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70章 第070章

同义堂内，台上正中及左右依次排开着三把椅子。坐在正中的宋明峻是这次攻占景旺县抢占粮食的提议与主要策划者之一，右侧的陈深已明确表达了赞同支持之意。

有两位当家人的支持，堂下许多大小头目已露出跃跃欲试的姿态，只身为山寨二当家的钟陌还迟迟未开口表态，一时间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与其他人盲目信任山寨，听闻宋明峻的提议，想到往后的好处便心潮澎湃不同，钟陌始终无法忘却六年前七座山寨被朝廷围攻的惨状。

那是柳东行的阴谋不假，但七座山寨几乎覆灭也不假。当年折损的兄弟几乎十不存一，他们凌云山的大当家汤易如此强悍、侠义的人都死在了那次火拼中。钟陌波浪无惊的眼眸扫过下方的一众大小头领，知道要劝说已然火热了心胸的众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他既然坐了二当家的位置，少不得要为山寨多考虑一番。亲近钟陌的部分大小头目在他的沉默中渐渐品出味来，也慢慢熄了说话的劲头，堂内的嘈杂声略微降低些，他才开口道。

“能扩大山寨自然是好的，只是攻占县城和拦路剪径完全不同，况且官兵战斗力和一般的平民也有不同，要如何布局，如何出兵，如何攻占还望大当家详说。”还有一句话钟陌没有说出来，兄弟们的命也是命，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派过去不过送死罢了。他不愿意看到兄弟们枉死，故而有些事要提前想清楚，问清楚。

能够一言堂自然是爽心顺意，但钟陌提出来的三连问也证明他刚刚是有仔细听过他的话，想过也为山寨和兄弟们考虑过，宋明峻自然不会因此恼怒。何况在最初的商议中，他和心腹之间也讨论了上述问题，故而他胸有成竹地说出了已经成型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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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明媚，湛蓝而深远，散发着炙热气息的乌轮高高悬挂在空中，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耀眼的光芒之中。玉翠雕刻过的青山上堆积着片片云朵，山涧流水潺潺，掩盖住了一行人马的声响。

那日在同义堂内，宋明峻的一番话说动了钟陌，也彻底说动了大小头目的心。不消多时，一个个命令便传了下去，全寨都知晓他们将干一番大事业的事，除了女人们会担忧自家儿子、丈夫，所有能拿得动武器的男人都摩拳擦掌，期待这次自家能被大当家选中。他们当真胜了，自然不再是如今的身份，为了以后，拼一拼又何妨。

谁起的头谁领队冲锋，宋明峻自然一马当先，他早已从郑芝龙的空口获悉了景旺县的大致兵力及衙役数量，因是第一次出山，故而此次领了一千人马同行。

宋明峻骑着一匹劣马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身旁是冯梁和田北、郑芝龙、汤达，再往后看便是看似没有尽头的队伍。不多时，人马距离县城只有十里路程，宋明峻下令先安营扎寨。

“大当家，为何不直接攻进去，留在这干甚？”汤达性情急躁，对人马不直接打上门去而是突然停下来的事既不解又烦躁地道。他觉得以他们带来的人马，占领景旺县绝对是手到擒来的事。

“兄弟们从山上一路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如何好去火拼，让他们吃饱饭，我们明日再行动。”宋明峻想得也没错，他们几个头领是骑着马匹自然不觉得疲惫，但身后跟着的兄弟们都是一步步扛着武器推着干粮走过来的，让队伍得到充足的休息才好拿起武器拼杀。且如今天色微暗，城门即将关闭，此时攻上去可不是个好时机。

听了他的话，众人倒一时没了言语，只郑芝龙蹙眉。他觑了一眼四周，忍了忍最终还是建议道。“大当家说得不错，只是现在离城门关闭还有大半个时辰，若是我们能一鼓作气攻上去出其不意，说不定会有奇效。”

田北睃看郑芝龙，知晓他对景旺县的情况十分了解，且他所说的同样有道理，便轻轻地点头，目光又落在了宋明峻身上。这毕竟是他们下山的第一战，又是主动出击，最终如何还是要大当家宋明峻拍板。

看向身后因自家下令已开始埋锅造饭的喽啰们，哪怕宋明峻亦被郑芝龙说动了，也知晓此时再下令动身不止可能来不及，还可能影响士气，故而轻轻地摇头。

熏风吹散了黑云，弹指间日轮已至。休息了一夜，早早起身埋锅造饭后，赶在城门将开之际，宋明峻下令拔营离寨，正式进攻景旺县城。

金灿灿地阳乌挂在了斜空，领着一千人马来到县城城门口的宋明峻等人看着依旧紧闭的城门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夏日县城的城门一般是卯时便会打开，最迟不会晚过一刻钟，郑芝龙在景旺县生活的三十多年，自然不会记错。然而县城门口除了他们的人马，还有一干同样被关在门外，见到他们不知所措的等待进城的人。

