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9章 第009章

“继续前进。”蒋毅只垂眼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便下令全速前进。他是朝着田南腰侧射箭的，但因对方在移动的关系，箭头偏移了。既然没能留下活口，那也没必要耽搁了。

没有人注意到，稍前方的密林中，一个人影惊骇地看着这一切，在蒋毅下令继续前进前火速拔足狂奔向山寨的方向。

顾不上腹部的痛疼，几乎是耗尽全部力气，在蒋毅带着士兵出现在山寨大门之前，李满气喘不止地来到了山寨口，朝着寨门附近的人嘶吼道。“快，快，朝廷的兵来了，就在后面。”

闻言寨口的人出现稍许慌乱，不过这一切众人心中早有预料，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半月前大当家便和全寨的人通了气，他们的山寨随时有被攻击的可能。故而在最初慌乱过后，众人立即兵分几路，有通知大当家、三当家的，有关寨门的，有通知不在附近还不知情的人，有的则组织妇孺老弱向深山躲避的。总之是乱中有序。

宋正风收到朝廷军队已经到寨门口消息后，拿上刀，喊上宋明峻，交代沈九微带着孩子和其他人一起往后山暂避便离开了。

看着手持大刀疾奔出门的公爹与男人，沈九微蹙着犹豫了片刻，提起包袱抱起毛球带上小翠便离开了家里，往集合处跑。

在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沈九微便建议将山寨内的部分物资运到山洞里面，若真发生什么意外逃过一劫的人也还有活路。故而这次去集合点，除了带些应急的东西和一点干粮，她和小翠并未携带过于笨重的东西。

在有性命之忧的前提下，众人的逃命的速度是惊人的。别看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山匪散漫惯了，但当所有人被告知山寨被攻老弱妇孺需要立即赶到到后山那一刻起，连平日间最墨迹的大娘也在收到消息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牵着孙女小跑过来。

见人几乎已经到齐了，沈九微将毛球塞在小翠怀里，让彭三娘和她两人领头，带着人先往山上走，他们两是知道路的。而她自己则去找那些还没来得及赶过来的人，等人齐了她便会带着人和大家汇合。离开前嘱咐让小翠无论无何不能放下毛球，她最重要的人交给她了。

抱紧手中见娘亲离开挣扎着要下来追上去的毛球，小翠担忧地看了沈九微消失的方向，在众人的催促下转身和同样抱着儿子的彭三娘走到人群的前方领路。

这条路九娘领着她走过两回，并将藏粮的地方一并告诉她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辜负九娘的信任。不同于以往怯懦的姿态，无视毛球的要去找沈九微的挣扎踢闹，小翠毅然抱紧他小小的身子领头坚定地走在了众人的前方。

没及时赶过去的人非常少，只两三家，有一家是当家男人在一次剪径时受伤不治身亡，那家婆娘没两年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六岁的女童依附着老奶奶过活。另一家这是小两口，寅时初这家女人刚生了孩子，就在不久前沈九微才从她家回来。

那对祖孙住得靠后山些，沈九微先一步找到她们家，现在还往山寨口走的全是拿着武器的男人们，逆着人群往山后走的人已经看不到了。

“王婆婆、小英。”情况紧急，没事时间耽误的沈九微推开房门直接闯了进去，看到了被木柜压着腿倒在地上的王婆和使劲想将木柜从祖母腿上移开，小脸憋得通红的小英。

收到消息王婆便赶紧进屋将早就准备好的包袱从柜中拿出，这是之前大当家家的儿媳妇反复提醒过的，为了以防万一王婆也试着准备了一个，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临出门的时候不知怎地绊倒了还被木柜压在腿上，剧痛钻心，王婆试图推开木柜，没有成功，又赶紧催促孙女小英离开不要管她。小英不肯，一定要和祖母一起，硬是留下来要将祖母带走。

“九姨，阿婆的腿被压了。”一直坚强的小姑娘见沈九微找了过来，眼泪瞬间溃堤。

她怕极了，屋子外乱糟糟的声响，她怕自己和祖母没及时赶到被丢下，更怕被官兵抓住，她虽然年纪小，也知道以她的身份若真是被抓了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别怕小英，九姨来了。”绕过小英，沈九微俯身使力将木柜搬起，在王婆、小英祖孙两手中沉沉的木柜在她手中轻而易举。“王婆，还能走吗？”将王婆扶起，她问道。

