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妗把这幅画重新叠起收好。
这幅画,也许是眉殊某天偶然取出来翻看,不经意间落在原主婉妗的衣物之中,自那以后,这幅画便再也未曾打开过了。
原主婉妗不知道自己亲生母亲的名字,可笑吗?
在原主婉妗的记忆里,她只知道她是娘、是小姐、是夫人、是王妃,却唯独不知道眉殊这个名字。
眉殊,还是她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才得知的。
原主婉妗失去了部分记忆,可她却保留着这些记忆。
镶洛王在外面俨然一副文质彬彬的形象,然而一回到府中就会对府里的人发脾气。
他极为好面子,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是依靠与眉殊家族的关系才得以维持镶洛王府的运转。
更不会承认自己吞并了妻子带来的嫁妆,甚至连妻子留给女儿的财产都不放过。
他是有过孩子的,只是他并不在意。
他的身体早在年轻时就被自己给作贱垮了。
在原主婉妗满月那天,有个歌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跪在镶洛王府前哭着哀求救救她和他的女儿。
他却说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与他无关。
襁褓中的婴儿发着高烧,一直“哇哇”大哭,引得众人都围过来看。
镶洛王那天一整天都没有露面,最后还是眉殊出面处理的此事。
这个婴儿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如今上了年纪,他消停了许多,但是他的内心真的改变了吗?
如果、如果不是还得与眉殊家族有所联结,婉妗需要充当两边联结纽带,那么婉妗还会被他留下来吗?
铜镜映照出人的脸庞,婉妗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确切地说,这张脸并不是她的。
美丽的面容使她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她不断地依附于各类男人,而男人们也不停地为她相互争夺。
按照设定,婉妗应是温柔、善良、纯真的,同时也是胆小、柔弱、畏缩的。
她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被人操纵着,甚至会做出种种令人费解的事情。
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记忆里,婉妗不应该是这样的。
太怪异。
太割裂。
矛盾了。
到最后,她竟然沦为一个可以被人打着爱的旗号肆意欺凌的对象。
拥有婉妗记忆的她,一直对系统给出的设定感到诧异。
这样的设定怎么可能属于婉妗呢?
难道那场高烧,真的足以让人忘掉记忆,就像完全换了个人吗?
即便是失去了母亲的婉妗,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像是规则设定的模样。
一切都令人无法理解。
院外忽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有个丫鬟跑进院内,欲寻几个院内丫鬟前去帮忙。
得到了婉妗的应允,跑进来的那个丫鬟便领着院内数人离去了。
“也不知那位高人又要作何打算?”玉馨双眸朝着院外张望。
“中元节将至,自是要加固小姐旧居院子里的封印了。”玉雅不假思索地应道。
“原来如此,我还想着什么物件需要这么多人手,原是那张平日里置于祠堂之中的大桌,此刻却要搬将出去。”玉馨恍然,一拍手掌。
“小姐,中元节与您去学堂的时日有所冲突,那日您怕是去不得了。”玉雅略一掐算日子说道。
“既如此,那便不去了。”婉妗微微点头。
中元节诸多事务繁杂,婉妗自是难以脱身。
“其实,少去一两次学堂,也没什么了不得之事吧。”玉馨压低声音,嗫嚅道,“毕竟……”
毕竟也没人来。
有人来过的。
学堂里有几个女子来过,只是皆因家中种种缘故,未能久留,而后便不再来了。
这至少表明是有人想来的,那便再坚持坚持吧。
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房间面积不大,可收拾起来却也不轻松。
“小姐,您说三皇子怎么到现在还没下聘礼呀?”玉馨皱着眉头,一想到都快中元节了,三皇子那边却依旧毫无动静,心里就不免有些担忧。
镶洛王因为婉妗提到的香囊和三皇子产生了嫌隙。
在事情尚未有定论的时候,他们二人地位相当,镶洛王是绝对不会让三皇子压他一头。
“你是不是嫌我总是管着你,想让我进皇宫,这样你就可以远离我了?”婉妗说着,用手捂住心口,眼睛里带着一丝佯装的哀怨,“啊,玉馨,你可真让我心痛。”
“哪有啊小姐。”玉馨着急地跺了跺脚,“再说了,您要是进宫,只要您想带着我,您就可以把我一起带去的呀。”
“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婉妗说,“一旦进去了,想要再出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如果您不愿意和三皇子成婚的话,那您想和谁成婚呢?”玉馨歪着头,挠了挠下巴。
“说实话,我不想成婚。”婉妗转了转脖子,表情十分淡然。
“可是不成婚会被人说闲话的呀。”玉馨眼睛微微瞪大,一脸的惊讶。
“我又管不住别人的嘴。”婉妗耸了耸肩。
“那如果不成婚的话,小姐您想做些什么呢?”玉雅问。
“我?”婉妗顿了顿,“你们呢?”
