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上锦坐在病床边,怜惜地扶起言逸的脸颊,拿了一颗草莓喂到他嘴里。
言逸艰难地咽下去。
陆上锦古怪地看着他:“你从前很喜欢吃这个。闹脾气了”昨天接言逸电话时他在忙,但今天不忙了,就赶来了。
言逸却不领情。是,是很喜欢。
当他很想吃草莓的时候,陆上锦给了他一块苹果。
他现在不想吃草莓了,只想要一个拥抱。
陆上锦给了他一颗草莓。
房间里弥漫着满天星的清香,言逸一下子清醒过来,攥住自己的衣服,皱眉抱起双膝,苦恼地垂着耳朵:“别给我你的信息素……你还小,外面那么多比我年轻漂亮的ega,你怎么回事,一个被人玩了十来年的老兔子到底好在哪。”
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先生,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把一件东西摔坏再修好,修好再摔坏呢,它不疼吗?”
言逸坐在门口的高脚凳上,倚靠着门]框跟顾未闲聊:“离婚啊。他把我身,上的标记洗了。其实我挺脆弱的,被抛弃两次或许就疯了。”
“你看他现在那么体贴。却还是不愿意标记我。”
再翻一页,是一些以“陆”开头的名字小兔子写了十几个,把觉得好听的名字用圆圈圈起来。
陆上锦看见他圈了“陆缘”,把“陆言”涂掉了。
“别把信息素浪费在我身上。”
“我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很脏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底是黯淡的,了无波澜。
不知什么时候,他松了手。笔记本落在脚下,恰巧打开的一页,上边写着
“带你回家。 112分”
在言逸心里,他亲手替他强制处理假孕,到底减了多少分。
减到零吗。
还是负数。
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玫瑰,还纳闷它为什么会枯萎。
他从衬衣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歪歪扭扭拼合的字条,言逸写给他的,保证二十七岁还会爱他。也许已经没有那么喜欢了,但这不重要。
夏镜天皱眉:“如果你死了,样本我替你拿回来,言逸我替你照顾,你活着回来我就不再跟你争。你敢赌吗?”
他松了手,把言逸写下的承诺随风扔了,用力吻了吻无名指上的婚戒。
他痛恨伪装的深情,让自己一次次心甘情愿被骗得一无所有。
“患者腺体根部已经彻底损坏,无法再生和自愈,靠腺体能量素维持生命最多能拖上一周。”
“经常暴怒,把视线里的一切东西都砸碎才罢休。”
“他现在在衣柜里睡着了,我等一会儿就得赶回去。”
言逸没有动弹,小兔耳病态地耷拉着。
他的眼睛已经被落寞的绝望覆盖,完全看不出任何感情,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后来,自己的备注从“亲爱的”变成了“锦哥”,聊天记录在2016年没了后续。
微风吹敞了言逸的衣领,露出苍白纤瘦的胸前烙印的青蓝色pbb000002序列号。
这行序列号就是强大的证明。
直到言逸把手搭在车门上,陆上锦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大脑嗡的一下子,全没了知觉。
他右手无名指的刺青,洗掉了。
没有疼爱自己的alpha,也没有小兔兔了。
“镜天……没事吧。”室友放下勾线笔匆匆走到夏镜天床边,夏镜天屈着一条腿沉默地靠在枕头上,双眼皮有些肿眼睛红着,无精打采。
“你有没有喜欢到远远看着都觉得很心疼的人。”
顾未好奇地问:“你结婚了你爱人就舍得放你出来打工?”
言逸淡淡一笑:“我爱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我,当然舍得。”
言逸坐在引擎盖上,把头盔放在腿窝里,小兔耳轻快地蹦哒,回头笑问:“锦哥,我怎么总是追不上你,有什么技巧,教教我吧。”
陆上锦吐了口烟气,得意挑眉:“追上我就教你。”
不要了。
陆上锦用力砸了一把方向盘。
不要小兔子努力追他了。
只要他回来,现在什么都不要言逸做了,陆上锦只要他快点回来。
陆上锦把他放回地上,捏了捏鼻梁拿出手机给文池拍了一张照片,咬了咬牙把照片和定位发给了刚刚打来的号码。
“带言逸来换你弟弟。”
叶晚轻轻握起他的手,把他紧攥的枪拿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和言逸和好了吗?”
