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浮生录 第9章 暗夜

乌黑河流边的泥地昏暗潮湿，被不少奇异的萤火散发出的微弱荧光照亮。水里游动着不少奇形怪状的黑鱼，它们都有着一嘴尖利的牙齿与骨节分明的身体，纷纷聚集在少女的脚边，隔着水岸，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吃个干净。

一只通体黑色的乌鸦缓缓飞过少女的上方，它以为这是一具尸体，便俯冲下去，停驻在了她的手指上。

水流的咕噜咕噜的响着，这是一滩活水，流向了森林的不知处。

张亓玉的睫毛微颤，她半身躺在水边，发尾沾染了黏腻的液体，还有几枚叶子夹杂在其中。

乌鸦被张亓玉恢复起来的体温惊的飞走了，它尖叫一声，几声回音环绕在张亓玉的耳边。

她睁开了眼。所幸此时已是黑夜，眼睛还不觉得刺疼。

水里的黑鱼感受到了一丝活人的气息，纷纷抖动牙齿，发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磨牙声。张亓玉立即将快要触碰到水面的双脚收了回来，半身坐在水边。

脑袋还有点晕眩，张亓玉揉了会太阳穴才逐渐恢复过神智。

她借着昏暗的月光环顾四周——黑漆的树木长得异常扭曲，枝条如同干枯的手臂，伸向漆黑的天空，地上的残叶被风卷起，在风中狂舞，偶尔闪烁的光莹生物如同一双双眼睛般直勾勾的盯着她……

“去深渊峡间吧，我会来找你的。”

和瑶光临别前的声音萦绕在张亓玉的耳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多半在传说中百妖夜行的深渊峡间中。

她想起瑶光在临行前给了她一支绿色的珠钗，赶紧摸了摸头，还有点余温和裂缝。这应该就是瑶光之前说的“改良版护身符”吧，从天塔摔下来一点事都没有，她总能猜的到是这个宝贝的作用。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听瑶光和老天师的话，好好在深渊峡间活下去。

这或许很难，但应该没有什么事能比现在的情况更加糟糕了。

大司命合谋法师阁**师杀了老天师，天塔亘古的和平格局在这一天被突然打破，在天塔背阴处的谜团尽数浮出水面，许婪说老天师背叛了天塔，而老天师似乎真的习得了某种法术....

张亓玉突然想到什么，立即起身环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颗白色的棋子了。

她之前听瑶光说过，凡命星君能够在人间找到所有凡人，但唯独深渊峡间不行，所以她自己要在被瑶光找到前好好的活着。

理清好思绪后，她迷茫地望向不远处幽静骇人的森林，一片漆黑，有些不知所措。

她鬼使神差的来到水边蹲下，看着水里对她露出尖牙的黑色鱼，认真道：“你们是妖怪吗？”

鱼群好像是愣了一会，接着迅速磨起了尖牙，更有甚者直接跳出了水面想要嘶咬张亓玉。

她微微侧身躲开：“你们能说话吗？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第一次来这里，想问问你们。”

“群聚动物往往都是最低等的小妖，它们可不会说话。”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张亓玉身后传来。

张她一回身，只见一只大黑鸟停驻在树枝上，歪着头，露着红眸。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见过这只体格健硕的黑鸟。

“是你在说话吗？”张亓玉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黑鸟张了张嘴，扑棱了一下大翅膀。

张亓玉尝试靠近这只大鸟，恭敬道：“请问，这里是深渊峡间吗？”

“是。”

张亓玉感受得出这只黑鸟没有什么恶意，便又靠近了些：“我叫张亓玉，是第一次来到深渊峡间的人类。我想活下去，有谁能够帮帮我吗？”

“你是人类，”黑鸟伸出舌头，舔了舔尖喙，“我当然知道你是人类。”

张亓玉察觉到一丝危险，连忙后退，差点落进水中。黑鱼跃出水面一口咬住了她的脚踝，使得她痛苦的叫了一声。

黑鸟大喝一声，整个黑色森林颤动的发出沙沙声，鱼群被惊吓的一哄而散，张亓玉脚上的那只黑鱼似乎死一般的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身为人类，来到深渊峡间就是羊入虎口，你可不要随便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黑鸟扑腾着翅膀，飞至张亓玉的眼前，“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傻啊。”

“谢谢你的提醒。我曾听闻深渊峡间被九云天一位将军给统领了，还以为人妖能够和平共处了。”

黑鸟笑出了声：“怎么可能呢。妖吃人人咒妖，这种亘古不变的事实是不会变的。人啊，可是很脆弱的，一不小心就死掉了。”

“可是我得活下去。”

“噢——真是枯燥的愿望，”黑鸟似乎是觉得无趣，张开了翅膀打算飞走了，“往西走八百里，有个镇子。”

张亓玉刚刚壮着胆子细细观察了黑鸟的红眸，她本以为多少能探出一点来者不善的面相，却什么也没有，甚至似乎还能在这妖气横天的世界中感受到一股仙气.....

