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 第14章 9月21日

周二。

上午大课间，高一生在操场上列队集合。

雷好帅正站在三班标点位置给同学们整理队形。

他拿手比量着距离，嘴上颇为嫌弃：“老关，你站里面点，第一排开始就歪了。”

关胜嬉笑着往左迈了一步。

这时，广播响起一则通知。

“教务处通知，请各班班长立刻到主席台前集合开会，请各班班长立刻到主席台前集合——”

江颂时小跑离队。

班长不在，雷好帅威慑力减了一半。

队伍里开始传来窃窃私语声。

周遇：“听说下学期广播站招新，我一定得挤进去。”

站在她身边的是谈嘉：“挤进去干嘛？”

周遇一脸坚决：“我要让全校听着我偶像的歌去跑操。”

谈嘉无语了三秒，表示：“你挺牛的。”

看着周遇的星星眼，谈嘉又忍不住好奇：“你偶像谁呀？”

“少女时代。”周遇一说起自己的偶像，连声音都飘飘然起来：“姐姐们绝了！”

要美貌有美貌，要力量有力量，要性感有性感。

谈嘉不知道kpop，更不知道少女时代，她在家里时，会被禁止一切娱乐活动，更别说上网。

每次她想做点什么，妈妈总是用严厉的语气警告她：“你别教坏了你弟弟！”

谈嘉反驳：“他分还没我当年考得高！”

弟弟小升初的成绩还没她考的一半分高，拜托，那可是小升初。

“你不懂，女孩子等上了高中就开始吃力了，你弟弟不一样，男生后劲大，学理科也比女孩轻松，他刚上初中，你可不能把学校里那些坏习惯带回家。爸妈还指望着你弟将来考大学，开公司，孝敬爹妈呢，倒时候有你享福的。”妈妈在厨房炒着菜，谈嘉被油烟味呛得睁不开眼，听了两句唠叨便不耐烦地走开了。

什么都是弟弟好。

谈嘉无语地想着。

“等十一放假，我偷偷把家里的mp3带过来给你听。”周遇没发觉谈嘉的走神，还在喋喋不休地跟身边人安利自己的偶像。

……很厉害的姐姐们吗？

谈嘉被周遇声情并茂的讲述触动，点点头：“好。”

大课间自由活动时，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以放歌。

正好班长去教务处开会，跑操又推迟了一段时间。

方形队伍已经开始歪歪扭扭了，几人凑在一块，聚成一个小团体。

男生那边。

一个人推推关胜：“哎，你消息准吗？高二那边从上周就嚷嚷着咱们学校要开运动会，这都二十一号了，怎么还没动静啊。”

“不知道。”关胜一脸无所谓。

在他看来，运动会无非就是多两天假，大概率会在十一放假前两天开，中间还隔着一个双休日，如果他再翘掉自习，简直不要太爽。

班长们陆陆续续从主席台前回来，整个年级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几个人身上。

江颂时归队时，一脸平静。

“班长班长！什么通知？”

有人在后面拉江颂时的衣袖。

随着哨声响起，跑操曲目开始在广播里播放。

各班开始沿操场跑步。

三班整体跑得松松散散的。

江颂时还没说话，大家已经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了起来。

“是不是运动会通知？”

“我知道了，放假通知，十一咱放假几天啊。”

“那不法定假日吗，你查日历就知道了。”

“那通知一下心里才有底嘛。”

“……月考通知。”

江颂时冷静的声音穿插进来。

江颂时面色平静，在雷好帅一脸便秘地回头瞅他时，还主动喊了两声口号。

“一二一，一二一……”

“啊……”

队伍突然陷入沉默。

“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不知道不知道，没听说过。”

雷好帅摇摇头，捂住耳朵。

“……神经病。”周遇见他那德行，小声骂了句。

她转头又和班长说话：“班长，我听高二学长说，往年都是二十九、三十号开运动会，三十号上午开完后，下午就直接放假了。”

江颂时丝毫没有不耐烦，礼貌地点点头，还朝周遇微笑了一下。

周遇难得有些羞涩。

还没等她少女心思酝酿完，就听到耳边炸起的不满声：

“周遇，你是不是太区别对待了，我哪里惹你了嘛，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凶，对别人语气都挺温柔。”

雷好帅皱着鼻子说。

谈嘉帮腔道：“那你更应该反省是不是你的问题。”

雷好帅哼哼：“我对同桌多好，她自习课画画我还帮她打掩护来着。”

“咳咳！”

江颂时咳了两声，语气沉着响亮：“注意跑操纪律啊。”

