的侧脸，头发微荡，整个人意气风发。

眼神很平静，只是几秒钟的一刹那，却看得她心惊。

人不可貌相，金姝在心里对自己说，长得好看不一定内心也好，学习好不一定人品好，助人为乐不一定……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像小说影视里那样对好看的男主沦陷进去，这种哪都好的优秀帅哥现实里往往都是缺点，尤其是黎县这种小地方，很多女孩们通过小说与影视憧憬着自己幻想出来的白马王子，实际上这个世界寥寥无几，甚至没有。

金姝红了脸，在心里呐喊：啊啊啊啊要不要看看我在想什么。

“金姝，想什么呢？”丁榆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此时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岔那。

金姝这才回过神来，等红灯的同时对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怎么，看到帅哥慌了神了？”

金姝很尴尬，用胳膊怼了怼她：“什么嘛，我在想一会回去我妈会做什么好吃的呢。”

“昂～”丁榆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虚。

绿灯行，**分钟后两人各自回了家。

小区名字叫福临居，里面一共有ABCD四栋楼，金姝和丁榆家在C栋。

开门换鞋的瞬间张晓缇惊呼：“你真是越来越黑了，你们还要军训几天？”

金姝气笑了，哪有这么说自己的老妈。

她把自己扔到沙发上，茶几上有颗橙子，便随手拿来剥开吃，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一共十天的话……还有四天。”

“嗯，快结束了，到时候在家休息几天就白回来了，对了阿姝，饿了吧？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真的吗？！”金姝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我要吃酱香饼和豆腐脑，还有油条。”

“不行哦，外面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脏……不过妈妈今天上午蒸了些肉包子，再熬点红枣薏米粥，行吧？”说着张晓缇给自己系上了围裙去了厨房。

“好吧。”虽然但是，也总算换了个花样，之前每天下午的稀饭加馒头咸菜她已经吃够了。

厨房里气味弥漫，都是肉包子的香味，张晓缇在忙忙碌碌地熬粥做饭，金姝随便找了个小碗，揭开锅盖的一瞬间雾气腾腾直流而上，她给自己夹了两个包子回到了餐桌上。

饭后已是傍晚，夕阳的光芒在床上形成了金色的余晖。

打开手机，正好弹出来一条丁榆的消息：救命，我妈让我喝鱼油，说是补充DNA促进大脑发育的。

金姝笑了笑，打字回复：哈哈哈，或许是呢，忍着点吧。

丁榆：呜呜我受够了那个味道。

金姝发送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包，而后平躺在了床上，落日透过窗户洒在了少女的脸上。

没多久就收到了对方恶心想吐的emoji。

许久，双方都没在讲话。

嘟——

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金姝打开博客，发现自己关注的名为“橘子海”的博主更新了动态，她欣喜地点开消息，果然是对方自己创作的一副水彩画，是一副璀璨的银河星空，比她小时候和爸爸妈妈看过的星星还要美。

金姝点了个赞，再往下划，映入眼帘的是一水的夸赞声：“美丽”“好看”“我折服于大大的绘画功底”等上百条评论。

没过多久便发现博主又发了条纯文字的博客：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支持与喜爱，因为课业的原因，接下来可能会更的很慢，不过我会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不管是私信还是评论我都会一一查看并回复，谢谢！

果然，没过几分钟底下评论就已经爆满：

“博主多大了啊，是学生吗？”

“能画到这种地步的，如果是学生的话要么家里不差钱，要么就是极致的天赋主义者。”

“靠互联网收入不菲吧。”

“博主是美术学院的大学生吧，这种风格和我们专业老师教的差不多，不过功底比我们老师要逊了些。”

“嗯嗯博主不着急，学业要紧。”

……

金姝熄了屏，她在心里叹道：现在的大学生都好厉害！

在床上躺着，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二中入学的那一天，那天她刚刚认识她的邻居丁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