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 第16章 9月28日

二十八日，周二，假期近在咫尺。

天气预报上显示，石头镇接下来三天，都有局部暴雨至大暴雨。

雷好帅忧郁了，托着下巴对着灰暗色调的天空发呆，一只手捏着窗帘一角，无聊地扯着。

“报——”

江颂时举着笔记本匆匆跑回教室，一进来就把教室门关上了。

众人惊诧地望着他。

画了两节课速写的周遇迅速将素描本反扣向桌面。

江颂时倚着讲台，有些气喘：“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还沉浸在忧郁氛围的雷好帅没调整过来，神情悲伤地发问：“没有好消息吗？”

江颂时挠挠头：“十一放假七天算吗？”

话音未落，班里响起一片“嘁”声。

雷好帅沮丧地摆摆手：“说吧说吧，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每天早起上学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很坏的事情了。”

江颂时平稳好呼吸，说道：“第一个坏消息是，咱们的运动会因为暴雨开不成了。”

“哦……”

这点不用说，看天气多少也能猜到。

“另一个更惨的消息是……”江颂时表情似乎有些为难，但不得不说：“月考时间定了，八号，放假回来就考。”

“八号？！”

在第一位反应过来的同学爆发出尖锐的惊呼后，教室里登时炸开了锅，哀嚎遍野。

“苍天呐！大地啊！学校怎么这么恶毒哇——”

“下半年就指望这一个长假了，结果连假也不让人好好放。”

“服了呀，我爹妈知道肯定不让我出去玩了……”

周遇直接将头供在了画本上，雷好帅则转身和后桌同学抱头痛哭，谈嘉连收拾行李的心情都没有了，拉着同桌说中午放学要溜去后门吃顿好的。

关胜把笔转得飞快，耷拉着眼皮半梦半醒，不知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方瑾翻开笔记本，心中已经想好了小说的下一章节，那恶鬼形象就以考试为参照物。

张蕊蕊听到消息并未有什么反应，反倒是被四周嘈杂的声音吵到，蹙起了眉。

周遇消沉了半分钟，又猛地抬起头，伸出手扒拉方瑾的校服：“善良的神啊，在三十号之前赐我一张写完的卷子吧！”

方瑾被这个称呼取悦到，失笑道：“周五那天我爸可能会来接我，你等我短信，我跟爸妈吃完饭，就去路口那家奶茶店等你。”

“你说的哦，不许放我鸽子。”周遇故作凶巴巴地说。

整个下午，各科目老师几乎都来班级晃了一圈，简单交代了作业情况，顺便叮嘱各位不要玩得忘乎所以，专心备考。

随后，课代表们被陆陆续续叫到办公室里，回来时，几乎每人都抱着一摞卷子。

第一排同学桌子都放不下了，手忙脚乱地把卷子往后传，每传一科目就惊呼一声。

“这啥啊？今天的作业还是假期作业？这么多？！”

“啊？还发啊？”

“还有？！光明顶疯了吧！十张卷子了……”

被一班同学传染，大家也都改口叫物理老师的外号。

卷子发到张蕊蕊手里时，她盯着题目看了很久。

专项训练？

是一班为了月考准备的专项复习卷子吗？

原以为别的班沾不上这个光呢。

张蕊蕊抿抿唇，大致扫读着题目。

心还没落到底，很快又悬了起来。

她发现她一道题目也解不出来。

这也太难了……

竟然还有高考真题。

发卷子的功夫，江颂时走到方瑾的座位边。

原本还在跟雷好帅打闹的周遇动作僵住，迅速坐回座位上，低着头。

江颂时递给方瑾一张比赛通知：“语文老师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你文笔好，她很推荐你参加这个作文比赛，可以考虑一下。”

方瑾点头，把单子搁在一边，抽出刚发的物理卷子，抖了抖，指着上面一道题目问：

“班长，这公式你见过吗？”

江颂时拿起卷子看了一眼：“嗯，有点超纲。这是必修二的知识点。”

张蕊蕊抬起头，惊异地望了一眼江颂时，那目光很快又变换成警惕。

“啊？怪不得我卡住了，”方瑾拿回卷子，神色平常地转身问道，“周遇，你桌洞里有物理必修二的课本吗？”

“有。”

周遇弯下腰去翻找，她向来懒得把发的课本来回搬动，索性全堆在脚底下的箱子里。

她动作不太自然，把书递过去时，发现江颂时已经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自习课轮到方瑾看纪律，她带着必修二的书和卷子坐到了讲台上。

没有了能传纸条的人，周遇写完一张英语卷后，实在忍受不了折磨，又从桌洞里掏出素描本。

雷好帅观察她好久了，忍不住多嘴：“你这成天低头画画，不无聊吗？”

周遇摇头：“我将来就走这条路的，把热爱变成事业，这种为艺术奉献的远大理想你不懂。”

雷好帅：“那大画家什么时候给我画一张画像，顺便签上你的大名，如果将来你真出名了，我还能拿出去卖钱。”

