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 第23章 第23章

夜色已完全降临，雾气也在榣山夜晚大风的吹拂下极不安稳地流动着。

初九可以感知到不远处传来的些许动静，想必是那些凤族正在运送着湖底的琅尧人。突然间，脸上一片落下冰凉，他抬头望向头顶雾蒙蒙的黑暗之中，天上竟是逐渐下起了雨来。摸了一把滴落在脸上的水滴，初九道：“看来是那些隗族受不了这里的温度，又让天上那些雪鸟开始下雪了。”只不过雪还未落到地面，便化成了雪水，落了下来。

眼看着雪水越落越多，抬首间零星的水滴眨眼就成了漂泊大雨……雨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冒着热气发出“呲啦”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听上去好不热闹。虽然这雪水化成的雨落在身上很是凉爽，但显然小白并不想两人淋成个落汤鸡，他默默抬手施了个避雨术，顿时便将那些喧闹的雨滴隔绝在外，周围又重新安静下来。

初九也拿出一颗夜明珠，小小的荧光照亮了两人，小白的头发和脸上方才淋了点雪水，此刻还有点湿湿的，在夜明珠的亮光下，折射出细微的银白色光芒。不知怎么，初九想起了他从前便一直很喜欢的萤仙，那些星星点点的银光像极了天上的星辰，令他感到无比亲切。

“小白，我有一事想问你，”湖水已抽了个干净，只等着凤族将琅尧人都运走，隗族人也还没追过来，此时闲聊当然最适合不过了。初九欣赏着身旁之人完美的侧脸，开口问道：“我刚刚在东方洵的记忆中时，遇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你帮我琢磨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好，你说。”小白也转过头，看向初九。

初九要问的便是在东方洵的记忆当中，他的那些奇怪感觉……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之事，只不过这些感觉他活了这么些年！属实是没有体验过，一时好奇。只是当他将那些奇妙的感觉一一说与小白听了之后，对方却露出了怪异的表情，半天才道：“……对他来说，东方燧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他们二人一起长大又亲如手足，自然各自都是对方很重要的人，”可看到很重要的人，会心跳的如此厉害，简直快要跳出嗓子眼这么夸张的么？初九依然不明白，“我也有过许多重要的人，但我看到那些人也不会如此！”

“那不一样，”小白道：“你还未遇到真正的……”

“还没？那我该去哪里找到这人？”初九当真生气，他可是创造了天桀万物的真神，活的岁数远远比他们久了多之又多，这世上还能他不知道的事？小白又说的云里雾里，遇到一个人，这简直比一个没听过的术法还要令他摸不着头脑。

小白苦笑，表情闪过一丝落寞：“找不到的，待你遇到自然便会知道了吧。”

这么神秘？初九不禁好奇问他：“那你呢？你遇到了么？”

……

小白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沉默良久后，突然别过脸看向前方迷蒙的黑雾，缓缓说道：“遇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就遇到了。”初九还欲再问，却被小白身上闪过的一道黑影打断。他眼疾腿快，抬脚便踢，那黑影被他一脚踢中，显出身形——是东方燧，他竟挣脱了小白的束缚，从乾坤袋之中逃了出来。

然而初九这一脚虽然踢中了他，但却没有半点攻击力，东方燧的身影只稍稍顿了片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朦朦黑雾之中。

“竟然给他溜了！”初九愤然道。

“抱歉，是我刚刚一时失神，大意了……”小白缓缓说道。

一时失神……初九奇怪，他们刚刚不就是闲聊而已，他怎会失神，连禁制被破都没有注意到？然而不容他多想，头顶便传来急促的振翅之声。

“是南宫寂追过来了！”初九抬头看向天空，洛水已被尽数收回，四周的雾气也开始渐渐消散，他和小白虽然可以拦住南宫寂，但想必过不了多久不远处那些正在救助琅尧宫人的凤族便要被他们一览无余……南宫寂对琅尧人仇视的很，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

小白却动作极快，初九话未落音他便放出了银色丝线，在空中织出了一张细密的网，挡住了头顶上南宫寂的去路。雾气消散的很快，雪鸟飞到了湖中央，却突然停了下来再也不肯向前飞，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了前方细密的银色丝网，以及下面站着的两个熟悉的人。南宫寂骑着雪鸟，降在了二人面前，那雪鸟似乎不是很喜欢脚底下的温度，一直在不安的挪动着爪子。

