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27章 第027章

与他同行的同伴们同样虎视眈眈，尤其是其中那几十个从凌云山山寨内逃出来的人，如果怒火可以灼人，滔天的怒火必然席卷他们目所能及之处，那样下方的山寨内恐怕已经留不下一个活口了。

幸而再怎么愤怒，他们也知晓要听从领头人的指挥。三座山寨都已覆灭，他们的兄弟，亲人都死在了霞峰山人的刀下。为了复仇，也为了继续存活，他们自愿加入了宋正风的麾下，听从他的指挥。

月上中天，人都隐匿在了室内，下方的山寨更为寂静，穿行的火把又少了几把，远处隐约传来细微的哄闹声，很快又被压下去了。

确定正是时机，宋正风抬手做了个行动的手势，自家先一步身法灵巧向下冲，身后的众汉子也个个起身，提着刀沉默而坚定地奔赴向山寨。

他们分散成数十个小队，每个队都由几位数量不等的凌云山兄弟领路，悄无声息地潜入寨中，在遇到每个霞峰山留下的人时，挥刀砍去。快、狠、准、静，力图刀刀致命，不留下一个活口。

将外面巡视的人全部解决掉，宋正风让小部分人守好山寨的几个出入口，这次一个人都不能放过，他们还有雁回山、牧野山要夺回来的。

有凌云山的人领着，他们知晓每一个适宜躲藏的地方，他们有最敏锐的嗅觉最锐利的双目，用双脚丈量出这处他们万分熟悉，以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呆过的地方。

“大当家，霞峰山的人已全部诛杀。”地毯式地搜索后，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宋正风手下的一位小头目道。

尸体被全部搬运到山寨的空地上，这些前一刻还鲜活的霞峰山人垒成了一座小山丘，在火焰的吞噬下彻底化为青烟白灰。

宋正风的影子在火光中摇曳，他沉默地盯着眼前的焰火出神。直到耳旁传来女人的哭泣，他才从思绪中抽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山上的清晨总是寒凉朦胧的，待到山雾退去，昨夜杀戮过的众人才纷纷从附近的屋子里走出来，开始新的一天。

加上昨晚救下的女人，凌云山的人翻了一倍多，却没有多少欣喜，他们很多人的妻儿老小都不在了，她们大部分人的丈夫也不在了。

还活下来的人都是坚强的，至少是惜命的。哪怕之前，甚至昨夜刚经历过短暂的摧残，她们的仇人已经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这群坚韧的像野草般顽强的女人们，在清晨，将这残破山寨内能找到的食物都收集起来，为她们异父异母的兄弟们做朝食。

饭后，宋正风对着跃跃欲试，想要立即反攻的另外两座山寨的人道。“敌众我寡绝，不能草率行事。我们依旧是今夜行动，现在先好好休整，带到申时我们再出发。”

扫视了一圈，见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宋正风将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位肤色黝黑体格壮硕的男人身上，继续道。“钟陌兄弟，要辛苦你派几名兄弟将家眷送到丹明山，她们留着在这多有不便。”

他们下午就会离开奔赴另一个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能不能回到都不好说，这几十个女人肯定是不能单独留在山上的。不说食物问题，若是真有什么例外她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不得不考虑。

钟陌抱拳上前，声若洪钟道。“多谢宋大当家收留，我这就着五个兄弟将她们都送回山寨，定然会及时赶回来的。”

作为继汤易等几位凌云山当家人之后，钟陌是还活着的人里面资历最高，能力最强的人。即使决定以后跟随宋正风，他也已经考虑到这群年轻女人的归宿问题。就这么放在山上肯定是不行的，他已经在打算怎么开口请求对方让她们留下了。

带着女人们快步下山，钟陌只希望能尽快将她们送到丹明山寨内。那里好歹还留下了十几个男人，和上百的女人、老人和孩子，即使他们这群凌云山来的男人都战死了，想来女人们也会受到妥帖的照看，至少在厄运来临之时不会孤独无助。

匆匆去匆匆来，钟陌等人将女人送回了丹明山，又快速赶回了凌云山上，刚好赶上了提早的哺食。吃了这顿饭，休息片刻他们便要出发了。

留守雁回山的人众多，宋明峻甚至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握紧手中的刀他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即冲上去，将这些人砍成肉块。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应该比之前更加小心谨慎。

