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2章 第002章

“怎么现在才回来，霞峰山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这才刚开春，雪水融化山路可不好走，他们怎么这个时候山上来？”宋明峻刚进房间便被沈九微拖住，询问他关于霞峰山来人的事。

宋明峻倒没有意外自家婆娘消息灵通，她也是从小在山头上长大的，家家都熟悉，同辈中也是从娃娃玩到大的，有人和她通风是再正常不过了。

也确实如此，今日沈九微和小翠两人将灶台烧得热烘烘地给已经脏到连亲娘都看不下去的毛球洗澡，刚忙完便有人抱着孩子来家里窜门了。

“九姐姐，我和虎头来看你了。”

“嗯，是三娘和虎头啊，快进来吧，外面还凉着呢。”沈九微正在换衣裳，儿子整个冬日都没有碰水，原还不乐意洗澡，被硬按在澡盆后又兴奋了，把水溅得给他搓泥的她和小翠一身。

“虎头看快，毛球哥哥也在呢。去和哥哥一起玩。”彭三娘抱着一岁多的儿子进来，见宋小毛球在床来跳来跳去的，便将儿子虎头送了过去，让两小儿玩耍。

宋小毛球停下了动作，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小屁孩，十分嫌弃。“娘，我不想玩了，想去阿爷屋里。”

还不待沈九微答应，彭三娘便笑着开口道。“那小毛球你现在可见不到阿爷咯，你阿爷有事出门了。先让弟弟陪你玩一会，等你阿爷回来了再过去好吗？”

宋小毛球嘟着嘴显然不信，想要自行离开跑去他阿爷那边，又惧于娘亲的威慑，讷讷地坐下，也不理虎头，拿过自己的布老虎自顾自地玩起来。

虎头撑着身子从床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向着毛球走去，想要拿毛球手中的玩偶。一倍多的年龄差让毛球轻易必然开虎头的抢夺，见无法得手虎头也不恼，腾的一声坐了下去，含着手指看毛球哥哥玩。

两位做母亲的见孩子们相处愉快，才将视线转向对方，沈九微问。“山上有事发生？”

“我也是听当家的说，霞峰山来人了。似是他们听到名头，新任的官府要剿匪。”彭三娘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他们这一州府是新上任的大老爷，两个半个月前山上已经收到了消息，而新官上任要做出点功绩也是无可厚非的，而他的第一刀就指向了丹明山上的匪众。

“没人和他说过丹明山吗？还是被人算计了？”沈九微不解。

丹明山并非一座山峰，而是七座山头组成的丹明群山。那七座山头分别是丹明山、霞峰山、雁回山、牧野山、凌云山、望月山、碧云山，各山均是伫立在云雾之上，潺湲不断的清溪从山顶落下涌入山涧之中，夏日间更是百花齐放，万树叠翠。野生的青梅白李各色野果四季不断，獐麋鹿麂在林间山丛跳跃飞窜。

七个山头各立山寨，人称七大金刚。第一代立寨的寨主据说是七位结拜兄弟，恰丹明群山七座山峰，七人只论了长幼，却是各占一山头，自立为首。虽然如此，但生死相交的交情并未断绝，便是传到沈九微公爹手中已经是第三代，如今各山头之间的情分如何暂且不论，若是有人从外部攻过来，无论是哪一座山头受困，其他六座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故而别说是一般不长眼的人，便是官府军丁也是轻易不敢动手的。双方默认互不相干，四十多年下来便是丹明群山人口也从原来的三四千名增长到好几万人，生生增了几倍，丹明群山之众俨然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这些是只要是本府州的人，上至八十岁耄耋，下至不满十岁的黄口小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新任官老爷要动一动，也该有人出声劝阻才对。这便是沈九微不明之处。

彭三娘显然也不知晓为何，不过是心中有些慌乱，来找沈九微排遣罢了。沈九微向来是他们这一辈中最聪慧有能力的一个，孩童时便是孩子王，将他们降得服服帖帖的，即使是到如今发起怒来，别说她，便是她当家的都还有些发怵。故而宋明峻日常怕婆娘，同辈众人倒也没人耻笑他。

沈九微倒也没有想在彭三娘身上得到答案，虽是从小的交情，要说彭三娘多有想法那是高看了她，从小她的目标就是嫁人生子，给自己和未来的孩子找个好当家的，不过目前看来她的人生目标是实现了的。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别的，彭三娘心满意足的抱着虎头离开了。沈九微的镇定安抚了她，哪怕对山寨有信心，官府的名号还是让她焦虑的。