“哟，你们竟然没死？有点意思。”他看到初九，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刚刚假扮大祭司的原来是你啊……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南宫寂的表情似笑非笑，以及露骨又不怀好意的眼神，令初九极为不爽，他语气不善回道：“我说过，湖底下的地火快要爆发了，我劝你还是赶紧带着你们的人离开这里吧。”

“哼，你们把本可以抵挡住地火的洛水全部抽干，又是何意？”南宫寂眯起眼睛看向两人身后，却什么也没看到，“这是要与我隗族为敌？”

“说的好像你们隗族很让人稀罕一样。”初九不屑。

南宫寂不愿与他多争口舌，道：“我已经安排了人封住朝云桥，也将整个湖统统围住，你们今天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

“哼”初九还未出出声，旁边的小白发出一声冷笑，他不禁大为赞同，这嘲讽恰到好处。

南宫寂见他们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然是火冒三丈，但又惧怕小白深不可测的修为，他孤身一个人并不敢轻易动手。雾气渐渐散尽，朝云桥和不远处的岸边也相继亮起火光，那些应当就是南宫寂口中安排围堵他们的人了。

偌大的洛水湖已没有了一滴水，湖底的淤泥也早就被地底下地火的热量烤的干硬，天空中雪花化作的雨还在连绵不觉的下着，落在地面冒出一股股水汽。放眼望去整个湖底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好在凤族速度够快，赶在了雾气散尽之前，将湖底的那些琅尧人全都带走了。

南宫寂身后再次传来振翅之声，初九一看，来人正是那隗族大将军不夷桑。不夷桑也骑了只雪鸟，落在初九二人身前，他视线扫过初九——显然已经不记得他是谁，反倒是在小白身上停留了片刻，继而对着南宫寂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将军怎么还亲自来了，我在做什么？当然是要捉拿这两个要对我隗族不利之人啊。”南宫寂语气阴阳怪气的，初九知道他和这位大将军向来不和。

“如今这里马上就要被地火淹没，你未经我的同意差使我的人，还将他们全部调到这等危险之处，就是为了抓他们？”不夷桑自然也是看他不爽许久，怒气冲冲道。南宫寂瞄了他一眼，表情非常有恃无恐，“我可是向隗王请示过，再说此人假扮大祭司，又抽干了洛水湖的水，怎么能放过！”

“是他们抽干了湖水？这是如何做到的！”不夷桑惊诧地看向初九，难道自己看走眼了，这个灵物的修为竟如此之高？

初九尴尬的看了眼身旁的小白，也算是沾了他的光……

“南宫大人！”朝云桥的方向，跑过来一个隗族士兵，他衣服尽湿，脸上也湿漉漉的，一时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被淋的雪水。“……前方士兵来报，看到了数十只凤鸟从此处飞过，和凤鸟一起的，似乎是琅尧人！”没想到这榣山周围隗族的眼线太多，终究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什么琅尧人？哪里来的……”南宫寂话音顿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不夷桑：“你方才过来的时候，可曾看到这湖底有琅尧人的尸体？”不夷桑略一思索，皱起眉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南宫寂看向初九，了然道：“你们如此费尽心思，原来就是想要转移走湖底的这些尸体……不，可能不是尸体，他们还活着是不是？”

初九默然不语，只在心中暗道这南宫寂果然不一般，难怪他一个外族能在隗族当中爬到如此高的地位，只凭借这点线索，便推测的如此准确。只可惜此人心术不正，而这份聪明也用错了地方。

“那些琅尧人往哪个方向去了？”见初九不说话，南宫寂继续问士兵话。

“回大人，像是雾森的方向。”

“哼，雾森上空布满了瘴气，灵物在里面无法飞行，他们落地步行必定速度就要慢下来……给我追！一个琅尧人都不准放过！”南宫寂也不知是和琅尧人有什么愁怨，他这番话说的咬牙切齿，恨不能自己追上去将那些逃走的琅尧人全部屠尽。

那隗族士兵得令便要往回跑，初九正欲拦住他，没想到那人却像是没站稳一样趔趄了两下摔倒在地。与此同时，初九也感到脚下的大地一阵晃动，地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冒上来了……

“御剑。”小白清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初九立刻凝神唤出了自己的星尘剑，将他和小白稳稳当当的送至半空。那边南宫寂和不夷桑同时感到了异动，两人也随即驾着雪鸟也升至半空中。