同样是悄悄潜入，这次的难度比在凌云山的时候要高，山寨内巡视的人密度大，他们很难成批地行动，只得三三两两凑成一队，互为倚角。

陈多福独自一人举着火把在山寨内走来走去，这是二当家离开前吩咐的。他倒是想偷懒，不过想到二当家的脾气和手段，作为一名再底层不过的喽啰，这些念头也不过只是念头，他决定还是按二当家要求的来，哪怕和他一起的喽啰选择偷懒。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揩掉眼角分泌的泪花，陈多福地三次经过这间房子。房子修得很普通，也不算大，但足够一家子老小住，他想着等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们将七座山寨全部整合了，他是不是也能分到这么一幢独门独户的屋子，到时候再讨个媳妇，就完美了。

当然，霞峰山的女人轮不到他，但不是还有其他六座山嘛，那些山上的年轻女人可都是留下来的，到时候留下一个，看在他这些日子出力立功的份上，应该是很有可能的。到时候成家了，有婆娘了，过个一年两年孩子也该抱上一个了。

设想未来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这也很难完全驱散困意，陈多福陷入了美梦之中，脑中逐渐昏沉，若是此刻有张床，他相信自己会立马躺上去闭目睡去。

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任何细微的声音都将被无限放大，陈多福将神智从昏沉中拔出，有些茫然地回头。一片寒光在眼前闪过，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响，不过此时他已经对周围彻底失去了感知。

同样的事情在山寨的各个角落发生，众人都在尽最大的努力解决霞峰山的人，直到有人刀都卷了，手臂开始发麻，动作变得迟缓，没能一刀将人砍死后，今晚的第一声警报声响起。

作为刀下亡魂前最后一声嘶吼爆发出的力道是惊人的，至少所有听到这声嘶吼的人都从梦中惊醒，穿着单衣握着刀便从床上起身。

“杀！”越来越多的人从各个房舍中奔出，不知是谁大声吼了一嗓子，人群开始混战。

嘶吼声，喘息声，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形成了此刻独特的奏曲。它激昂，它野蛮，它血腥，它同样带着复仇的决绝。有人倒下后爬起来再战，有人倒下后却再也站不起来，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在不断地消耗着，但此刻他们仿佛失去了恐惧心，都想先一步将刀插入对方的胸膛。

厮杀总是残酷的，当冯梁将刀从最后一个霞峰山的人腹腔拔出时，这场令人胆寒的奏曲才总算是告于段落了。活下来的人大声喘息着，想要驱散杀戮过后冷静下时不断从脚底翻涌上来的寒意。

四百多人的队伍经过这一战又少了百来人，有人终于彻底冷静下来，回顾四周，才发现一路扶持走来的好兄弟有些已经彻底倒在了冰凉的地面。

虽然是胜利，且是以少胜多的胜利，但宋正风看着脸带悲戚的兄弟们仍旧觉得这是一场惨胜。他们都累了，与朝廷的军队站了数月，又被柳东行派人残杀追赶，到如今的反杀回去。

他们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没错，但并不代表他们喜欢杀戮，尤其是看着身边的兄弟亲友不断地倒下，最终化为一具具白骨。

抹了把脸，宋正风依旧是最先振作起来的人之一。作为这只临时组建队伍的大当家，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鼓舞士气，以及对后续的安排。

程栋在宋正风带人来夜袭山寨之前早已离开，但他留下的食物还是短暂地填饱了兄弟们的脾胃。这已是雁回山第三次被洗劫了，已经被刮过两次的山寨剩不下什么好东西，不过这里仍旧比丹明山强，至少他们的山寨还保持了完整。

用过宵夜，众人的头一点一点，双眼迷离，拼杀是十分耗费体力的，大多数人在进食以后开始犯困。可能是年纪见长，宋正风坐在火堆边也被沉重的眼皮压到几次差点睁不开。

程栋已离开，虽然他再趁着夜色上山的可能性很低，但宋正风不敢掉以轻心，交代儿子和几个年轻小伙守夜，便再也敌不过身体的疲乏，在附近寻了个还算干净的房舍进去休息了。

留在在家中的亲人总是很轻易思念离开的游子，尤其是在全是女人孩子的坏境。三个多月的山洞经历，加上个把月的辛劳建设，除了那些火拼死难的男人们，年老体弱的人同样走了一批，在宋正风再次带走几乎全部的男人后，山寨的气氛有一次回到了谷底。

不过留给沈九微伤感的时间不多，这日午时时分她在山寨内接收了钟陌送过来的几十个女人。与山寨钟的女人相似，她们面容憔悴，骨瘦嶙峋，但她们有一股比山寨女人们更盛的恐惧与不安。她们那种恐惧与不安几乎将要化成实质，刺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