被压的那只脚刚落地便传来剧痛，王婆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不行，我走不了了。九娘，你带着小英先离开，别管我。”

“不行，我要和阿婆一起。九姨，带着阿婆一起走吧，求你了，别丢下阿婆。”小英哭求着。

“王婆，先离开这里再说。小英，帮你阿婆被包袱。”

“好。我背，阿婆，九姨会带我们离开的。”知道沈九微会带着阿婆一起，小英擦了把眼毫不犹豫地背起了看起来比她还高达的包袱。

蹲下身让王婆俯在背后，沈九微让小英跟上，立即往后山方向走，沿途已经很少遇到向寨口涌去的男人们了。

沈九微的力气本就比一般女人大，加上情况紧急，背着王婆的身影一点不见慢，反倒是快将背着包袱努力跟上的小英甩在了身后。

到了集合的空地，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沈九微心中记挂着张夏和她的孩子，之前聚集的人中没有看到她们母子两，想来冯丙应当也是赶到山寨口去了，她们娘俩行动不便，又要顾忌孩子刚出生，可能还在家中。

“王婆，夏妹子还没来，她刚生过孩子，行动不便，我要去接她母子两，你和小英先沿着这个方向向上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等我接了阿夏她们再来背你。小英，照顾好你阿婆，九姨要去接阿夏姨姨和弟弟了。”沈九微将王婆放下，在附近找了一根木棍充做拐杖，让王婆先将就着用。

“快去吧，我们自己可以的。”王婆催促沈九微。倒是小英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她阿婆的眼神止住了。

每过一分就多一分危险，沈九微没在多看这祖孙两，转身就走。

这次再往回走，连之前可以见到的男人们提着武器往寨门口跑情景也看不到了，寨子里甚至静悄悄的，沈九微尖起耳朵才在较靠近寨门口的时候听到一些人声。

转到了位于左侧的房子，冯丙家的大门并未关上，沈九微直奔卧房。张夏倒半趴在床上，上半身倒俯在床外一动不动，孩子则裹着大红色的襁褓落在地面上，这个襁褓还是今晨来看孩子时，沈九微给他裹上的。

“阿夏，阿夏，你怎么了？”沈九微先抱起孩子，见他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赶紧扶起半个身子探出床面的张夏，查看她的情况。

张夏的情况显然说不上好，她挣扎了几个时辰才将孩子生出来，本就消耗了巨大的体力，虽然最终不至血崩，也流失了不少血液，体虚到只看了一眼孩子，抱了抱便睡了过去。

当时原就准备得了消息就过来看她和孩子的沈九微见她男人冯丙慌慌张张地过来找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祸事，问他又说不清，只道阿夏生了孩子就喊不醒了。

寨子里跌打损伤之类的，随便抓个人都懂点，但山上没有大夫，只几个生产过的妇女帮忙助产。张夏身下的血染红了布单，虽然出血量没有最开始那么多了，但她们也不能确定张夏能不能挺过去，毕竟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便将实情告知了冯丙。

冯丙他娘就是生他弟时难产死了，小弟和他娘都没能活过来。一听张夏的情况便不知所措起来，慌张之下只想着沈九微办法多又有主见，便心急火燎地找过来。

“还没怎么样呢，先别自己慌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是男娃还是女娃？”沈九微边安抚冯丙的情绪，边起身随冯丙向外走。

对于一个大男人如此紧张自家媳妇，沈九微是认同的。试想一个女人在给她男人生孩子，遇到了危机她男人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不管她死活，这种男人要来干啥。不过这种才是主流，反倒是冯丙这样的容易被笑话。

“男娃，是个儿子。九娘，阿夏不会有事吧？”说得了个儿子时冯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却没能真正笑出来。他婆娘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冲淡了得子的快乐。

冯丙幼年时丧父丧母，是被张家父母当儿子养大的。等好不容易长成了想要回报张家，他们夫妻两却一个生病，一个意外都亡故了，只留下了年仅十岁的张夏。前半截是张家夫妻养他，后半截则由半大小子冯丙挑起了养家的责任，所有张夏于他不只是妻子而已。

“一定没事的，阿夏和你都经历了那么多，不会败在这小小的一坎上。”

沈九微的斩钉截铁彻底的安抚了冯丙慌乱的情绪，他愿意相信沈九微说的话，阿夏一定会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