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 第79章 12月2日上

班会的时候，学生还嘻嘻哈哈在座位上聊着天。

周遇忽然推了把雷好帅的胳膊：“哎，别笑了。安老师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嗯？”反应慢半拍的雷好帅，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看见安宁冷着一张脸走进了教室。

班会只开了半节课就结束了，雷好帅全程有点懵。

虽然不能说他被安宁严肃的样子吓到了，但确实被震慑得好久都没再偷偷说话。

安宁细数了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三班同学发生的大大小小的违纪事件。

雷好帅总有一种预感，安宁讲那些违纪行为时，透露出的情绪并不像是愤怒，反而像压制着其他的事情。

以至于听完全程，他像浆糊一样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安宁在最后说的一段话。

“我不是你们的父母，除了学校的基本事务，我没资格更没办法管你们。只希望你们做任何冲动的或者违背了规则的事情之前，能给自己留条后路，好吧？给我也省点事儿。”

安宁情绪不佳，说完这句就带上门出去了。

冬日里从门缝扫过的冷风吹到前排江颂时的裤脚，他缩了缩腿。

维持着低头盯课本的姿势几秒后，雷好帅才敢抬起眼皮四处乱瞟。

大家都很沉默，可能是享受惯了安宁平常松散的管理方式，本着“除非大事否则关我屁事”的理念，下意识觉得安宁的态度是发生了什么比较严重的事情。

除了那些沉默着不明所以又有些心惊的学生，还有个一直对安宁投去憧憬目光的张蕊蕊，她似乎把安宁当作自己新的依靠，无论安宁说什么，她都用十分支持和听话的眼神看着。

这当中还剩下一位红着眼睛却一滴眼泪都不敢掉的谈嘉。

也只有谈嘉在怀疑，这个班会其实是开给她看的，那段生气的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一直在颤抖，从被苏茂成发现后，她就再没吃好过饭睡好过觉，连上课的时候都经常走神，总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叫家长，以及……母亲知道这件事后，会如何发脾气，如何罚她。

谈嘉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形的恐惧感折磨疯了。

下午自习的时候，连后排的关胜都做完了两张生物卷子，谈嘉摊开在桌面的作业却一笔未动。

“嘉嘉，你怎么啦？怎么感觉你今天状态好差哦。”

下课的时候，周遇跑到谈嘉座位旁边，瞧着她苍白的脸。

“可能没睡好。”谈嘉说话的声音都没什么力气，她机械地在一张草稿纸上蹭着橡皮，像是要把橡皮有污渍的地方都蹭成原本的白色。

周遇一脸担心地问道：“啊？那要不要我陪你去趟校医室啊？感觉你现在随时都会晕倒似的……”

谈嘉摇摇头，一想到校医室三个字，肩膀条件反射地一抖，曾经甜蜜的、美好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噩梦，汹涌地攻击着她的大脑。

“周遇，接着，我有糖！”方瑾喊了一声，朝周遇扔过一块巧克力，又扔了一颗水果糖。

周遇拆开水果糖包装，递到谈嘉嘴边：“那你可能是低血糖，中午看你筷子都没怎么动过，先把糖吃了吧，巧克力等你饿了再吃。”

谈嘉木木地接过，眼神有些游离。

她刚把糖吞进肚子里，就听到前排教室门被叩响了两声。

安宁清冷的声音传进来：“谈嘉。”

谈嘉吸了口冷气，手指发颤。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吗？

然而安宁只说了句：“去英语组一趟，数卷子。”

刚提起的心又忽然降下，谈嘉眼前发虚，经过走廊时心中还忐忑不已。

她敲响英语组的门，就听见英语老师说：“啧，你们班来得也太晚了，卷子都数完了才来，一班课代表给你带回去了。”

跑了个空，谈嘉在走廊故意磨蹭了会儿，吹着窗边的风，等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结果，就在下一个走廊拐角，撞见了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林常也站在一扇窗前，穿着高三的校服外套，戴着口罩，似乎感冒了，一直咳个不停，连谈嘉走近都没有发觉。

随后，谈嘉才反应过来林常并不是没有看到她，而是在假装视而不见。

因为，安宁也在旁边。

“安老师……”谈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感觉，只知道看见安宁的时候自己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不是那种委屈的，或者害怕的哭，而是终于不用再忍受煎熬的解脱感。

只是，她没想到，林常竟然也在。

似乎看出了谈嘉的担心，安宁说：“苏主任最近忙着联考出卷子的事，根本没空管你们。所以今天我找你们来，只是聊聊，别有负担。”