天色转暗，沈九微哄睡了儿子才等回来的宋明峻。不知在堂口听了什么，他此刻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进门就想和沈九微说话。不过见儿子睡在床上通红的小脸，到底还是没有立马出声。

倒是沈九微见他进来，给儿子掖好被子，离开床边，两人便低声说起话来。

“听说霞峰山来人带来消息，官府要剿匪，我们这次会出多少人？”毫无疑问，官府剿匪肯定不会是某一座山头的事，必定是要七寨联合在一起的。

宋明峻目光落在沈九微的脸上，轻轻点头，对于她知晓得如此具体还是略感意外的。他又将目光移到床边，看到躺在正中间的小脑袋一会才道。“嗯，还没具体定下来，爹明后两天可能会去霞峰山上，据说其他五个山头的寨主都会去。这次官府下了大手笔，据说是聚集了七万人的军队，扬言势必要灭了丹明群山匪众。”

七万人的军队，便是均分下来每个山头也有一万多人进攻，虽说每一个山头的人都不下几千人，但这是算上女人孩子及已经失去战斗力的老人的数量。就拿丹明山为例，实际能出战的人丁，满打满也就二千不到三千多人。有两三个山头甚至凑齐两千人还够悬，何况对上兵器精良粮草充足的朝廷军队。

当然，七个山头拧成一团，拼凑出二万人还是能做到的，只是仍旧力量悬殊。不过，从山下攻到山上，沈九微在脑中演练了一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地理的天然优势就可以让他们在山上各处要到设下埋伏，能共人同行的通道就那么几条，一打一个准，来多少都是不怕的。想到这，沈九微眉眼便舒展了。

“他们不止灭不了山寨，山寨还要将他们打残。”沈九微对自家山寨还是有信心的，想来其他山寨也是如此。

“那当然。他们若是真敢来，我就剁掉那脏官的狗头。”宋明峻恶狠狠地道。

“不过，这个消息可靠吗？州府多久会派人过来？”沈九微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还有些信息需要确认。

“八、九不离十了，霞峰山三当家新婆娘的娘舅表叔在州府任文书，特特地透露出来的，应该做不了假。何况这几日从山下回来的兄弟们也听闻州府有些变动，进出的官道的粮车也多了起来，都是重兵押运，看着眼馋扎手的。”

看来事情应该是真的了。沈九微原想着从州府抽调七万兵丁，动静绝不会小，之前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但若是以运粮为掩护，大批粮食过路，多些军队人员看护也是合情合理的。即将粮食运到又输送了兵力，一举两得。

既然情报属实，他们山寨又是攻打的目标之一，沈九微提议集结小伙伴一起劫粮车。

“你觉得怎么样？”说完计划，沈九微抬眸看向宋明峻。虽说是询问他的意见，不过心中知晓十有八、九他是会同意的。

果然。“可行。也杀杀他们的威风，知道我们丹明山众不是好惹的。我这就去找人。”说罢，宋明峻风风火火便要出门。

沈九微赶紧阻拦。“别急！这事要悄悄的进行，别让爹他们知晓了，他那里是定然通不过的。”

公爹的性子沈九微是知道的，万事都喜欢稳妥，像他们这样在可能来临的大战前夕去偷袭抢夺的事，他是不会愿意冒险的，尤其是其中还有他儿子和儿媳参与。

宋明峻觉得有些道理，更何况还有些道不明的原因，便决定这件事私下进行。和沈九微又商量了几句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拍着儿子的小肚子，烛光下的沈九微双眸放出微光。太久了，她有太久没有动弹了。自从怀上儿子，直到三年后的如今，她宛如成了一个真正的小媳妇，以前的舞刀弄枪风风火火的个性隐藏在了众人期盼的母性中，然而她骨子里流淌着的热血却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反而越发浓烈灼热。

她当然知道公爹，包括宋明峻心中所想，无非就是希望她继续保持目前的状态，最好再努力给毛球生些小兄弟出来。不过三年了，她的肚皮也没再有动静，而随着毛球日渐长大，不再完全需要依赖她时，她的其他念想又复苏了。

暮去朝来，恰好孙儿不在身边，天刚微明，宋正风便早早领着十几人下山去了。昨日霞峰山的人来山上简单地说了目前的形势后，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召集其他六峰的头领相聚于山头，星夜便离开了。

官兵若是从州府出发，丹明山便是第一关，故而宋正风没有疏忽的道理。连夜安排好山寨的各处守卫，自己带着一干人手去往霞峰山，早一日确定好布置，早一日安心。

一路急行，不到半日赶到霞峰山山腰，进入山寨内部，与早已等候多时的霞峰山大当家柳东行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