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日,周一,正常上课。
周六那段小插曲仿佛没发生过,高一(三)班依旧有序上课、下课、自习。
竞选班委后,高一(三)班也像其他班级开始步入正常的校园秩序。
对于“自愿”自习的规定,也只有安宁真的遵守了,她并不强求谁来自习,但不来的需跟她或班长打声招呼。
安宁偶尔会在自习课时过来查看纪律,顺便清点人数。
在其他老师疯狂刷存在感的自习课间,三班仿佛一股清流。
周一早自习,安宁又来点了一次名,确认一连缺席两天的关胜在座位上安分地坐着,等早读时间开始,就离开了教室。
张蕊蕊虽然肚子里有点怨气,但老师布置的任务她不会忘记。
她将英语早读排在前面,语文早读排在后面,刚好跟第一节语文课串连上。
谁知语文老师比她想的还要心急。
英语早读还未结束,语文老师就站在了班级门口。
不怒而威的气场直接将领读的谈嘉吓变了调,后半程磕磕绊绊读完后,逃回了座位。
没等谈嘉从座位掏出语文书,就听见语文老师说:“所有人把书合上,放在桌面左上角。”
“早读我抽查《琵琶行》背诵。”
众人纷纷倒吸凉气。
奇怪,明明早上没开窗子,早秋的风吹不进三班教室,方瑾挨着窗,却感受到了背后的凉意,腰部肌肉泛起微微的痉挛。
江颂时合上书的前一秒还偷瞄了眼第一句词。
他刚抬起半个屁股,就听见语文老师无情地指了指靠窗那排座位:
“从右一开始背。”
右一同学站起来时,肉眼可见他手指的颤抖。
语文老师冷笑一声。
“不会?下一个,同桌。”
“下一个,后面。”
“同桌。”
“再往后……”
磕磕巴巴轮完一排,《琵琶行》连三分之一的部分都没背完。
语文老师的语气不知不觉添了几分严厉。
等靠窗最后一排结束后,她忍不住补了一句:“这么多不会背的?给你们周六周日两天时间,都拿去干什么了?告诉你们,今天早上背不下来的,全都给我站着上第一节课!”
“下一个!”
下一个是关胜。
也不知道关胜昨晚去干了什么,顶着俩黑眼圈和微微浮肿的脸,大剌剌般站起身。
“不会。”
语文老师像是早有预料,语气冰冷:“下一个。”
关胜忽然打断她的节奏:“老师,我周六日没来,没空背,能坐着么?”
语文老师也没客气:“这是你不完成作业的理由?”
他面不改色:“我腿疼。真背不下来,才看一行就疼得受不了了。”
“下一个,许英英,背。”
关胜见语文老师没搭理自己,索性赖在座位上不起,而语文老师压根没再关注他。
课上,也不知他今日怎么了,坐着浑身不自在,非要找点麻烦,像是刻意印证同桌何岩那句“干扰学习”的说辞。
兴许是关胜身上自带的危险气息太强,何岩在课堂上,竟没有恼怒地制止关胜的行为,默不作声把他当一团空气,把自己当一块石头。
语文课没上多久,关胜就在后面举手嚷嚷着看不清黑板。
本就气不顺的语文老师更是恼火:“那你也站着。”
关胜叮叮当当站起来,把桌椅弄得吱呀响,刺耳又惹人心烦。
教室内的气氛更加浮躁了。
后排逐渐有了窃窃私语声。
眼看课堂要变得不可控,语文老师终于扔下了粉笔:“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今天下课前,所有人必须给我把前半段背熟,一个一个来我这儿背,合格一个走一个。”
“现在开始自行背诵。”
原本压抑着的课堂瞬间爆发出高昂的背诵声。
其间除了正经在大声背诵的人以外,也有故意作对而制造高音的叛逆学生。
一节课喧喧闹闹的过去了,合格的人占了大半,余下几个被罚了抄写,并限当日放学前背会,并主动去语文老师办公室接受验收。
课间铃响,精神绷了一节课的周遇趴向桌子,几乎要化成一滩失落的液体。
“苍天啊,磨难啊——”
“我收回我喜欢语文老师那句话。”
“我不喜欢语文,我只喜欢看小说。”
一连三句感慨,直接激起不少人的共鸣。
方瑾虚弱地靠向椅背,也在暗自庆幸,她身为语文课代表,确实全篇背诵过,但并不熟练。
尤其后半段,要是没有提示根本背不完整,还好今日没完成任务的同学数量太多,她恰好对前半段较熟,在这种衬托下,反而得到了语文老师赞许的目光。
她去语文组问作业时,也有了底气。
*
物理组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知晓语文课堂的插曲,安宁先从乔尚口中听说了自己班学生打架的事情。
索性没造成谁受伤,只是拉拉扯扯的,苏茂成也批评教育过了,当事人也按时上交了检讨书。
不过,三班这周的精神文明奖……可能不抱希望了。
大课间时,教务处发布了一则广播通知,召集班长去领取每周的扣分汇总表。
江颂时接过表格。
纵使他性格比同龄人沉稳,也无法掩盖看到密密麻麻一长排扣分项目时的惊诧。
这回去该怎么跟班主任交代啊……
她会生气吗?