众人刚噤声，就看见苏茂成站在前方一棵柳树下，神情严肃，直勾勾盯着跑过去的队伍。

“你！”苏茂成伸出手指向二班某处：“腰板挺直！腿抬高，口号响亮一点！”

雷好帅倒吸一口气，赶忙喊起口号来，路过苏茂成时，还故意抬高了分贝。

苏茂成拧着眉，视线像雷达一样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沉声道：“左三那个男生，往里靠靠，队伍歪了。”

那个男生立马用小碎步往里挪了挪。

“地中海可真吓人啊……”

谈嘉小声嘟囔，视线扫过周遇，发现她正盯着班长的后脑勺看。

这眼神，跟刚刚谈论起少女时代一样，亮亮的，还散落了点柔情。

*

学生们跑完操，坐在教室里，每个人身上都热气腾腾的。

下节课是物理。

乔尚正在一班教室里开会，还没过来。

安宁让大家开窗通风，顺便也传达了早上的会议内容。

月考消息坐实了，但具体时间还没定。

安宁在台上说：“最近，教务处发现越来越多的同学——在课间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倘若被抓到，校方将严肃处理。”

“学校后面挨着山，偏僻不说，常有大货车经过，大家都懂点事。我看咱们班走读生业务链挺广的，不管是买零食还是别的，最起码安全有保障，所以后门那事，咱班学生就别参与了，听见了没有？”

众人齐声：“听见了——”

安宁走后，话痨雷好帅又开始扒拉身边人了：“哎，我听说……好像不止是小卖部的原因。”

周遇翻了个白眼：“那还能是什么。”

“知不知道那条街对面有个废弃车厂？我听高三生说，晚上总能听到一声声尖细的，凄厉的……像是猫叫，也有可能是鬼魂儿。”

前排张蕊蕊把书往桌上一摔，回头冲着雷好帅：“喂，你能安静一点吗？马上上课了。”

张蕊蕊现在一上物理课就头疼，极其烦躁，恼怒波及到了周围。

雷好帅双手合十，连声道歉：“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对不起啊。”

临近月考，张蕊蕊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大家都不太敢惹她。

连方瑾也不敢和她说话，自从发现张蕊蕊和一班同学吐槽自己班级后，方瑾心里总不是滋味，再没拜托她帮自己买东西了。

两人看似是距离最近的同桌，却比陌生人还疏远。

除了早读一句“请让一下”，一整天里，俩人再没有过对话。

好不容易挨到课间，在雷好帅的怂恿下，周遇拉着一伙人要去后门看个究竟。

想到安宁严肃的语气，方瑾心里来回拉扯，最后还是被好奇心战胜：“等等，带我一个。”

说着，她拍拍张蕊蕊课桌：“麻烦借过一下。”

张蕊蕊顿了顿，面色又冷了几分，“咣当”一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只给方瑾让出窄窄一条空间。

方瑾看了她好几天脸色，此刻也不想再忍了，跟周遇交换一个眼色，对方将桌子往后拉。

方瑾大步迈过，挽着周遇蹦蹦跳跳出了教室。

以后，她再不需要低声细语让张蕊蕊让座了，明明是课间，还搞得一副被影响了学习的样子，用目光频繁谴责她。

她会有新朋友的。

一个群体，尤其是生活枯燥乏味，每日三点一线的学生——他们之间各自都有小团体。

有了团体，肯定就有地位划分。

性格不好的会被自动排挤到边缘，比如何岩。

成绩一般但很听话的，是组织内的大多数，他们擅长跟风，也擅长传播流言，俗称——墙头草。

成绩差但会来事的，基本上都是团体的组织者，因为人脉广。

成绩好的大多数……压根不屑于与这帮人为伍。

但这其中，还有一类神奇的存在——

就是成绩好、人缘好，玩得开又不耽误学习。

这类人往往是不爱写作业星人的依靠。

自从方瑾加入了周遇的团体，显而易见被划分在“神人”这一类别。

那待遇，别提有多好了。

她一边享受着各种各样的夸耀，一边接受各种零食、游戏的“贿赂”。

交换条件对她而言轻轻松松，只需要把写好的作业传递出去。

短短几日，这位短发、皮肤白皙，衣食各方面都十分富足的小同学——方瑾，成了手握全校八卦和最新情报的大佬。

原因也很简单——食堂打饭窗口的阿姨，是她家亲戚。

“虽然没听说运动会什么时候开，但三十号下午肯定放假。”方瑾一边喝着某个外国牌子的酸奶，一边说。

“太好了太好了！”周遇蹦跳着，手肘拱拱身边的谈嘉，“我左手一个语文课代表，右手一个英语课代表，我相信你们俩的实力。”