“这个我好像还真没怎么想过诶。”玉馨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在努力思考,“最多就像我娘一样,嫁给一个男人,然后生一堆孩子呗,我也不知道生活还能给我弄出什么新花样来。”
“我也没有想过……”玉雅眼神有些迷茫。
“细细想来,富人家的女子和穷人家的女子也差不了多少嘛,富人家的女子嫁给富人家的男子,生下一堆小姐公子;穷人家的女子嫁给穷人家的男子,生下一堆小穷光蛋。”玉馨无奈地摊手,“不同的是,富人家的女子要担心她的孩子会不会败掉家产,穷人家的女子会盼着她的孩子能够一飞冲天;富人家的女子实在不行还能找人帮忙生孩子,穷人家的女子就只能一个接一个地生喽。”
“你这话可真有意思。”玉雅扶额笑道。
“我这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玉馨揉了揉鼻子。
“不过,这世间女子的命运似乎确实大多如此,被婚姻和生育所禁锢。”玉雅轻叹一声,眼神里透着怅惘,“这样一想的话,倘若不成婚生子,人生好像也不能坏到哪里去。”
“可是,真的能够不成婚吗?”玉馨的声音有些飘忽。
偶然间想起了眉殊,婉妗准备去祠堂看看眉殊的牌位。
那是一个只写着姓氏,没有名字的牌位。
这段记忆至今都未曾淡去。
那场葬礼办得极为隆重,镶洛王请了很多人来参加。
镶洛王对着眉殊的牌位起誓,说自己的正妃此生只有眉殊一人,那模样仿佛他对眉殊有着无尽的深情。
这件事当时可轰动了,整个康城都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之间,文人墨客竞相写诗赞美镶洛王的品性,戏曲也将这个故事编了进去。
说句不好听的,明明眉殊才是葬礼的主角,可大家却只记住了镶洛王。
婉妗看着父亲露出与往常不同的神情,只感觉很陌生。
镶洛王不喜欢眉殊,连带着也不喜欢婉妗。
婉妗那时虽然年纪小,但也能明辨是非。
段娘把婉妗带在身边。
失去常娘的时候,段娘的头发就已经夹杂着不少花白的发丝了。
而当眉殊也去世之后,段娘的头发明显变得更加花白,
婉妗朝着眉殊的牌位拜了又拜。
段娘说过,想娘的时候就对着牌位拜一拜,娘会知道的。
娘会知道的。
“哎,小姐,您来月事了。”玉馨瞥见婉妗正准备换下的衣服上有血迹,赶忙说道。
“经期到了,等我换好衣服再去祠堂。”婉妗边说边将衣服脱了下来。
她里面还穿着好几件衣服,里面的当然也要换掉了。
要是在现代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小姐,您来月事了可不能去祠堂了。”玉馨把嘴凑到婉妗耳边,悄声道,“都说来月事是不洁的呢。”
“什么洁不洁的,我照去不误。”婉妗目光淡然地看向玉馨。
“可是……可是……”玉馨咬着嘴唇,有些犹豫地说,“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了,您来着月事,在祠堂出入更是不妥呀。”
“哪有这种荒唐的规矩?”婉妗揉了揉太阳穴,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信这些。”
“虽说并没有明文规定,可长久以来,向来如此啊。”玉馨解释着。
“从现在起就不是了,让那些陈规陋习见鬼去吧。”婉妗眼神无畏。
见婉妗这般态度,玉馨便不再言语。
“小姐,您这衣裳就让我来洗吧。”玉馨说着就伸手接过衣服。
婉妗把衣服交到玉馨手中。
婉妗并不觉得来月经是什么不吉利、不洁的事情。
可在这里,人人都避讳月经。
来月经是件麻烦事,哪怕是贵族女子也不例外。
光是处理月经,就很麻烦。
而且也很不卫生,长期以往很容易生病的。
一直以来她看的小说漫画,除反面角色外里面的纸片人只需要美美的就行。
对于来月经这件事情,当时看小说漫画的她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顶多就是在男主对女主表示“月经是不洁的,但你不一样”的时候她也跟着冒粉红色泡泡,觉得这很浪漫。
她看着染上血迹的衣服,目光落在那抹血迹上。
婉妗,你也会来月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