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初歇,空气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而没被乌云遮挡完全,顺着缝隙透出来的月光,映在了女孩蹙起的眉间。
这样的气候和温度下,她的穿着,实在太过单薄。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头埋得越发地低。
哪怕看不见眼睛,季斯晏也能明显地察觉,女孩像是受到惊吓,恐惧到了极致。
手下摸不透心思,没敢轻举妄动。
只见到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看着我。”
可抱着自己缩在角落的女孩,像是被定住,根本没有反应。
手下心有不忍,正要出言提醒。
这时候,始终沉默的人,终于抬起头,露出苍白的小脸,和圆圆的眼睛。
里面蓄满泪水,看着懵懂无辜,又带着些倔强的神情。
那双澄澈的眼眸,直勾勾地,和季斯晏对视。
他突然起了兴,提了提笔直的西裤,在女孩面前,蹲下了身。
视线落到抬起的下巴,放轻声音问,“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女孩发着愣,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
另一名手下等不及,直接上前,粗暴地把她提起。
女孩被迫着站起来,身体往后缩,嘴唇颤动。
但即便是周围如此寂静,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终于,有人发现异常,对着她问,“你,说不了话吗?”
女孩紧抿着唇,迅速点了点头。
但随之而来的,只有不屑的嗤笑声。
“我说程牧,你不会是觉得她可怜,不忍心了吧?”
被叫做程牧的人,便是先前替季斯晏点烟的那位。
他有些无奈地反驳,“她都不能说话,就算了吧。”
说完,便看向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证件吗?”
女孩手下意识地攥紧包包,捏了捏之后,从里面掏出一个小本。
原本的学生证,打开后却是空空荡荡的。
她这才记起,自己来演奏钢琴,那边说要确认身份。
上台之前,就把证件给收了。
而手机,也放在了更衣室里。
刚表演完一首曲子,她被那个所谓的负责人,领去敬酒。
不过是应付式地抿了口,就觉得头脑发热,晕晕乎乎的。
回更衣室休息,没察觉尾随进来另一个男人。
好在喝得很少,还残存着几分清醒。
就在那人刚要碰上自己的时候,为了自保,随手抄起旁边的花瓶。
但对方根本不放在眼里,直直地甩了一巴掌。
挣扎间,她用尽全力挥着花瓶,猛地朝着那人的头,砸了过去。
……
“喂!听没听见?”
女孩倏然间回神,双手把学生证,递了过去。
但那个程牧,看见里面什么都没有,瞬间眉头紧拧。
眼下这种情况,她倒是想解释,也无能为力。
因为这些人,都看不懂,好像也不在意。
程牧想了想,把学生证的壳子,呈到季斯晏面前。
男人随意地扫了眼,便漠然地收回视线。
随后转身,朝后抬了抬手。
这样的动作,便是要放过,不打算追究的意思。
程牧诶了声,收好学生证,还了回去。
临走之前,对着女孩轻声叮嘱,“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不能说话,只要记得,晚上你什么都没看见,就行。”
女孩诺诺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茫然的视线,跟随着高大挺括的背影离去。
但转瞬间,从通道的那端,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明亮幽黑的眼睛,瞬间瞪大,思绪猛然警醒。
刚才情急之下,砸伤的那人,身份很不一般。
要是自己被这样带回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慌乱中,她提着裙子,抬脚往劳斯莱斯幻想的方向,跑了过去。
季斯晏只穿了件黑色衬衫,衬得整个人更是高冷矜贵。
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司机已经拉开后座车门,恭敬地等候。
就在脚刚要往里迈的那刻,左边衬衫的袖扣,被一股力道攥住。
其实很轻,他只要稍微动作,就能挣脱。
但鬼使神差地,季斯晏偏过了头。
视线相撞,女孩立马松开了手。
随后着急地两只手并用,做着不知道什么动作。
一边比划着,一边朝后看,神色慌张。
无辜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期盼。
那张白皙的脸上,透着不同于几分钟前的潮红。
当时他以为,只是因为酒精作用,才导致如此。
但眼下,又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察觉通道口冲出来一行人后,季斯晏眉心拧了下,凌冽视线扫过。
为首的人,西装领带,明显的保镖打扮。
在看到被要求带回去的女孩,就站在季斯晏身边的时候,马上停下脚步。
他低着头,恭敬地叫了声,“季先生。”
季斯晏像是没听见,连半点眼神都不给。
只是看着女孩,轻声询问,“这些人,你认识吗?”
女孩闻言,赶紧摇了摇头。
像是再不否认,就会被抓回去的样子。
季斯晏被这样的反应,引得唇角勾起。
他往后退了步,给女孩腾出位置,随即说着,“上车。”
幽静的小巷子里,此刻却是从没有过的拥挤。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季斯晏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人。
漆黑的瞳仁,带着玩味笑意,等待回应。
而女孩在听到后,还是犹豫了那么一瞬。
但未知,总好过现实。
所以她抿了抿唇,听话地坐进车里。
宽阔但密闭的空间里,女孩屏着呼吸,双手绞在一起。
车里暖气自动调节,温度适宜。
她手足无措,只能将目光,落向自己的衣服。
这才发觉,裙边早被地面沉积的雨水,染上许多污渍。
一块一块的,实在是碍眼得很。
尤其是,对比车内环境,更是明显。
藏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女孩不动声色地,朝着车窗挪过去。
原以为,隔了些距离的男人,此刻闭着眼睛,像是在小憩。
自己动作又轻,应该不会被发觉的吧。
但女孩不知道,她上车后所有的举动,都逃不过注意。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没来得及反应,头就往旁边撞了下。
不算太重的声响,让季斯晏睁开了眼睛。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问,“想开窗吗?”