大地肉眼可见的震动了起来，不远处的朝云桥上也传来了阵阵骚动，桥体多处都被震裂，不少站在上面的隗族士兵都掉了下来。

“桥上危险。”初九话未落音，几人在半空中便看到他们刚刚站着的地面突骤然裂开，带着红焰的炽热地火从那些裂缝中冲出足足有一丈多高，烈焰落回地面蔓延开来，空气瞬间变得无比灼热起来。

更糟糕的是不止他们这一处，放眼望去整个湖底霎时间就布满了大小长短不一的裂缝，地火从那些裂缝之中喷涌而上，不一会大半的湖底都被这诡异的红色覆盖，程亮的火光将这四周都照的明亮无比。深红色的火焰仿佛从地狱席卷而来，任何东西落进去顷刻间便化成了灰。

爆发的范围不止湖底，岸边站着的隗族士兵也受到波及，有些士兵慌不择路冲上了朝云桥，让本就混乱的桥面上更加乱作一团。

“快将这些士兵送回榣山，我若现在将水放回去，这湖底必然会先被滚烫的热气淹没，那样的话这些士兵更加活不了。”这话初九是对着不夷桑说的，他知道南宫寂本就不属于隗族，更不会操心普通士兵的生死，他一心只想抓住逃走的琅尧人，而如今下面的隗族士兵都自身难保，自然也没有办法听他差遣去抓人。

不夷桑眼看形势紧急，便也没有多话，他架着雪鸟冲下去捞起了方才传令的那个士兵，接着就向朝云桥的方向飞了过去。

“别以为今日他们逃了便安全了，我会找到他们的……”南宫寂不为所动的留在原地，但也不敢再有进一步动作。初九他并不放在眼里，但他身旁的炎洛已与多年前大不相同，他们能在洛水湖里或活着出来，甚至还能挟持圣女假扮大祭司，实力不容小觑……

这人到底为什么和琅尧人有这么大的仇？初九只奇怪了一瞬，又转念一想，似乎就算知道原因与他也没有很大的关系，便继续抛到了脑后。小白更是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甚至都不想多看此人一眼，反手将细密的银丝横亘在两人身前，接着对初九说道：“走吧，去湖边等。”

“好。”初九应声，催动着脚下的剑，载着二人向远离榣山的湖边飞去。

南宫寂奈何不了小白放下的银丝，只得被挡住前进不得，眼睁睁看着两人远去，脸色阴霾极了。

“小白，你这个宝贝银丝可真好用，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等仙器，到底是何物制成的？”初九挑了个未被地火波及，又视野开阔的地方落下，继续开始“闲聊”了起来。小白闻言抬起手，将一截银丝递到初九面前说：“你看。”

见他如此毫不犹豫，初九也不客气，接过他手中的丝线便观察了起来，结果反复看了好一会，确定手中的这一截线确确实实只是普通的蚕丝之后，更是越发好奇了。“竟然只是普通的蚕丝……”

“嗯，想让它坚如磐石也好，细若游丝也好，注入灵力便可。”他这话说的轻松，但若想将灵力控制的如此细微，恐怕连初九都做不到。可见对方修为着实匪浅，能将灵力掌控到如此精妙的地步。

“确实不太好控制，挺难的。”仿佛知道初九心中所想，小白继续说道，只不过这轻松的语气让初九不得怀疑，到底是真难还是假难……

远处的隗族士兵有了不夷桑的指挥，渐渐也开始井然有序地向榣山上撤去，好在最初的一阵过后，地火涌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朝云桥还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南宫寂却不死心，远远见他仍骑着雪鸟悬在湖中央，不肯离去。

有小白在身旁，初九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们能不能全身而退，以他方才制服东方燧的实力，怕是再来十个南宫寂，也拦不住他们，只不过——

“玄怎么这么慢……”初九不禁担心。

眼看朝云桥上的隗族士兵即将撤退完毕，此刻只要等待玄安全地接回却火等人，再将乾坤带中的湖水倒回去，压制住地火，他们便可以离开去和凤族汇合了。小白眉头一皱，看向远处南宫寂的方向道：“碍事的来了。”

话刚落音，两人便看到远处又飞来一队人马与南宫寂汇合，初九却感受到了几道熟悉的灵力，道：“糟了，却火他们被隗族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