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借调到贡院的一干衙役均已到场,萧瑀手下的侍卫早已经笔墨纸砚备在案上。
“诸位,请在纸上写“龚伟”二字,可以开始了!”萧瑀一声令下。
几个衙役二话不说,纷纷提笔开始写字。
等到写好后,菩提拿来一看,果然如李甲所言,均是楷体,大小也差不多,乍一看,像是同一人所写。
她仔细拿来和登记簿中一页对比,果然发现还是李甲的字迹与登记簿的最像。
莫非是李甲监守自盗,还栽赃他人?
菩提偷偷看过去,李甲脸色阴晴不定,头稍低垂,背弯着,显然与一般衙役挺拔身姿略微有所不同,这卑躬屈膝的模样倒更像宫廷中的太监。
“大胆李甲,还不快从实招来!”菩提脸色一变,大声呵斥道。
李甲突然跪地,带着哭腔道:“大人,小的不知所犯何事?”
“快将你毒害考生的事一一招供!免受皮肉之苦!”菩提怒喝道。
李甲哭的更厉害了,“小的冤枉啊!大人!您不能仅仅凭借一张字就断定是小的所为啊!小的不服啊!”
周围的衙役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做声。
菩提道:“事实摆在眼前,还想抵赖,让本官来拆穿你,方肯罢休!”
菩提双手提起两张纸,面对各位衙役,道:“诸位看看,这龚字的一点位置明显在横线中间,有一丝黑墨连着横画,显然写这字的人,弯腰驼背,以至于脸离纸太近,容易写出这样的效果。
再看看你们其他人的字,纵然我有人将龚字写在横线上,但显无黑丝牵连,行笔干脆利落,所以,其他人可排除嫌疑,只有你,李甲,本官便问你服是不服?”
“大人,小的冤枉,字迹有凑巧也属于寻常事!”那李甲还要分辩。
萧瑀打断他的话,呵斥道:“大胆李甲!你们这些书吏,平日里收受他人好处,在文章上动手脚,积累大量不义之财!皇上没追究下来,你们居然变本加厉,作弊做到贡院里来!”
他转身对菩提道:“依我看,先打二十大板,看他招不招?”
菩提点头,扔下签子,几个牛高马大的侍卫要将李甲拖出去。
李甲当差不是一年两年了,不管是隋炀帝的朝代还是他李渊的朝代,他始终坚信,有钱不赚是傻子。
他原本便依仗着老资格,再过几个月又快要退休,平日里脏活累活全部交给年轻人,写登记簿的差事自己是从不沾手的,平日里他所做的无非是拍拍领导马屁,欺负欺负新来的,这日子便也逍遥过下去。
只是某一天他正在院子里喝着小酒,便有神秘人造访,来人戴着面具,他无法得知面容,只看到他身材高大魁梧,像个练家子。
来人掏出一锭金子放桌上,亮的他眼花。
“壮士,找我有何贵干?”!李甲带着几分欣喜,几分猜疑问道。
“有一桩买卖,听说您擅长!”来人说的倒是干脆利落,单刀直入。
“呦呵,不知贵客说的什么买卖?倒是我擅长做的?”李甲问道。
蒙面人只说让他在贡院三十四号和三十六号多写上同一个考生的名字,这名字便是虚拟的龚伟。
他还要多问几句,蒙面人声音变得低沉,阻止道:“隔墙有耳,不宜说的太多,这事儿若是办成了,余下尾款当日便送到府上!若是走漏了风声,别怪人头落地!”
蒙面人说完,轻飘飘的飞身越下他家围墙,像一抹幽魂消散得无影无踪。
李甲愣住了,使劲拍了拍自己老脸,一股疼痛弥漫在火辣辣里,哎呦,这事儿是真的,又拿起桌子上的金子,放进嘴里使劲咬,硌牙。
好家伙,不是在做梦啊!临退休了,终于可以再捞上一笔养老金。
第二天,他就大摇大摆的走近衙役班房,对着在座的几个小年轻扔出一包瓜子花生,还说道带了一壶酒。
“哥几个,别客气,吃着喝着!咱们聊会儿天!”李甲一进来便笑嘻嘻吆喝开了。
那几个年轻衙役很好奇,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衙门里只进不出的主居然舍得花钱请客?
几个年轻人或许平时被他这老资格欺压惯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坐在那里装作没看见,懒得理他。
面子上挂不住了,李甲连忙换了副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面孔,对着最好的侯三道:“三儿,听说主官安排你那日写登记簿,呦,大日头晒的,这可委屈您了!”
