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第13章 第13章

“徐橙——”

听到车内的喊声，徐橙放下遮挡雨水的手，弯着腰搭在车窗边缘“虞小姐，怎么了？”

雨已经开始变大，漱漱地落在地面上，只是回来这几步徐橙的头发就被雨水打的软趴，身上的衣服颜色也开始变深。

虞辛夷从车窗递出一把伞给她“这个给你用”

徐橙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了句“谢谢”

接过伞，转身步入雨中，虞辛夷盯着她身后的雨幕没有动作。

十分钟后，启动车子，虞辛夷打算离开。

刚转过车头，眼角余光就扫到了被推出来的徐橙，因为雨水遮挡视线，她磕磕绊绊地摔倒在地上，不知磕到哪里，徐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虞辛夷冷清的眉头一皱，停好车，打开了车门。

跟着徐橙的身影出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身材微胖，脸上盛满怒气，手指着徐橙，嘴里骂骂咧咧，是宁城本地的方言，虞辛夷听清了，脸冷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扶起徐橙，虞辛夷冷眼问男人。

不知为什么，对着虞辛夷冷着脸的表情，男人不敢再把刚才的话骂出口，再看虞辛夷的穿着和开着的车，男人就熄了声。

想想面子上还是过不去，好像他怕了虞辛夷一样，不由的又提高了音量，不过这次倒是不敢再口出脏话：“当初她来我家干活，我不在家，我爸妈看她可怜就让她来打工了，昨晚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男人又指向后仓库的地方“那么大的动静，幸好有人给报了警，不然她死在我家怎么办？那我家不就变成凶案现场了？”

“还有”男人一急，方言普通话混着就秃噜出来“她招惹上这样的祸害，我该不该赶她走？我平时上班不在家，万一那个歹徒一怒之下牵连我爸妈怎么办？他们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一拳头砸下来，躲都没地儿躲，要是再拿上凶器呢？”

“她——”越说越气，男人话音都开始哆嗦“还有脸让我们把她留下来？留下来干什么？留下来让我爸妈给她挡刀？”男人脸涨的通红，看着徐橙的目光几欲吞人。

虞辛夷挡在徐橙面前，阻止了他继续吼下去的话：“她今天来只是赔礼道歉的，给你们造成了影响这一点确实很抱歉，她不会再留在这里对你们造成危险，昨天造成的损失我们愿意赔偿”

她的话掷地有声，即使周边都是雨水落下的噪音，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在徐橙的心上。

徐橙听了虞辛夷的话猛地抬头去看她，却只看到了纤细的背影。

她的背挺的笔直，在徐橙眼中格外的有力。

雨水朦胧，湿了眼眶。

虞辛夷身上仿佛隔着雨幕传来了暖热的体温。

渗入人心的温暖。

虞辛夷冷静的情绪感染了男人，对方慢慢平复了怒火，脸色虽然依旧不好看，但也没再继续发泄。

雨水有点大，三个人都被淋的湿透，门口观望的老两口出声了“小徐啊，也不是我们不近人情，昨天那小伙子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我们老两口惹不起，就想本本份份做点生意”

老爷子顶了把伞，手里拿着几张红色的人名币，递了过去“这是五百块钱，算是你这个月的工钱，要是有需要，你也可以来找我们两个老的，只是这人……我们是真的不能留”

中年男人见着钱欲言又止，盯着徐橙看了两眼最终没说什么。

这五百块钱，其实是多了的，徐橙这个月还没干满十天，这家人确实够厚道。

“王叔，对不起，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徐橙没拿老爷子的钱，她在雨中推了回去“这钱您给多了，而且我也不能要，这个月的工钱留着给您和王婶买补品，谢谢你们给我的工作机会”徐橙弯腰给老人鞠躬，道完歉拉着虞辛夷的胳膊上车。

昨晚郝明华动手，是在靠近仓库门口，好在没损坏什么东西，不然她还得和虞辛夷借钱赔给人家。

虞辛夷看着被握紧的手，指尖动了动，没有甩开徐橙的胳膊。

上了车，徐橙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我很坏？”

虞辛夷抽了几张纸开始擦脸，刚擦完脸上的，发隙间又流出几道水痕。

徐橙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开始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害他们的，我只是没想到……”渐渐变大的哭声开始抽噎起来“我只是没想到会给他们带来危险，我不是这么坏的”

“徐橙……”虞辛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一向不擅长安慰人。

忽然，徐橙转过身越过两人中间的距离张开双手抱住了虞辛夷，她的脸埋在虞辛夷的肩膀上，抽噎着说“我，我可以抱抱你吗？就一分钟，我就想依靠别人一分钟”

“……求你了”