她竟然能在深渊狭间遇见一只无害的妖怪？

“谢谢您，”张亓玉由衷道，“我想问问，您是谁？”

“深渊峡间的悲催执行官，专门找你们这种凡人的。”黑鸟翻了个白眼，只是淡淡留下这一句话，就拍拍翅膀飞走了。

张亓玉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觉得现下除了听信那只黑鸟的话，好想现下也没有什么能干的了。

她整理好了衣襟，跺跺脚，踏上了这条通往西边神秘幽静的石路。

九重天第八层——刑狱阁。

阁中由铁链环绕，酷似一座鸟笼。鸟笼的最中间有一根锁天柱，柱子上有一个金黄色的身影——瑶光。

她手脚被铁链牢牢地固定在柱子上，宛如一只折了翅膀的金色凤凰。手腕脚腕处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她似是虚弱极了，嘴唇发白，头微微垂下去，一动也不动。

许婪站在锁天柱的最底下，他仰望着瑶光，叹息地摇了摇头。

“你一个被指定跟着张亓玉的法师，本就只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拿你当仆人使唤，哪有什么珍贵情义？何至于此啊！”

瑶光微微抬起头，看着底下的许婪，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是淡出一句：“叛徒。”

“大司命说的不错，何至于此啊。”一个令瑶光无比厌恶的声音响起，穿着青色衣袍的男子从帷幕中走出，瑶光是不敢不认识他的。那日在荀府，就是他将自己灌的烂醉，自己第一次失了态。

她记得，人们好像称他什么王？

李明瑞笑着朝许婪伸出手：“第一次见面，在下，凡命星君。”

“早听闻凡命星君潇洒自在，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李明瑞客套的笑笑，从手中变出一个法宝——一个墨龙环绕的金色珠子，他举起来给许婪展示：“此乃寻真纳命真珠，人世间所有的人类都能被它寻到。大司命只可告诉我此人姓名和画像。”

许婪叫路霆云拿来一叠泛黄的宣纸，摊开后，便是许婪曾精心描绘的各式各样的张亓玉。有下棋的、看书的，画画的，一笔一划间都透露着仔细与爱护。

瑶光瞳孔微征，心口好像被针刺一般的疼，怒吼：“你果然早就开始谋划了！”

许婪不以为然，只是盯着她，毫不畏惧。

“你懂什么，念你不知情可以饶你一命，别得寸进尺。”

李明瑞接过画册，记下张亓玉的样貌后在心中默念口诀。

时间匆匆流过，可这金珠竟然毫无变化。

许婪着急问道：“这是……？”

“此人已不在人间，不是在炼狱，就是在深渊峡间。不过她一个凡人，这两个地方去了哪都是死路一条，”李明瑞顿了顿，“很遗憾，此人大司命怕是寻不到了。”

瑶光默默在心里祈祷，因为当时情况危机，踩的那一脚不知是否控制对了力度，她自己也没有把握张亓玉能不能顺利到达深渊峡间。

许婪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多谢星君。此人不足挂齿，只要她不在人间，就随她去吧。”

正事谈完，李明瑞转过身来看看瑶光，问道许婪：“这位是？”

“那位少司命的法师。是个枭鸾并栖的，不久后**师会亲自对她行刑。”

“这么可爱的小娇娘，”李明瑞嘴里勾着笑，“行什么刑？”

“自然是武功全废，废除法师籍，打入地下二层，”许婪嗤笑了一声，“是个衷心的仆人，可惜跟错了人。”

瑶光嘴角微微抽搐，她拼尽全身力气大声质问：“你们……你们背叛了天塔，现在却要将所有的罪名扣在少司命的头上……无耻！”

不等许婪回答，那位星君迅速接过瑶光的话：“老天师会法术这件事，足够杀他一百遍了。”

“不可能……”

天塔存在了千百年，所有的天师都是凡人，绝不可能会法术。如果某位天师会法术，就相当于背叛了天塔，需要立即秘密处死。

如果老天师会法术，而张亓玉又与他极为亲近，线下她又逃走，所有的罪名自然会扣在她头上。

虽然不知是不是她的眼花，但在那日，她确实是感受到了当时的一股神秘法力，这种法力深厚而隐蔽，是绝对不属于燕姝或是路霆云的。

不得不承认，她好像确实看见了老天师的法力。

许婪道：“你泾渭不分，自作主张将你的主子踢下九重天，于情于理都是死罪啊。你可知道，要不是我极力说的好话和你瑶家背后的权势，你是真该死的。”

“现在更不如你的愿，就是张亓玉都不知道还活着没，”许婪叹了一口气，“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害她不成。眼下这种情况，你又是何必呢？”

瑶光冷笑一声：“你这么嚣张，究竟是算准了什么？”

“瑶光，咱们打个赌吧。”

“什么？”

许婪带着笑撇了李明瑞一眼，李明瑞心领神会，知趣地离开了刑阁狱。

“我知道张亓玉还活着，一年的时间，我让她自杀。”

瑶光惊地咳出了血，全身不停地抽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别激动——运气好的话，一年不到就行。赌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