“没有。"陆上锦站起来,一脸无动于衷,“没可能,或许他现在也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噗。”叶晚忍不住笑了,“我们这个级别的ega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
“别让言言像我一样,伤心到最后,都忘了心长在哪儿。”
陆上锦漠然站着,眼神发颤。
“当初他被陆凛引导三阶分化的时候伤得很重,整个左手都被绞断了,害怕地趴在我怀里发抖。”叶晚声音轻柔,却字字都像扎在陆上锦心上柔软处,“陆家现有的技术资源确实非常优越,你甚至都看不出言言的左手是重造的。”
言逸脸色苍白,刚刚耗尽了本就没有恢复的腺体能量,即将倒下时,被夏镜天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翻看脖颈还能看见白皙皮肤上淤青的指痕。
“你是畜生。”他说。
邵文璟直在暗中挑拨离间,他的手段过于隐蔽,甚至能不知不觉地让他们之间嫌隙越来越大,直到分道扬镳。
邵文璟盯上的是言逸的a3腺体。
而他,没有保护好言逸。
陆上锦右眼眼球上隐现着一行青蓝色序列号: pbb00001。
他压低声音,用气声道:“陆哥根本不管他。”
夏镜天憋着一口气,想找陆上锦打一架,把言逸受的委屈都给打回去。
明明分数已经减到负数了,一句“带你回家”又把分数加满。
平淡无奇的小事塞满了整个笔记本,夏镜天就像陪着少年时的小兔子走过了一个十年。
闪着寒光的太刀刀刃忽然抬起,指向邵文璟的咽喉,言逸面无表情地拿刀指着他,让他无法再接近半步。
言逸轻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散乱的试管倒在地上,其中有一个上面标注着 “垂耳兔a3,姓名:言逸。”
“我之前相信过你一次了。”言逸尽力释然地松开紧绷的肩膀。
不论alpha还是ega,都有一个致命区域,即为后颈腺体,一旦损坏会当场失去行动能力。ega相比之 下更加脆弱,腺体损坏可能会导致重度抑郁、失明、失忆、瘫痪等各种并发症,愈合较慢,且治疗过程中需要大量匹配的alpha信息素辅助镇定。
言逸感觉到痛,但这种痛立刻被高契合度的安抚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欢愉,让他沉溺,爱而不得的悲痛失去孩子的绝望,全部堵在心口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他默默流泪,眼睛失了神。都忘记吧。
他又被抛弃了。
他永远是被抛弃的。
但今天有落日,又是在海边,倒也不算太坏,你喜欢吗?
言逸轻轻嗅了嗅淡腥的海风,他能感觉到风中留恋的水仙淡香彻底消逝,不是漂去了更远的地方,而是从这个世界永远沉寂。
“你还知道回来”
“我想你。”
“那怎么不回来。”
“怕你不要我。”
“那怎么又回来了。”
“怕你会真的不要我。”
“都三年了,我的戒指你买了吗。”
迷途的alpha寻回了巢,而巢中的小兔子还愿意等他。
我回家时总会带一支玫瑰,将会在我的alpha看向我的一瞬间告诉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口袋里的玫瑰枯萎了,他今天会看我一眼吗?
“锦哥,我等你玩够,何时回头,我都在这儿。”
陆上锦每让他伤心一次,就在本子上减一分,满分一百,减到零,就不想再喜欢他了。
直到刚才,陆上锦的分数是负12。驾照都足够吊销了,可他还爱他。
一句回家就加满了从前伤的心。
他今天牵了我的手,我便能幻想得到了满怀的宠爱。
我爱他……我等他回来爱我。
“他满怀柔情蜜意追着光趟过沼泽,看似逃离却在陷落。”
“那你家在哪?”
“我……不知道。”
我……我好像一直在流浪。
嫖客从不珍惜玩物,因为没有羁绊,不需要疼惜也不需要负责。
掉了这么多花瓣,玫瑰花还会枯萎吗?
“你送我的玫瑰还开着,我能做那个追光的人吗?”
“私自绑架基地研究员,严重违反联合生物安全条例,太平洋生物分化基地中校言逸,为您送行。”
满带恶意的一笑像在言逸最脆弱的记忆上狠狠踩了一脚,他最恐惧旁人提起他与陆上锦的那一段浪漫过往,怕自己无比珍视的爱情被看作卑贱倒贴,人往往如此,缺什么就卑微地极度在意些什么。
“是,一个腺体细胞未觉醒未分化的人类ega,可能是骨裂,也可能是骨折。”
他边打电话边看着陆上锦,ega本就脆弱,腺体细胞未觉醒未分化的人类ega更加不堪一击,几乎痛得眼瞳涣散,虚弱地朝陆上锦伸出手。
陆上锦俯身抱起原觅,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才让痛得撕心裂肺的ega安静了些,为他擦了擦眼泪。
原觅寻求安慰般钻进陆上锦怀里,白皙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颈,惊慌无措的信息素释放得到处都是,哽咽着哀求陆上锦多抱抱他。
原觅微博底下的黑粉喷他没演技,影帝头衔名不副实。言逸觉得他的演技好极了,腺体细胞若是觉醒定然是只脖颈挂满三金奖杯的鸡,应该把这段录下来给他的黑粉们看,会黑转粉。
言逸无声地看着他们,电话对面的医生问起详细情况:“患者情况如何,我们已经派出……”
“不用了,他死了。”言逸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抻平执事服领口的褶皱,缓缓上前,从陆上锦手中把呜咽发软的ega接了过来,淡然礼貌道,“抱歉先生,我去处理,您去忙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