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挂着的巨大火球所映射的光芒直直落下,落在被车压坏的,龟裂的道路上,安九抹一把额间涔涔冒出的汗,在心中腹诽教育制度的不合理。在一顿紧赶慢赶后,安九停在教学楼里靠近厕所的一间尚显破旧的教室门前,最后确认一遍门牌号,敲门走进。
教室里已然是人头攒动,讲台上坐着一位不苟言笑的女性,想必是班主任,安九环视一圈,在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下,摆出前一天匆忙赶完的暑假作业,靠在椅背上观察四周。
周围的同学成群结队地聊天,抱怨天气的炎热和作业的完成情况,安九作为最后一个到班报道的新生看着熟络起来的同学们失去了主动结实新朋友的渴望,于是她趴在桌子上开始冥想。
不知是教室里开了空调还是心静自然凉的自然规律,安九感到渐渐凉快起来,只是喉咙干的发紧。来的时候太急,忘了买水。
面对吵成一片的班级,讲台上的老师仍无所事事地敲着讲台,并无组织纪律的打算,整层教学楼只剩这间教室制造着嘈杂的喧闹声,不免让人感叹老师的忍耐力。
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女生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皮肤雪白雪白,头发是营养不良的黄色,唇色极淡,耳朵上带着隐约发亮的耳饰,在盛夏里看着叫人凉快。
“你叫什么名字。”语气毫无起伏的问话。
“靳一。”清清淡淡的嗓音,像薄荷糖。
老师示意她进门,随后站起身,将前门关上,教室里的喧闹声随之戛然而止,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哒哒声规律地响着。
这位靳一同学站在教师前方环视一圈,最后走向教室里仅剩的安九身后的座位,安九觉得在她经过自己时空气都凉了八度。
“我是你们以后的班主任陈玉,我相信来到我们学校的学生也不用我过多提醒,即使我们班不是重点班,我们也应该好好学习对得起父母和你们自己。”陈玉抱着胸靠在讲台边,审视片刻教室,随后报了几个名字来收作业。
岳陕一中是省内较好的重点高中,而岳陕只是一个十八线的小县城,这样的配置足以让人预料到日后高中生活的扭曲和压抑人性,安九这样猜测。
身后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安九循声望去,靳一已经立在自己的桌子边,垂眼注视着她。
安九也注视这眼前的黄发少女,眼睛是极浅的栗色,眼下是乌青,太阳穴处的碎发安静地捋在耳后,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眼睛里的神色,显得冷冷淡淡的。
“你写了吗?”
安九猛地惊醒,“哦哦,什么作业?”
“数学卷子,□□群里发的那个。”
于是安九从桌角摆着的一沓作业里找出几张a4纸,交给她,看着她转身离去。
安九绷着的神经突然地放松下来,又感到头皮一阵揪着的疼痛,于是扯下发绳,黑发散落在肩头。
“哎你可别披头发,我听说这学校的教导主任有病。”一个眼睛大大的女生来到安九桌前,轻声道。
安九撇了撇嘴,高中教导主任不正常是正常的,便点头附和:“你说得对,但今天只是报道不至于吧。”
“谁知道呢,也没必要得罪他吧。”说着就抽出安九桌边的作文纸,“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安九在外貌上自知是属于凶神恶煞的样貌,虽然在外人眼里可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夸张,但细长的丹凤眼,高挺纤细的鼻梁和轮廓明显的面庞是打退教室内社交的同学们的第一个利器,谁都不愿在陌生的环境里和一个看似不好相处的人说话,更别提只需稍微蹙一下眉头就显得不耐的安九。
于是对于主动提起交朋友的女同学,安九眼中流出极其感动和感恩的神采。
“你叫什么名字?”安九抬头认真注视女生的圆圆脸。
“周小冉,我是语文课代。”女生低头扫手机二维码,“一会联系哦。”