她抬手招呼了下两人：“来，跟老师去操场走走。”

“在教室里都闷坏了吧？”

安宁问这话时，目光看向的是谈嘉。

谈嘉忽然有些羞愧难当。

原来……安宁一早就发现自己状态不对了吗？

几人沿着操场慢慢地走，安宁最开始并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走在两人前面。

谈嘉时不时偷瞄一眼身边的林常，她难以理解林常为何能做到如此淡定和从容的，只是短暂地想象了一下，忽然就心生羡慕。

她羡慕林常不用怕被请家长。

那意味着……他生活在一个幸福到谈嘉无法想象的家庭里吧。

然而，安宁的第一句问话，就打破了谈嘉的幻想泡泡。

“先问问，你们跟家长关系好吗？”

“不好。”先回答的是林常。

他的眼神和语气依旧很平和，看不出任何难过或是恐惧的情绪。

谈嘉心里惊讶着，随后也温吞地答道：“……不太好。”

安宁笑了一下，说：“行，看在联考的面子上，我先不告诉你们家长。”

谈嘉又将惊异的目光转向安宁。

她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或者是早上压根梦没醒。

安宁抬头看了眼天空，虽然是冬天，太阳却亮得给人一种无比温暖的错觉。

而身边两人都在校服里面套着厚厚的卫衣，整个人被校服包裹着，显得鼓鼓囊囊的。

“今天天气真不错。”安宁随口说着。

谈嘉不明所以地跟着望了眼天空，心中还是慌乱的。

耳畔传来林常的声音：“平常在教室里，根本看不到太阳，也吹不到风。”

安宁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林常。

林常耸耸肩，解释道：“我坐在靠墙那排，每隔两周才会换一次座位，算下来每个月只有一次机会能轮到靠窗位置，还得是同桌不跟我抢的情况下。”

谈嘉被他的解释逗到，弯了下嘴角，忽然又咬住了唇。

她不确定这个场合该不该笑。

安宁也温和地说：“别紧张，我也说了，今天找你们就是聊一聊。不会批评你们，也不会找家长。”

谈嘉眨眨眼，她原本耸着的肩膀已经在一圈圈的漫步中，逐渐放松下来，只是自己并没有发觉。

“听上次说，你们谈多久了？是从暑假开始的吧，那就是……快四个月了。”安宁声音很轻缓，丝毫没有开班会时那样严厉的态度。

谈嘉听到她又说：“从我的角度看，我确实比较好奇啊，你们成绩都算中上游吧？林常同学还是重点班的，平时课业压力那么大，时间又那么紧张，你们是怎么挤出时间来……一块的？”

安宁的问题很真诚，丝毫不像是讽刺。

谈嘉眨眨眼，她也不清楚，好像经过一个莫名其妙的阶段，就自然而然变得亲密起来了。

从一开始看一眼就脸红心跳，再到享受共处的时间，顺其自然地发展着，等醒悟过来时，发现自己好像走到了一条大家都反对的路上。

她也迷茫了。

林常也思考了一阵子，才回答道：“其实我们没有特地抽出时间，有时候压力大会互相聊聊天，更多的时候，是讨论学习。至于怎么开始的……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单纯觉得和谈嘉一起相处时，我会感到很放松。”

安宁静静地听完，转头问谈嘉：“谈嘉也是吗？”

她点点头，话堵在喉咙里，却没有林常那样说出来的勇气。

不过林常说的大部分也都是她的感觉，两人的交谈似乎让无趣的课业变得有意思了一点，两人有很多共同话题，也有天马行空的想法。

对谈嘉而言，大概就是一段能够短暂忘记痛苦和压力的自由时光吧。

“不会有累的时候吗？”安宁又问了句。

林常很坚定地摇摇头。

但是到谈嘉这边，她却犹豫了一下。

在安静的风中，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第一句话来：“有时候会，但过段时间又觉得……好像还可以继续这样下去。”

安宁轻轻点了点下巴。

这次，轮到林常将目光落到谈嘉身上了。

他小声对谈嘉说了句：“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谈嘉露出一种“说了你又不能理解”的表情。

他的思维时而直线时而跳跃，谈嘉有时候跟不上他的脑回路。而轮到自己谈起烦恼时，林常有时候总是表现出“这根本不算问题”的态度，也许在他看来，确实不能影响什么，可心结已经形成，不是靠言语就能够化解开的。

更何况，他优异的成绩和惹人关注的外表，让谈嘉也跟着时常处于舆论的中心，不是没有负面的言语传进她的耳朵。

林常不会懂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