“是改了时辰，还是走漏了风声？”冯梁挑眉，目光探寻地看着郑芝龙。

“以往城门打开的时辰早就到了，最多延迟一刻钟左右。如今的情况，”郑芝龙驾着马匹向前跨了几步，发现城墙上有人在张望，回身看了一眼才接着道。“恐怕是昨夜我们的动静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有人提前通知了县里，让他们早有准备。”

昨日下令安营，没听郑芝龙建议的宋明峻脸色讪讪，双目望着前方四散而逃的入城者，询问众人道。“这景旺县统共一个出口，他既然不开门，我们便困守在此处，让他们断绝内外来往即可。”

这次不光是郑芝龙不赞同，除了有一股子蛮力不善动脑的汤达没有表示异议，冯梁和田北都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明峻哥，不可如此。”两人几乎同时出声道。

互看一眼，冯梁率先说道。“我们是获悉景旺县有大批粮食才来的，不说山寨的粮食能不能供应得起我们围城的时日，只要县令下令开仓放粮，倒时先扛不住的必然是我们。便是真靠围困将县城打开了，里面的粮食恐怕早就被城里的人吃空了，兄弟们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田北也是这么想的。能获得丹明山外的地盘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能将人力和粮食消耗在无意义的围城中。更可况景旺县并不是孤城，时日一久必然会被周边县城甚至州府的人察觉，到时候派大部队来救援，他们这一千人马如何抵挡得住。

“冯梁说得在理，时日一长必被周边知晓，到时候便是我们被动了，明峻哥三思啊。”田北说出了自家的顾虑。

见冯梁和田北都不赞同围城，郑芝龙揪起的心才有一丝放松。虽说他被逼无奈山上入伙成了山匪，更恼恨县令胡乱判案让他深陷缧绁差点性命不保，但对于县城内的其他人，他的近邻，他曾经的同僚，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他还是有感情的，自然不希望看到两败俱伤的局面发生。

不过他的是新来的，对宋明峻几乎没有影响力，若不是他是景旺县的本地人，又有田北推荐，恐怕这次行动并不会带上他，故而他此刻并不再作声，只等待着最终的决定。

听了好兄弟的话，宋明峻又犹豫了。他有些后悔昨日没有听郑芝龙的建议，走漏了消息被县城提前知晓了，让他们现在入不得城。便是再不懂行军打仗他也知晓，便是正规军队要攻击紧闭的城池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们这批第一次出山的山匪。

然而若是现在打道回府，不说他面脸上过不去，只怕此次回去后，跟着他之前被他说动的兄弟们以后也再也不会听他的话了。踌躇间，他扫视着眼前的几人，不甘心地问。“那，此刻情形，如何攻占县城最佳？”

这还真问倒了这几人，冯梁、田北、汤达，或许里面田北的脑子算是最灵活的，但问题是他也没有过类似的经验啊。见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颇有些为难，目光不由得到处乱扫，恰好看到了站在稍后位置的郑芝龙，眼睛一亮。

“郑大哥，你对这里最熟悉，不如你想办法和县城里面的人取得联系，让人配合将大门打开放我们进去吧。”田北面带期待。

见四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家身上，郑芝龙从后方跨步上前，苦笑道。“我一戴罪之身，朝廷下了海捕文书的钦犯，别人躲我还来不及，如何肯帮我干这等掉头的买卖。”

一时间场面再次陷入了沉默。宋明峻不甘心出师不利，终究决定先留下来，守住这唯一的出入口，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一等就是三日，期间他们不是没有佯装带着人马离开，想要等着县城里人放松警惕将城门打开之时再调转马头进攻。可惜好不容易盼来了里面有动静，却由于他们隐藏的位置与城门的距离太远，还未赶到城门近前又被警惕的守卫及时反应关上城门而以失败告终。从那以后，便是他们再撤离几里，只留下探子，县城里的人却像是吓破胆似的再不敢打开城门了。

轰隆隆，带着人马隐藏在附近山林的宋明峻等人中午埋锅造饭的之时，远处传来了马匹奔腾的声音。山寨众人立即从闲适转变为警惕状态，各个摸上身边、腰间的刀枪，目视瞭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迎着骄阳，远方三匹马匹正在狂奔而来，随着双方距离的靠近，马匹上的人身越发清晰，看清马背上的三人，宋明峻等人瞪大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