从开学至今,好像没见过她发火的样子。
除了雷好帅受伤时她的情绪变动比较大,但那也称不上生气,更多的是焦急。
江颂时站在走廊犹豫了很久,才敲响办公室的门,低头把扣分表递给安宁,一刻都没敢多停留,忐忑地回到了班级。
惴惴不安的心一直悬到了下午自习。
三班终于要开第二次班会了。
主题很明确——纪律。
都不用去梦想流动红旗,一共五个班,分发一个流动红旗以及三个精神文明奖,基本上每个班都有份。
三班“独树一帜”,两不沾。
张蕊蕊羞得课间连厕所都没去。
这次流动红旗在一班,她可不想听一班同学的高调议论。
安宁逐条逐句地念扣分板子上的条目。
被提到名字的有种被当众揪出来挨耳光的感觉。
当然,有些脸皮厚的只把它当成了笑话听。
甚至……还挺自豪。
安宁语气镇定地念道:
“先说最严重的,周五中午放学期间,高一三班雷好帅、关胜等人在走廊内跑跳受伤,刚才大课间时,教导主任也用广播全校通报了此事,希望所有同学引以为戒,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好好学习,遵守纪律。”
“周三晚间,男生宿舍122寝,有人悬挂于床头栏杆上做引体向上运动,以上危险行为必须严格教育。”
122寝室有四个人,安宁视线无声地在某些同学脸上扫过。
“周六自习,数名学生在课间打闹,扣三分,并罚写检讨。”
念到这儿她停住,指尖点点后排:“检讨都交了吗?”
几位“当事人”乖巧点头,只有何岩一直死气沉沉地盯着桌面,快要把桌板盯穿。
安宁继续道:“周日晚间,高一三班数名男同学在宿舍楼外疯狂奔跑,身上只有一条浴巾,衣着不得体,违反校内秩序,影响极其恶劣。”
也许是安宁语气过于镇定,显得这件荒唐事格外搞笑,底下有不少人——尤其是走读生,都抿着嘴憋气,肩膀小幅度地颤动。
轻浅的笑声漫延在教室里。
安宁读完还反应了一会儿,颇为无语地抬起眼,环视四周。
第四排一个男生主动举手解释:“报告老师!我们是在抢洗澡顺序!我们宿舍楼热水器坏了,得去隔壁栋。”
一群人打完篮球一身臭汗,每次活动结束都直奔宿舍洗浴间。
而周日晚上又是住宿生洗澡排队的高峰期。
“听说今天早读时还惹语文老师生气了?”安宁数罪并提,“给你们十分钟,坐着反省一会。”
她边说边抖了抖扣分表,视线扫到底部时,算出总数。
“一共扣了12分。”
比一班累积一个月的总扣分量还多。
安宁语气凝重:“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以劳动形式,要么以学习形式,把扣的分在我这儿抵消掉。”
“替值日生劳动一次,抵消0.5分;做十道题,抵消1分;背诵一篇古诗词,抵消2分;给同学讲解一道难题,抵消3分。”
“十分钟后,被记名的同学确定好抵消方案,让全班监督,本周内抵消完。”
安宁一声令下,大家开始讨论起来。
背诗的背诗,找题的找题。
关胜举手:“这周值日我全包了。”
雷好帅举手插话:“报告,我也包了。”
关胜:“先来后到,你别跟我抢。”
周遇戏谑道:“雷好帅,你背古诗词吧,72篇……”
这时候她脑子倒好使:“够你扣144分呢。”
雷好帅委屈了:“同桌,你还是我好同桌吗!”
江颂时是周六参与拉架时被连累的,但他没有辩驳,等大家都确定完,才不慌不忙举起手,选了没有人选的一项:“老师,我讲一道物理题。”
“好。”安宁赞许地点点头:“确定好题目了吗?”
江颂时正在思考,周遇被雷好帅影响,大胆举起手道:“我提议讲今天发的卷子最后一道大题。”
最后一道是力学大题,周遇只写了个“解”字便放弃。
底下纷纷出现了迎合的声音。
“蕊蕊,这个方法好啊。”方瑾激动地转头,却发现同桌正支着下巴,目光呆滞地盯着桌面。
张蕊蕊桌面空荡荡的,连一本书都没摆出来,她一向不屑参与任何浪费学习时间的活动,此刻竟然在发呆,甚至打瞌睡,任谁看了都有些反常。
方瑾担忧地碰碰她手肘:“蕊蕊,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