她兴高采烈地盘算着：“这样我放假前就能把语文英语作业写完，至于其他的嘛……”

她们渐渐靠近学校后门。

自从苏茂成时不时在这里搞突然袭击后，小卖部门前少了不少人。

但这难不倒聪明的学生和配合的商家。

他们会将东西系在竹竿一端，从墙头递过来。

“敢不敢去车厂瞧瞧？”雷好帅问。

方瑾率先拒绝：“安老师说了，咱们不要参与。一个废厂有什么好看的。”

“可我经常看见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买了吃的去那个废弃车厂，回来时脸上神神秘秘的，有的在偷笑，有的慌慌张张，像是被吓到。”

雷好帅说得半真半假：“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在举行什么祭拜鬼神的仪式啊？就是那种出卖灵魂，好换一个考试高分的契约……”

这个风波不是骤然发起的，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了，早就在高年级眼里见怪不怪了。

曾经有人提议不如把后门拆了，砌上水泥彻底封死，但被校长驳回了。

所以后门那块宝地在历届学生眼里都是新鲜好玩的，而在教务主任眼里，却是时时威胁学生安全的眼中钉。

正讨论着，果然有几个穿着高二校服的女生从墙体和铁门的缝隙间钻了过去。

每个人手里都捏着零食，有鸡肝、火腿肠，还有小饼干。

四个人躲在不远处的垃圾桶后面，观察着翻墙出去的那行人。

原计划是等高二们过去，就让雷好帅打头跟上。

方瑾到底是担心多一些，拉拉周遇的袖子说：“别太过分哈，咱们就趴在墙头看一眼就回去。”

周遇安抚地拍拍肩：“放心，我们还没失手过。”

她叮嘱雷好帅：“我数三个数，你就猫腰从墙边绕过去……”

“三。”

“二……”

“我靠，有老师来了！”

还没到“一”字发出，四人就看到扒拉墙的学姐们推搡后退着，而外面的人正慌慌张张地爬回来。

随后，一个头顶翘着稀疏白发的老头悠哉地从后门走进来。

“校……校长？！”雷好帅捂住嘴巴，迅速蹲下。

“靠！这回惨了。”周遇往自己大腿上砸了一拳。

校长指着那几个人：“东西放下，这次就不扣分了，下不为例。”

高二生忙不迭地散开，纷纷跑回教学楼。

“你们四个。”校长手指方向一转，垃圾桶后面四人瞬间僵住。

“高一的？”

周遇拱了一把雷好帅，和其他人低着头走过去。

然而，校长只是皱了皱眉：“别跟你们师兄师姐学坏了。去去，赶紧回去。”

一听是在赶他们走，雷好帅率先反应过来，扯起周遇袖子就跑。

周遇还挽着方瑾的手，另一侧拉着谈嘉，突然被扯动，踉踉跄跄的。

雷好帅没想到这一扯扯了一串，眸光闪过一丝惊讶，调整好步伐，带着女生们一路逃回了班级。

他们逃跑时，是背对校长的，所以没看到校长抱着搜罗来的面包火腿肠，又从后门走了出去。

片刻后。

校长终于走到废弃车厂的空地上，推了推老花镜。

对着全是零部件的空荡厂房，他沙哑地发出一声声：“喵，喵喵？喵——”

半晌，杂草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昏暗内，一团团黑色的影子聚集过来。

“……”

校长再度从后门绕进来，自然地把门锁好，再自然地将钥匙揣进裤兜，背起手漫步。

手里那堆没收来的零食早已不见踪影。

一转身，正好碰上了人。

安宁表情复杂地望着校长，刚刚一切都被她目睹在眼里。

当时，雷好帅就躲在垃圾桶后，而她比较高明——借助厕所的墙体和身边的灌木丛，完全隐形。

“嗬，咳咳——安老师啊。”校长惶恐地将拳头挡在嘴前，咳了两声。

安宁叹了口气：“吴校长，咱们大人这样就算了，但对学生来说——还是有隐患的。”

“咳，”校长被口水呛了一下，息事宁人地挥挥空气，“我知道，已经让小苏安排了，把围墙整体加固。”

安宁并未应声。

校长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后门钥匙就两把，另一把在小苏手里。”

安宁：“……”

校长：“咳，以后我会在学生上课的时候过来。不会被发现的。”

安宁不禁联想了一下近日越传越荒唐的流言。

废弃车厂总是能传来喵喵叫的声音。

但鲜有声音是从猫嘴里发出的。

那叫声像是往喉咙里按了个老鼠夹，尖厉细弱，十分渗人。

现在她好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