侯三十分精明,生怕话传出去,让上司知道自己不能吃苦,赶紧摇头道:“不委屈,不委屈,我是年轻人,干点苦活儿应该的!”
“你看吧,我也是咱礼部的老人了,主官就给安排一个在旁边看着你们的事儿,我这心里啊,难受,显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了,要知道,你们写字都仿照我的字体来写的,这说明什么呀?”李甲故弄玄虚道,眼睛还不忘记扫射一圈那几个低头的衙役。
“说明您老的字规范,符合公文写作!”侯三一想,这老家伙几日没听奉承话了,是不是想听个好话啊!罢了罢了,他快退休的人了,有什么好差事紧着他也不打紧。
“这么说,你同意咱们俩换换?”李甲一看有戏,赶紧凑过去问侯三。
侯三道:“您都请弟兄们吃喝上了,有这么点小要求,咱不同意,便是不懂事了!”
侯三几个心知肚明,这老家伙无利不起早。这次主动揽下写登记簿的差事,肯定得了别人好处,具体是啥,也不便多问,这是规矩!
就这样,李甲那天开始写登记簿,轮到34号考生,他还使劲抬头看了一眼,心道,这大胖子难道便是暗箱操作的状元?
轮到36号时,他又抬头认真看了一眼,心里有着同样的疑问,为了不被人查出来,他偷偷用同样的纸张写了下来,因为编号是封着的,所以菩提当日只翻看到一个龚伟,并无怀疑。
等到菩提翻看完毕,他再偷偷将登记簿拆开,将那36号龚伟的资料放进去,偷偷用线缝好。
他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被萧瑀看出了那缝书的线非官家所用,这下完蛋,只能栽赃给年轻人或者死咬不松口。
没想到,这两个龚伟都死于非命,平日里小年轻为他背锅正常,可这次这口大黑锅实在太沉重,估计没人愿意背。
他心慌了,眼神滴溜溜转,心里懊悔不该接这单事儿,临退休了别给整到牢里吃饭!
“哎呦,哎呦,哎呦……”李甲只觉得屁股上被木板结结实实的挨了十下,疼的眼冒金星,哭爹喊娘。
“我招,我招,大人饶命啊!……”眼下他顾不得蒙面人的警告,趴在凳子上连连求饶。
“拖进来!”菩提冷漠无情的说道。
几个官差再次向前拖起李甲,哗啦啦往大厅里走过去。
“说吧,受何人指使?”菩提问道。
李甲屁股疼的受不住,趴地哭着道:“饶命啊!小的确实受人指使做了两页相同的身份证明,小的只收了那人一锭金子,那人晚上来小的院子,蒙着面,小的并不知道那人长相!也不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小的一时贪财,做出错事,还请大人看在小的勤勤恳恳一辈子的份儿上,饶了小的这次吧!”
那模样真是可怜,几个年轻的同僚看了不免生出怜悯之心,一起跪地求饶道:“还请大人看在他快要退休的份上,从轻发落李甲!”
菩提正色道:“都起来吧!你们同僚之间关系好,是好事!可是也不能权责不明,互换工作,才导致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是,谨遵大人教诲!”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是侯三听了这话,只觉得菩提意有所指,吓得冷汗直冒。
“李甲,光靠人给你求情可不成!你罪过大了,若是能将功折罪,本官可以稍加考虑从轻发落!”菩提语气稍微一转,似乎有转圜余地。
“是,是,小的但听大人吩咐!”李甲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
这夜,漆黑如墨,连半点星子也看不到。
萧瑀一身黑衣,静静守在李甲院子外的老槐树上,等着黑衣人自投罗网。
过了许久,没有动静,潜伏在四周墙角的衙役都快打起了瞌睡。
一阵冷风吹过,众人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听到响动,屏住呼吸。
脚步声慢慢传来,萧瑀大喜过望,扭头一看,确是一个约莫十来岁乞丐敲响了李甲家院子。
李甲早在院子里等候,听到敲门声,拖着腿去开门,哪有什么人,眼睛朝下瞅,才发现台阶下一个小乞丐手里拿着个蓝色包袱。
“事情办成了吗?”那小乞丐问。
“你家主子呢?”李甲问道。
“我没有主子,有人给我一锭金子,让我我跑腿!”乞丐回答道。
“那人呢?”李甲此刻心里哪里顾得上什么尾款只想尽快抓到蒙面人交差。
“不知道啊!没见过!他蒙着面!”小乞丐回答道。
“那他怎知你办成功没有?你若是私吞银两呢,他如何知道?”李甲转念一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