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羽 第59章 第 59 章

这种念头一旦冒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吞噬冷静的火苗在她身体里熊熊蔓延，是烫人的痛意，一阵一阵地炙烤过五脏六腑，麦祎频频深呼吸，仍觉得窒息难耐。

萧索大厦的楼道年久失修，头顶的白炽灯也亮得恍恍惚惚，她借着这点微光朝句玄的侧脸看去，这人正聚精会神听句芒审问厉鬼。

万年冰冷的脸庞底下，藏住了骨子里就沁着与生俱来的温柔。

她总想表现得倨傲、不屑，可这样倨傲的人，如何要因为她在归墟底下苦熬五千年。

而自己苟活的五千年又算什么？

麦祎满眼复杂，一滴泪没忍住，无法自控的，晃悠悠地跌落。

无尽燎原的心火逐渐烧远了，留下一地废墟，她轻不可闻地呼了口气，袅绕而焦糊的心绪散在空气里，世界转眼寒凉，彻头、彻尾。

残忍的现实总让人留不住温情，或许她就不该停留在句玄身边。

她垂下眸，收回自己放肆打量句玄的眼神，牵着句玄的手也松了力道，竭力掩住指尖极细微的颤抖，往回缩了缩。

这反应惊动了句玄，不解的人扭头看她一眼，低声问道：“害怕了？”

麦祎摇摇头，死死咬着后槽牙，憋住胸腔的瓮动，但要平静地回复句玄，还很难。

好在电梯终于落到一楼，梯门自动打开的那一霎，亮光从罅隙挤进昏暗的楼道，句玄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

他们没有主动按过电梯，是楼上有住户下来了，看着穿着打扮，应该只是酒店的房客。句玄向句芒甩了个眼神，示意人先停止盘问，不然，他举起手怼着空气怒目而视的样子，是有点……滑稽而吓人。

两拨人打了个照面，相互礼貌点了点头，他们不能在不相干的人前做事太出格，句芒收回手，装模做样后脚进了电梯，句玄见此，也拉着麦祎跟上去，带着人远远站在远离句芒的轿厢一角。

厢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抓着麦祎的手忽然又紧了紧，她下意识低头望去，骤然又听见身侧的人在头顶轻声哄着：“不怕。”

她在呢，再危险逼仄的环境，也不必怕。

麦祎“嗯”了一声，声若蚊呐，听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

既已进了电梯，那就先上楼再说。

句芒摁住13楼，剩余精力仍全部倾注在控制厉鬼上，而句玄感知到麦祎似有一丝不对劲，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到她产生错觉，只当麦祎被吓住，她不是哄人的料，随意安抚两句，没再上心。

新奇的体验，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连句芒方才提过自殒后果的细枝末节，也未被重视起。

她在打量这个环境，从古至今，乘坐这个小方盒上楼的体验，跟飞机一样，也是第一次。

文明进化到一定阶段，人类从露宿搬进了山洞；在平坦安全的旷野上盖起茅草屋；之后建筑材料又演变成更坚固的木头、瓦砾；一座座飞檐翘角的瓦房平地而起后，土地就不够用了，于是，到了今天，承重极好的水泥搭成了高楼……

电梯就是高楼延伸的产物。

想到这里，句玄暗嘲，绝地天通，真的在方方面做得都很到位。

他们藉由人类快速繁衍生息、人口剧增的方式尽可能分散弱化了初民与半神身上的神力，如今，甚至微弱到需要借助外力爬楼。人类沾沾自喜着科技与智慧的进步、种族的庞大与繁荣，知不知道这反而是自身能力被无限削减的最好写实。

别说功夫，现代大多数的人爬个楼都费劲，Wallace那蠢小子还买登山绳呢，至不至于。

上楼的人就他们几个，电梯很快抵达13层，句芒看了眼路标，带人转向左边通道。

沿途的装修和华国样式差别比较大，一路走过去，家家户户皆是两道门，房门外单独还有一道闸门，说不清是地方特色还是当地治安不好。

三人看见，大部分的闸门都是门外落锁，有些门上甚至贴满了符咒，一看那厚厚的积灰就是没有人居住，Wallace胆子怪大的，敢只身独闯这种鬼地方。

人类贴符的原因多少和灵异鬼怪相关，比如说，想封印某些自己担心害怕的东西，句芒若有所思，忽然在一道贴满符的门前停下来，抓着手中厉鬼就往符上摁。

当然，没什么反应，那厉鬼还好得意地龇了龇牙，好似挑衅句芒拿他没办法。

他知道自己只要嘴够硬，句芒就不敢轻举妄动收拾他，拖下去，他总有机会逃跑。

人类贴符咒，栓不住这种怨鬼，只能买自己的安全感。句芒猜到了，他只是想，万一有用呢，能套两句话也好。

眼下他们还有事要忙，多带一只不怀好意身上迷离颇多的厉鬼其实束手束脚，句芒想了想，还是得找人帮忙。

随后，他把人带到了Wallace的门前，交代道：“Wallace就在里面，阿玄，你们先安抚好他，今晚别让他轻举妄动。你们也是，想做什么至少等劳午回来。这鬼来头不简单，我得带他去找一趟玄冥，很快就回来……”

句玄会意：“万事小心。”

她没觉得句芒小题大做，中途撂挑子，反而还有一种预感——这些离奇和背后那些做局的人有关。但具体是怎么关联的，暂时没有头绪。

句芒是对的，是得好好查一查。

得到应允的句芒掐了个诀，一溜烟带着鬼消失在两人面前，耳边恶鬼凄厉的惨叫声渐渐远去。

句玄算算，句芒脚程再快，往返也需要一天，难怪千交代万交代要劳午回来再行动。她倒是不着急，就怕按不住Wallace，到时候她两头兼顾，难免分身乏术。

厉鬼伤人的行为若有高人指导，那在阿瓦那绝对不会是个例，她可不乐意为了Wallace，忙乱中忽略麦祎，到时候再被什么野鬼上个身，小家伙的命难说会不会交代在这里。

想来，掏出手机给劳午发了个信息要人速回。

做完这一切，句玄门都没敲，拉着把手直接施展灵力，随着锁芯弹簧一微弹，酒店房门应声打开。这人之前开保险箱没派上用场的能力，如今终于能在麦祎面前显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