徐橙是见过虞辛夷安慰顾凝的，那是在高三。

顾凝的继母不想让她念书，也不想让她考大学，想让她早点退学，出去打工养继母生的弟弟。

那时的顾凝与她自己的经历何其相似，只不过她的更为不堪。

一个清晨，顾凝的继母早早就来到学校要为顾凝办理退学手续，她来的时候手里撕扯着顾凝身上的衣服，顾凝眼眶红肿，看起来可怜极了。

因为这样的原因而不让孩子念书，她们共同的班主任自然是不同意的，那天在学校，吵吵闹闹了近一天，最后，是虞辛夷站出来，说顾凝的一切费用都由她来出，顾凝继母如果继续闹虞辛夷就要报警处理了。

虞辛夷的话震惊了当时在场或者事后听说的所有人，他们都羡慕顾凝会巴结人，都巴结到有钱人供她读书了，徐橙也羡慕，她羡慕的却不是顾凝有人给花钱，而是有人不惧一切，那么坦然的护着她。

晚上放学，徐橙留在班里打扫卫生，倒垃圾时路过靠近楼梯的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窗户，夕阳的余晖从窗缝隙里钻进来，她看到了站在光影下的顾凝和虞辛夷。

虞辛夷轻轻怀着顾凝的腰低声安慰她，徐橙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唇角微动，细白的手指时不时抚梳过顾凝的黑发，而顾凝就是这么趴在虞辛夷的肩膀上哭诉自己的委屈。

画面美好而静谧。

那一刻，徐橙在想，虞辛夷的怀抱一定很温暖，而她身上的那股冷香仿佛随着傍晚的微风传递到了整个走廊，闻着那股冷香，徐橙在角落里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都没了知觉。

年少的时候徐橙也幻想过会出现一个属于她的“虞辛夷”，那个“虞辛夷”也会用清冷淡雅的眸子看着她，从不会不耐烦，在她受到磨难的时候，同样会用温柔可靠的手掌抚平她千疮百孔的心脏。

梦里的时候或许是有过，可即使是梦也是非常的克制，克制到仅仅是帮她别了耳边的头发都让她心如擂鼓，剧烈地跳动。

也许是温暖的车厢，也许是过往的回忆，让徐橙鼓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她想……她只是想体验一下自己羡慕了多年，心口妄想了多年的温暖。

湿热的泪水沁透了虞辛夷肩膀上的衣服，混合着雨水贴在身上，让她有些僵硬，手掌轻轻放在徐橙的后背上，才发现面前的人瘦的厉害。

掌下是清晰脊骨，虞辛夷缓缓地抚下去，想让徐橙好受些，徐橙却是抽泣的更厉害了，低低呜呜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我从没想过要伤害谁”

“我信你”虞辛夷在她耳边温声回应。

趴在虞辛夷肩膀上近半个小时，徐橙后知后觉自己做过份了，她小心地退出虞辛夷的怀抱，低声和她道歉。

“徐橙，你不用总是道歉”虞辛夷把徐橙蹭乱了的头发给她别到耳后“你是拥有脆弱的权利的，你可以哭，也可以笑，在你没有对别人造成伤害的时候不用事事道歉”

几次接触下来，虞辛夷发现徐橙的身上很矛盾。

她脆弱，却又坚韧，苦难不断加诸到她身上，她依旧能很快走出来重新面对，明知道她在医院的建议要比她自己找工作轻松的多，却还是能毫不犹豫的坚定的拒绝，她不想徐橙打破最后一点希望。

梦里的情景仿佛和这一刻融合，就连心脏的感触都和梦里一模一样，徐橙怔怔地反应不过来，指尖擦过耳际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

她抬头，泪眼朦胧，怔怔地看着虞辛夷：“……谢谢”

勉强收拾好情绪，徐橙打算下车“虞小姐，又耽误你时间了，我这就走”

虞辛夷蹙眉“你去哪里？”外面还下着大雨。

“我有地方的”徐橙用软绵的声音小声回答，可惜，她的回答没有一点说服力。

虞辛夷戳穿她：“什么地方？你的仓库已经被人收回了，你还能去哪？”想起之前徐橙住的是别人放东西的仓库，虞辛夷就忍不住蹙眉，那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这还是夏天，要是冬天呢？徐橙也要住在里面吗？

若是早晨之前，虞辛夷可能不会多话，即使知道徐橙没有地方去，也没有地方住，她也不会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徐橙欺骗她她应该会顺势答应下来，这样就少了一桩麻烦。

可刚才那温热的泪意濡湿肌肤的感觉还没有消散，她忍不住就问出了那句话。

徐橙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擅长说谎，可也不愿意再给虞辛夷添麻烦……

“去我家！”

没等徐橙想出借口，虞辛夷就下了定论，反正她房子不少，给徐橙借住一间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