真是热情可爱的女生,真是人情浓郁的学校,但再看到黄毛冰冰凉凉少女安九心头再次凉快了一下,虽然她并不乐于在学校里靠与人交往赢得美好的青春回忆,却并不代表她不需要聊天搭子。
偏僻的座位附近只紧挨着一位看起来不热情甚至像一块薄荷一样看一眼便凉下来的女生,实在是一眼即可看到的孤独的校园生活。
等薄荷少女回来坐下,最后一沓作业也被送到教师办公室了。教室里的空调不知是为了给新生留下良好印象还是怎得,打得足到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热浪。
身后传来摩擦衣物的声音,大概是靳一觉得冷了,安九嘴角一抿便头脑先一步做出指令,捞起塞在桌肚里的外套转身,
“我这有外套,你需要吗”
确实,安九撇到空调就在靳一附近,一转身便感到凉气扑面而来,目光聚焦到靳一眼下的乌青和极淡的嘴唇,双方皆是愣了一下。
靳一伸手接过外套,触碰到安九的手指。真冷啊,她的手。然后迅速转过头。
靳一将外套盖在腿上,将手心覆在隐隐作痛的膝盖上,好像忘记说谢谢了,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吧。确实是她转头得太
突然,拿外套也忘记了,道谢也忘记了,靳一感到羞愧,转念一想决定还外套的时候道谢。
接下来是冗长的直播看校领导发话环节,安九撑着头听了一会,看着前排的同学有的犯困被敲了桌子,有的偷看手机被敲了桌子,有的交头接耳被敲了桌子,陈玉倒是给人面子,没有在第一次新生报道的时候给人下马威,即使她看起来就很会给人下马威。
于是敲桌子的声音响了几下后教室里人人坐得板正,只是心里在想什么便无从得知了。
而安九在观察教室里的人,总体看起来是扎马尾戴眼镜的女生居多,而男生的头较为形形色色,这也是必然,由于校规的规定,不论女生再怎么想别具一格也逃不过不过眉的刘海和马尾辫,而男生就可以在校规上钻空子显出自己的别具一格。
于是卷的各式各样和形状的各式各样就可想而知了。安九想来觉得油腻腻的,可能是家里爸爸经常使用发胶留下的印象。男生的发型,摸起来僵硬又油腻。
整个班级都尽收眼底,安九看够了后脑勺,便开始发呆,便想到身后女生的发型,并没有搞别的花样,也没有刘海,只是规规矩矩的一个营养不良的黄辫子,即使这样也在学校里凸出得厉害——她的画风淡淡的,像上帝没有上足够多的颜色。
接着是学校的晨跑站位安排,在烈日下安九被晒得眼睛发花,回到教室后也不能背着包直接离开学校回家享受空调和床,陈玉在抽签决定今天留下打扫教室的倒霉蛋。
在看到黑板上的数字没有自己的学号后,安九直接拎包走人。回家的路上的阳光依然惨烈无比,却因为心境的变化并没有那么痛苦了。
而此时此刻,靳一正手持扫帚在无人的教室里大肆挥舞,安九的外套正安静地躺在教室末端的一张凳子上,外套上压着靳一的黑色书包,上面挂着柯南。
新生报道的那天,也就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安九靠在床上享受暑假的最后一个下午的自由时,妈妈打开房门收拾房间,然后时连续不断的语言输出,算不上责怪,也绝不温和。
内容是对她觉得不堪入目的房间的描述和对安九未来的担忧,中间掺杂着命令的祈使句。
其实房间并不算乱,在安九看来是只是不整齐的程度,看来女生结婚以后都会变成强迫症啊。
于是安九跳下床以别的借口逃避妈妈的絮絮叨叨,什么借口都行,只要离开那个房间,妈妈的声音就会逐渐减淡到消失,她一直是这么干的,从小到大。
但传来了突然提高的语调,这是妈妈发火的前兆,安九连忙走回房间。
“你的外套呢”
“啊,外套!”想起来了,靳一外套没还给自己,真是冷淡啊。“我塞桌肚里忘记拿回来了,明天拿回来。”
“你这小孩,这都能忘的吗?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出嫁了以后看你婆家嫌不嫌弃你啊”
一些老生常谈,安九一边应着好好好一边把妈妈带出去坐下了,然后回房捣鼓手机。先是同意了大眼妹的好友申请,大眼妹的头像是一只热情四溢的狗狗,真是热情的好人啊,安九再次感动,再从班级群里找到靳一的账号点进去,朋友圈空空荡荡的,符合安九对她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