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堂回来之后,婉妗提出了把学堂改成收容所,那里的地方大,可以用来收留那些涌入康城的难民。
当然,是女难民。
毕竟在这个对女男大防极为看重的年代,婉妗与男难民保持隔离是非常合理的。
这次婉妗是先斩后奏。
外界听闻此事后,纷纷称赞镶洛王养了一个善良体贴又怜悯众生的好女儿。
镶洛王在经过反复的思考和权衡之后,最终默许了这件事情。
凌山带着女子队伍中的一部分人守在学堂外面,另一部分人则安排在学堂里面。
虽说是收留她们,但毕竟人多了容易出乱子,所以目前学堂里只收留了二十来个人。
义妁来到这里为她们查看伤情并进行治疗。
也许是赶路太过劳累了,这么多人待在学堂里,学堂里却安静得出奇,没什么声响。
玉雅推开了几个房间的门,好让她们能够自由出入。
婉妗也在忙忙碌碌地干着各种杂活。
由于学堂附近聚集了许多难民,巡查的侍卫增加了不少。
沅沅卵玉伢俣原本是打算来帮忙的,可现在只能在学堂不远处守着。
有好几个人连房间都没进,实在是太累了,直接就在里屋躺下睡着了。
婉妗平日里都没怎么见过鹿女,现在鹿女却跟着义妁忙里忙外的。
一整天里,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杂事如同雨点般砸落下来,一件一件慢慢堆积起来,逐渐就变得忙碌起来。
当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毕的时候,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
站得久了,还在外院,婉妗便在外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将头靠在台阶旁的柱子上,眼睛微微眯起。
一闲下来就不由自主地想玉馨。
现在距离大年初一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却仍然没有得到玉馨的消息。
她靠在柱子上,紧皱的眉心下,那双眼睛缓缓地闭了起来。
刚合上双眼没多久,婉妗便发觉有人朝着自己靠近。
她睁开双眼,看向来人。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不是因为不认识的陌生,而是因为这种面孔在康城并不多见。
她鼻梁高耸,眼窝深陷,眉弓较高,浓眉如墨,高颧骨也是明显特征,让面部更具立体感。
她站在婉妗面前,张嘴对婉妗说起话来。
婉妗迷茫地听了几句,发觉自己根本听不懂。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婉妗略显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虽然这话面前的女子或许也理解不了。
面前的女子一愣,似乎才反应过来婉妗听不懂她说的话。
两人都陷入了困境。
面前的女子再次张嘴说话,并且用手比划着。
婉妗依旧听不懂,只能摆手摇头。
“她说谢谢你收留了她。”
婉妗和面前的女子一同扭头看去,只见希熙朝着她们走来。
“她还问你知不知道哪条路能以最快速度抵达离学堂最近的那条河,她有朋友在河对岸,她想在这边养几日精神,然后到对岸去找朋友。”说话间希熙已经来到了她们身旁。
“我对那边的地形不太熟悉,路倒是知道怎么走,可哪条最近,我没算过。”婉妗说。
希熙又把婉妗的话翻译给女子听。
后面不知她们聊了些什么,女子眼含感激地希熙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挥手离开了。
“跟她说了什么?”婉妗随意地问道。
“我跟她说我知道哪条路最近。”希熙微微扬起下巴,“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我几乎熟悉了每一家的供货商地点,哪条路跟哪条路自然也熟悉,这样走起来让我更加放心一些。”
“你怎么来了?”婉妗没想到来的人是希熙。
“你不是说要物资吗?我来给你送来,顺便看看这里还需要什么。”希熙象征性地向后指了指,“还有就是,你让我给你找的人找到了哇。”
“玉馨?”婉妗激动地抓住了希熙的胳膊,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嗯,说来也是巧,是在刚才说的那条河对岸找到的。”希熙说,“她现在在我那里,你等下带她回去吧。”
“好,好好。”婉妗深吸一口气,努力缓住激动的情绪。
她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平缓过后的婉妗才反应过来。
凌山守在外面,婉妗已经明确说明现在就收留这么多人,一般来说凌山不会轻易放人进来的。
“你那个小婢女放我进来的哇。”希熙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是吧,我听别人叫她玉雅,我跟侍卫说了我是难民,跟她说了我的名字,她就去和那个守门的侍卫说了几句,然后侍卫就放我进来了。”