女孩身体贴在车窗,先是摇了摇头,又中途改变主意,点了下头。
季斯晏鼻间溢出轻笑,抬手摁下控制开关。
但车窗,只落下一丝缝隙。
冷风顺势灌入,掺杂在温热的空气里。
察觉女孩肩膀瑟缩了下,便自然地,又将车窗升起。
不知不觉,城市已然夜深。
道路两边的树木,随着平稳的前行,不断往后退。
停歇过后,又悄然而至的细小雨滴,被风吹过,扑洒在窗户玻璃。
雨刮器的声音,在此刻突兀地响起。
季斯晏没再说话,身体仰靠在椅背,耳边传来的,是微弱的清浅呼吸。
车子驶离市中心,开过寂寥的道路,到达一处庄园里。
纯白色的建筑,占地面积很大。
铁质雕花的大门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绿叶。
自动打开后,灯光随之亮起。
窗外是一片片的鲜花,上面沾着调皮的雨滴。
最后又开了几分钟,才停在了喷泉旁边。
有人站在白墙外,撑着伞,早早地等待。
在车门还没被打开的时候,便快步向前,举在下车的男人头顶。
但跟在身后的,竟然还有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孩。
只是身上的白色长裙,不知为何,被弄得脏脏的。
愣怔间,季斯晏已经抬脚,径自往灯光明亮处走。
女孩迟疑了瞬,随后提了提裙边,慌忙跟上。
但她一整晚没进食,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所以等走进去,那位矜贵淡漠,被称作季先生的男人,已经上楼。
有佣人上前,对着她热情地说,“小姑娘,我带你去客房,走吧。”
女孩踌躇着,脚步像是被粘住,不敢继续往前。
佣人察觉,便笑着解释,“是先生的意思。”
客房的位置,在二楼最靠边的角落。
女孩低头跟着佣人,迈上沉木接阶梯,一步一步。
经过书房,和男人紧闭的卧室。
她目不斜视,直到站在门口,听佣人说,“里面已经备好干净衣服,所有用品都是新的,您直接去浴室洗澡就行。”
女孩虽然意识模糊,还是微微地弯起唇角,用手比出谢谢的动作。
但同样地,没能被看懂。
说是客房,相比于过往生活过的地方,面积加起来都还不止。
强撑了整晚,担忧的事情,终于还是没有发生。
女孩卸下防备,轻轻地关上了门。
周围地界空旷,很安静。
她站在门口,仿佛都能闻到,刚才经过花园,弥漫出的阵阵香气。
身体还有些发热,没敢耽误太久,只快速冲洗,便换好衣服。
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风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次日上午,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洒到红木地板上,送来些许难得的暖意。
女孩睁开朦胧的眼,从床上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赤脚踩在地面,正要往外走,忽然听见传来的敲门声音。
走过去拉开后,映入眼帘的,是昨晚那位佣人。
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保养得当,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早上好。”
刚说完,视线落在女孩光洁的脚背,脸色稍变了变。
佣人着急地迈进房间,捡起拖鞋,边放着边念叨,“这里天气多变,湿气也重,光脚对身体也不好的。”
在看到女孩乖乖穿鞋之后,又亲切地说,“你现在年纪小,得趁早注意着……对了,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人,只是摇了摇头。
佣人这才发觉,好像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有说过,哪怕一个字。
女孩主动指着自己声带处,双手摇着提示。
佣人拧了下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说话吗?”
女孩抿着唇,点了点头。
随后用手画出一张纸的模样,是想要写字的意思。
知道说不出话之后,佣人很快再次看懂。
她想了想,眼神往外,看向另一端。
再回头,表情为难地说,“先生的书房有纸和笔,只是……他从不允许别人私自进去。”
女孩垂下眼眉,不免有些失望。
但转瞬间,又扬起笑容,对着佣人比出,“没关系的,谢谢您。”
没有手机和证件的日子,过得十分安静。
虽然心里挂念着课程,害怕会不会被挂科。
但比起对于昨晚的恐惧,还是选择继续,安静地待在这里。
她坐在沙发角落,经历阳光和细雨交叠,时间一晃,夜色开始落幕。
外面有车子停下的动静传来,女孩循着声音,小跑着冲向阳台。
男人一身黑色风衣,肩膀残留着调皮的雨滴,进了屋子,便快步往书房里走。
女孩喉咙哽了哽,从客房出来,小心翼翼站到书房门口。
她轻敲两下,听到那声“进”,才敢把门推开。
季斯晏原本低着头,以为只是佣人端来热茶而已。
但人进来后,却像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抬起眼睛,视线交汇中,眸底划过不明情绪。
说话的声音,依旧是低沉醇厚,问道,“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