“一边去。”周遇挥挥手，赶走他的目光，将胳膊压在纸上，挡住自己正在画的东西。

雷好帅学着她那样子在草稿纸涂画了几笔——一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还有些头重脚轻。

他很快就意识到，画画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他还是适合跑步。

不出半节课，被自己的作品丑哭的雷好帅转头又去骚扰周遇：“同桌儿，你在画什么啊？能给个教学模板不？”

“不给，别烦我。”周遇侧过身子不给他看。

“干嘛，你画了什么这么见不得人？不会是那种……漫画吧？”雷好帅夸张地捂住嘴巴，目光复杂地在周遇脸上流连。

“你滚啊！真恶心。”周遇的素描本背后是一张很厚的硬纸板，她抄起纸板拍在雷好帅的胳膊上，“你们男生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我什么也没说！”见周遇恼羞成怒的样子，雷好帅奸计得逞，一把拽过画册，举起来看：“哎哟哟，这画的是谁啊？”

黑色短发，微分碎盖，平直的眉毛，微挺的鼻梁，还有严肃时微微抿起的薄唇……

这侧脸怎么有点熟悉？

雷好帅惊奇地发现：“这人怎么还穿着咱们学校校服？同桌，你该不会暗恋谁吧？”

“你还给我！”周遇半个身子越过座位，撕扯着雷好帅的袖子。

两人越闹动作越大。

方瑾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想提醒一句，又怕这样会影响朋友之间的铁杆情谊。

她纠结地绞着手指，余光瞥见张蕊蕊稳坐如山，有些奇怪。

她不是最烦别人吵了吗？今天怎么这么能忍。

其实，张蕊蕊是被江颂时那番轻松的话打击到了，意志有些消沉，别人轻轻松松就能说出高二的知识点，而她却还在被课后习题刁难。

这差距也太大了。

她开始对着班长和同桌研究过的那道物理大题死抠。

不知不觉钻了快四十分钟的牛角尖，心理都开始有点变态了。

卷子上的公式符号好像自己长出了手脚，在纸上疯狂舞动，嘲笑她的白痴。

周遇还在奋力争抢那本画册，死死捂住雷好帅的嘴，生怕他泄露出自己的秘密。

两人丝毫没发现张蕊蕊陷入了幻觉的漩涡。

“咣当——！”

正撕扯着，周遇身后忽然爆出一声巨响。

低头自习的同学们齐刷刷回头。

“我去——”

关胜他……竟然把课桌给掀了？！

雷好帅也吓着了：“关胜，你干嘛？！”

关胜没搭理其他人，指着何岩说：“来，你来找。”

“怎么了，怎么了？”雷好帅去拉关胜的胳膊，生怕他一个克制不住，把巴掌挥到何岩脸上。

毕竟他们刚把上周扣的分抵消完，还跟安宁再三保证月考前决不惹事。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情。

离关胜最近的谈嘉这节课也不在，她被英语老师叫走，临时充当公开课的小演员去了。

关胜甩开雷好帅的手，不耐烦道：“我缺了张化学卷子，问问课代表不行啊？”

雷好帅：“你问就问，搞这么大动静干嘛。”

关胜：“他说他发了，我找不着，这不正找着呢吗。”

说着，关胜提起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倒了出来。

他咬牙切齿道：“你看看，睁大眼睛看看，有么？”

何岩木然地说：“数的时候少了一张。”

关胜胸脯起伏着，张开五指，拔高音量：“然后呢？少了一张然后呢？发到我这儿就没了，你也不去问老师要？”

“反正你也不写，少了就少了呗！化学老师上完课就走了，我怎么找他要？”

关胜攥住何岩肩膀处的衣服：“你故意的吧你？诚心给我找不痛快？”

何岩被他提起来，意识到自己反抗不了，更加恼羞成怒，指着自己一边脸吼道：“那你打我啊，来，往这儿打！你不就会揍人么？”

关胜低骂了句脏话，极怒反笑：“你tm见过我打架么？看见我打过谁，来，当着大家的面你给我念出来，tm告黑状也就算了，现在还开始造谣了是吧？”

江颂时把笔一丢，路过讲台时低声对方瑾说了句：“去找安老师。”

随后他匆匆跑到后排，一边喊一边推开两人：“关胜，何岩！你们俩把手松开！”

他把何岩拉到自己身后，另一边的雷好帅控制着关胜。

关胜推了把雷好帅的胸膛：“给我撒开，我把你当哥们儿才说的这句话，你见过我打人吗？你告诉他！”

“没，你凶是凶了点，”雷好帅语速也跟着急促起来，“呃，素质也有待提高，但你是个好人。”

