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阿筝继续思索,玉贵妃便进了殿内,走近将她细看了一番,语气很是关切。
“九公主感觉可好?”
据说她昏迷的那日,皇帝是玉贵妃唤来的。
阿筝正欲起身行礼,却被玉贵妃抬手拦下,只能道:“谢贵妃娘娘关照,已是觉着精神些了。想必明日便能好全,届时再来昭和宫感谢娘娘。”
玉贵妃温柔一笑,坐在了床边。
“太医说了公主需静养一段时日,本宫已向皇上言明:留公主在昭和宫陪我。公主可是不愿?”
阿筝自是听说了这件事,很合她意,只是面上还得装一装。
于是她睁圆了眼睛,微张了张嘴,半晌后才小声道了一句。
“娘娘关爱,阿筝铭记在心。只是这样无端打扰恐会给娘娘添些麻烦。”
一副吃惊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玉贵妃含笑看着她。
确是与云美人性子差别极大。
若是云美人的话,或许早已冲了过来抱着手臂撒娇,还会睁着那双湿润的眼睛钦慕地看着。
若不是二人长相极为相似,怕是会令人误会血脉了。
思及此处,玉贵妃含笑打趣着面前的小人,“九公主若是不在昭和宫休养好,元熠怕是更要愧疚了。”
霍元熠和霍时月刚进来便听到这句,二人看了过去,原是九皇妹已经醒了。
霍时月款款走过来,朝阿筝看了几眼后,道:“九皇妹瞧着瘦了许多,也怪兄长不地道,竟让九皇妹受了苦。”
倒颇有些为她说话的意味,但阿筝自是不信这是霍时月的真实想法。
霍时月神色悠闲,看起来便是寻常玩笑。
阿筝对着霍时月摇头道:“与四皇兄无关,因为我确实有私心。”
重磅垂下。
殿内几人一时间都静了下来,玉贵妃虽仍是含着笑,但目光里不免有几分审视。
霍时月却是愣了一瞬,唇畔勾起。未曾想过她竟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意图。
只有霍元熠神色复杂地不做声。
阿筝撑在床沿边朝霍元熠福了身。
“此前我便有学武的想法。那日连姑娘带着我去和四皇兄比试轻功,我很开心。”
“我很羡慕连姑娘能如轻鸟般飞行。”阿筝笑得腼腆,“虽不知连姑娘那日提的条件为何是满足我的心愿。”
“我却很感激她。”
阿筝顿了顿,犹豫地看向霍元熠开口。
“我曾在母妃留下的一本游记里看到她将采诗官圈了出来。我知晓,那是她的心之所向。”
“我想替她去游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想带着母妃去感受山河,感受大漠,感受暮云春树,感受日升月恒。”
霍时月忽然笑容僵住,沉默地站在那里。思绪有些忍不住跟着九皇妹所说的,去构想那些景象。
她也未曾感受过。
“若我有武艺,想来便是将这世间每一寸土地踏尽,也无需忧心安全。”
阿筝再次朝着霍元熠福身。
“四皇兄,我与你学习练体的第一日,你曾说是白费力气。如今,我已坚持两月二十三天。四皇兄可否继续授我武艺?”
“白费力气”四个字刚出口时,玉贵妃和霍时月同时看向了霍元熠,眼中皆是惊讶的目光。
霍元熠被看得有些恼,“如今你需卧床温养。”
看着面前的人因他所言低了头,身形都颓然了些。霍元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道:“待你痊愈后,方可继续习武。”
这话一出,阿筝的眸光都要清亮许多。霍元熠偏过头不再去看,对着玉贵妃道:“课业繁重,儿臣告退。”
玉贵妃含笑点头。
得了首肯的霍元熠匆匆离开,只觉身后多了些灼热的目光,似是打趣。
玉贵妃温声道:“九公主早日休息,若短缺什么便叫宫人去取。”
阿筝颔首,再次感谢。
玉贵妃便拉着还杵在原地的霍时月走了。
室内静了下来,阿筝松了口气,只觉疲惫。
她刚刚所说并不是全然虚假,云美人确实将采诗官圈了出来,也收藏了很多风格的杂记。
只是可惜,未能亲自前去。
小秋见阿筝倦怠,便道:“奴婢去端些膳食来,公主用了再休息。”
说完脚步极轻地出去了,不多时,又进来扶着阿筝走到桌案前用膳。
绮春殿的炭火将室内烧得暖暖的,阿筝只批上了外衣也不觉得冷。
“明日便是公主的生辰了。”
阿筝才想起这一茬,思索起明日行事,一时间忘了动筷。还是小秋为她添了善珍汤后,她才回了神。
喝着善珍汤的阿筝想到了霍寒漪。
霍寒漪必然知晓自己病了,既没来想必是有所顾虑。往日也未曾见到霍寒漪与霍时月、霍元熠熟络的样子。
应是很少来往的。
阿筝将善珍汤喝完便梳洗一番入睡了。
长定宫
“娘娘,夜已深了,歇息吧。”
桐君拨了下烛芯,将光亮调得亮了些。娘娘最近睡得不好,夜间总是醒,太医院开的安神汤效用也不大。
她是知晓娘娘为何这样的。自从上次九公主来找了娘娘,将七公主的心意,明明白白地讲了出来后,娘娘便是这般了。
七公主孝道,娘娘也一心为她打算,本该是亲密无间的母女,可是……
桐君叹了口气。
九公主为七公主鸣不平,可她怎知娘娘的苦楚。
端妃虽在书案前看书,心绪却未在手中的书上。
她想起了霍寒漪小的时候。
那会儿的寒漪恨不能整日黏在自己身边,连乳母想抱她去睡觉时也会抿着嘴,委屈地朝自己看过来。
端妃目光温柔,不自觉地笑了。
宫中局势复杂,顷刻间便会颠覆一个人。她为了家族忽略了寒漪太久,待清醒时寒漪已经长大了。
寒漪会怨她是应当的。
端妃放下了书,去书柜里抽了一卷画册,将之小心翼翼地展开。
画是寒漪八岁那年所作,画的是两人扑蝶,一个是她,一个是寒漪自己。
端妃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画卷,神色眷恋。
“桐君姑姑,母妃睡了吗?”