看希熙的模样,如果不是因为衣服穿的跟难民比起来明显整洁得多,否则真的会让人把她误以为是难民的。
刚见她时她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面色蜡黄,就像一片枯黄的树叶,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头发干枯毛糙,毫无光泽。
现在她比刚开始要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
她身体不太好,义妁说她常年都是饿着的,身体有很多器官都衰竭了,吃什么东西都补不过来。
“是她。”婉妗点了点头,又指向离里屋最近的那间房,“进去说吧。”
婉妗看希熙倚靠着柱子,双腿有些支撑不住身体。
“你的腿没事吧?”婉妗面露关切,“让义妁给你看看。”
早在好几个回合之前,婉妗就知道希熙的腿似乎不太好。
“她看过了哇,我这是老毛病了,天一冷,腿就疼得直哆嗦。”希熙摆了摆手,“别管这个了,进去吧。”
进了屋,却更觉寒冷,凉飕飕的。
屋里虽然生起了火炉,但火炉的设施十分简陋,还是让人觉得冷。
厚厚的衣服太碍事了,婉妗总是要走来走去的,早就把厚衣服脱了下来。
婉妗出去拿衣服,希熙就在屋里等着她。
房门紧闭,风却很大,时不时就传来风拍门的声音。
康城这个地方很少下大雪,现在也只是飘着几点小雪。
婉妗推门进来,又带进了一丝凉气。
她抖了抖衣服,把那星星点点的雪抖落下来。
风把火炉里的火吹得忽闪忽灭的,等门关上以后,屋里才渐渐有了些暖意。
“你还会说她那边的话?”婉妗拢了拢衣服坐到希熙身边,“你是她那边的人?”
婉妗仔细地看着希熙的面孔,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自那个地方的。
对于这个已经有过无数个回合牵绊的人,婉妗突然发觉自己对她的了解少得可怜。
“我不是,但我学过。”希熙说,“康城话我也是后来才学的哇,以前我不是说这个的。”
“那你还会说别的语言吗?我们这里除了她,还有别的地方的人,我们都听不太懂。”婉妗身体微微向希熙那边倾斜。
“看是哪种哇。”希熙想了想,“不过我说的也不精,勉勉强强会说几句吧。”
“那也好啊,总好过后我们连听都听不懂。”婉妗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很厉害呀,还会说那么多种语言。”
“都是学的,我那时候很需要那份工作,就尽量多学学。”希熙表情淡淡的笑了一下,“学着学着,多多少少都会了。”
“还没听过你提以前的事。”婉妗说。
“我也没听过你提以前的事。”希熙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打趣的口吻。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我以前可没什么好聊的,我那里穷死了哇。”希熙眼神中有着往昔的辛酸,“不过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哦?像你的朋友?。”婉妗眼睛里闪过一抹好奇。
“也不是特别像,就是乍一看觉得有些像,可仔细端详又觉得不像。”希熙眼神里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恍惚。
希熙好几次都说婉妗像自己的一个朋友,可婉妗从未见过那个人。
按照常理,婉妗可能会说“要是可以的话,你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但这种情况下,婉妗觉得还是不说为妙,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言语。
希熙的表情倒是没什么改变,只是那笑容里仿佛藏着心事,笑意未能抵达眼底。
“我今天来还想跟你说说那批药的事儿呢。”希熙把话题转移,“那批药已经送到东边边界了,也都卖出去了,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没能起什么作用了哇,东边边界感染的人太多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药留在康城呢。”
“路上出了些状况,比我们预计的晚了两个月才到,要是能早到两个月就好了。”希熙皱着眉头叹气。
“这种事情也很难预料的,毕竟路途那么遥远。”婉妗说。
“康城现在也不安全啊,除了各种各样的病,还有不断涌入康城的人哇。”希熙说,“最近有人打架斗殴的消息越来越频繁了,人多了,治安管理不过来,康城有的地方已经很乱的,希望别殃及我们这边。”
“唉。”婉妗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雾气,“总之,大家都小心谨慎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