被勉强发了“好人卡”的关胜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何岩，像是在盯猎物。

方瑾听见江颂时的话，迅速跑出了教室，直奔安宁的办公室。

*

物理组办公室内，月考的紧张气氛已经蔓延了近一周。

安宁在这个节骨眼也无法继续勘察建筑，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前。

自从上次拒绝了迎新团建后，她能感觉到，同事们在有意无意地冷落、边缘化她。

安宁无心参与，索性打开电脑，制定自己的教学计划。

月考之后就不能由这群孩子胡闹了。

她得针对每一个人的特点，制定专属教育计划。

正投入着，乔尚走进办公室，往她桌上扔过来一沓纸。

“小安啊，帮我把会议纪要整理出来。”

安宁直接拒绝：“现在不行，现在没空。”

“呃？”

乔尚哑然。

对桌老师解释道：“这次出题，安老师也费了不少力，您别忘了，她可是名校物理专业的高材生。”

出卷子要把题目出得难易适中，这是个耗心力的活，对桌老师经验不如乔尚丰富，所以出一道题就让安宁来做，测试题目的难易程度。

乔尚回忆起之前苏茂成那番谈话，怕安宁心里有什么想法，毕竟太年轻，面对学校、家长、学生三方面的压力，恐怕担不起班主任这个重任。

各个组都很缺人手，这个节骨眼他又不可能放安宁走。

权衡之下，乔尚缓和语气，试探着说：“安老师……你是不是对班主任的安排有点意见啊？我听说学校在招新的老师，你再坚持坚持……”

“不是，挺喜欢的。”

安宁每次发言都能让乔尚猝不及防。

他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又重复了一遍：“喜欢……吗?”

真的是喜欢?

他看着安宁。

这个沉重甚至略带悲痛的表情真的是喜欢的意思吗?

乔尚本想再说几句，结果办公室的门被人冒冒失失地敲开了。

目送完方瑾面色匆匆地把安宁叫走，乔尚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痛。

路上，方瑾已经简单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安宁一进教室，就奔着关胜的方向去。

“才过了一星期，你们可真是好样的。”看着满地狼藉，安宁血压飙升。

她说了大概有十分钟，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四周人的脸。

教训完学生，她刚让大家回座位上整理，就看见关胜翘着椅子，整个身子都倚靠在墙上。

安宁恍惚了一下。

眼前掠过一面墙倒塌样子。

她后颈发紧，手不自觉攥成拳状，语气强硬了些：“关胜，你把身子坐直了！”

“咱们新增一条规矩，最后一排的同学都把凳子往前挪十寸，不许倚墙。”

关胜以为安宁故意盯着他挑毛病，看安宁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敌意。

他动作不耐烦，带着气，把卷子都拢成一团，看也不看就塞进桌洞。

不堪负荷的桌洞里，掉出来一个粉色的笔记本。

笔记本封皮上用记号笔写了标题，赫然几个大字——

《尖叫的校园之全员捉鬼行动》。

关胜表情微变，欲把它掩盖一并收拢，却被安宁抢先捡起。

“谁写的？”

在关胜的沉默中，方瑾从座位上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安宁扫了她一眼，气场依旧平稳，道：“关胜把这里打扫干净，今晚放学最后一个走。”

“方瑾，跟我出来一下。”

方瑾被叫出去后。

雷好帅有点怒，一边帮着打扫一边说：“老关！你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呢！不是告诉你要藏好嘛！”

关胜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我又不是故意的！它掉出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脸红了红，语气生硬：“行了，大不了等放学我把小说给偷出来。”

雷好帅一听，赶忙阻止：“你可别，这都什么馊主意啊。算了，等方瑾回来跟她好好道个歉啊，收收你那臭脾气。”

关胜自知理亏，没再反驳。

走廊外。

方瑾老老实实地道了歉。

安宁：“没收到月考之后，没意见吧？”

方瑾连忙摇摇头：“没意见没意见。”

安宁并没有严厉教训，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本子封面，看了许久。

半晌，她问道：“我可以拜读一下吗？”

方瑾受宠若惊，确认安宁不是在嘲讽而是很认真在问，点了点头，又羞涩道：“我写得不好……”

“好不好得交给专业人士评价。”安宁说：“语文老师不是让你去参加比赛吗，月考结束后可以研究研究，感兴趣的话就投稿。”

方瑾乖巧地点点头。

安宁摆手：“回去吧。”

等人回去后，她站在后门窗子前观察了一会儿，除了几个人不安分地搞小动作外，暂时没再发现别的。

于是她又靠回窗边，翻开了那本学生自创的小说。

【第一章，厕所惊魂。】

她对着标题，哼笑出声。

【传说，挨着校园后门的一间小小厕所里，有一个隔间绝不能够接近，每每有人以身试险，用不了多久，他们身上就会发生奇怪的事……】

安宁读过一段，脑海里，不由得想起近日来散布在校园里的一些恐怖流言。

各种各样的故事，什么版本都有。

其中有一个版本，最可怕也流传最广。

安宁每次听到，心里都不大舒服。

学生之间互相流传说——群英中学是建立在一所巨大坟场上的。

安宁听了很不是滋味。

因为重生回来的她知道，两年后的八月，脚下的土地将会变成一个新的坟场。

而她，绝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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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