端妃顿住,门外是寒漪的声音。
桐君忙去开了门迎七公主进来。
霍寒漪见母妃在书案前,想来是在看书。可当她正欲走过去时,端妃已经先起身过了来,柔声道:“为何还没歇息?”
霍寒漪来之前想了很久。
是否过来,如何跟母妃开口,如何平衡关系等等。这些难题在脑中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后,她才下定决心过来。
霍寒漪鼓起勇气道:“明日是阿筝的生辰,我想去昭和宫看看她,母妃能否允我过去。”
此话落下后,房内很是安静,只有炭火燃烧的呲呲声。
桐君闻言顿时看向了端妃,心里忽而有些酸楚。
霍寒漪本是做好了母妃拒绝的准备,她想着若是母妃不应允,她便多求几遍。
没曾想准备好的话没说出口,就听到母妃说了句。
“想去便去吧。”
回房后的霍寒漪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母妃竟允了?
母妃与玉贵妃向来无交际,平日里也不过是打个招呼,面上过得去。
幼年她常和霍时月一起玩耍,母妃每每看到都会轻柔地将她拉走。
久而久之,她便知晓,母妃不愿自己与昭和宫交往过深。
此次若不是阿筝在昭和宫养病,她也是不愿让母妃为难的。
霍寒漪看了看手里的物事。
明日把它给阿筝。自己看看她便回来,不会耽误多久的。
次日依旧是雪天。
阿筝醒来时还有些茫然,在床上躺了很久才完全清醒过来。身体的无力感并未消失,头也仍是有些昏沉。
小秋端了承盘进来,承盘里是一碗面。
“公主,奴婢扶你梳洗用膳。”
阿筝点点头,注意到了小秋眼下的青黑。自她病了,小秋几乎是很少休息,整夜地守着。
与她轮换的宫人未曾照看自己多久,她便又来了。
阿筝想到了霍元恪那日所说的宋晚遇的消息。
若是宋晚遇真的活着且处于危险中,她这样犹豫是否会害了宋晚遇的性命。
若宋晚遇因此丧命,她如何面对小秋。
心不在焉的阿筝被扶着坐到了桌案前,眼前的面闻着很是清香,面上还有煎得黄黄的蛋。
小秋总是记着她的喜好。
阿筝拿起筷子品尝,她一吃便知这是小秋亲手做的。
小秋见她吃得香,才松了口气道:“早间怕公主没了胃口,口味便调得稍重些,也不知公主习不习惯。”
“今日是公主生辰,吃些重口的也不妨事。”
阿筝朝她认真点头,“很好吃,我很喜欢。”
小秋赧然一笑,去了床边整理被褥,却忽地在床架旁发现了一根羽毛。
“这是何物?”
阿筝的目光转了过去,待看清小秋手中的东西时顿住了。
那是她身上的羽毛。
霍元恪来过!
食欲顿失。
她本以为在昭和宫养伤怎的来说也算安全,没想到霍元恪来此像是出入无人之境般。
他放根鸟羽在此是在提醒自己吗?
阿筝垂着眼眸冷静下来。
霍元恪若是想杀了自己昨夜便动手了。九公主死在昭和宫,玉贵妃必然受斥责,后宫里随之生乱。
从他说小冬是引子时,阿筝便看出,后宫是否平和,霍元恪是不在乎的。
若是不平和,或许于他更有利些。
她摸不清霍元恪的意图。
有宫人陆续抱着一堆东西进了来,不多时,绮春殿便被填满了。小秋去问,那些宫人也只说是贵妃娘娘的吩咐。
正困惑间,正主来了。
玉贵妃今日穿着很是华丽,镶着兔毛的云肩更是为她增添不少华贵。
“九公主既醒了,便将喜好告诉她们,让她们为你梳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