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醒了,最早发现的人是西奥多。
“元素,是什么?”
他这么问的时候,路西法惊诧了一下,才记起来似乎最后坑了西奥多一把。
“这比你自己恢复要快得多。”他总不能告诉西奥多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太假的方法解释不了他经过实验和爆炸后还能活蹦乱跳。
“你要回去吗?”
“族人们需要我。”西奥多抬手,轻盈的元素在掌心汇聚,“附近有他们的踪迹。”
他挥散元素,看着路西法道:“我是来道别的。”
“现在吗?”路西法思考了下也不意外。
精灵的内务他无权干涉,至于西奥多会不会遇到麻烦,那些都是必然的考验,总归与他无关。
更何况,他把自己全部的魔法元素以储备的形式让渡给了西奥多。
于是,他表示明白了。
离开前,西奥多最后的问题是问他想要什么。
他不会那么天真以为路西法真是好心,事实上,路西法本人也不认为自己别无所求。
不过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想了很久,还是说:“暂时保留吧。”
或许对于一个刚刚解脱的精灵来说不是好消息。
西奥多悄无声息的离开,直到半个钟头后尤里卡查看路西法的情况才发现了这件事。
“你什么时候醒的?”对于睁大眼睛一声不吭躺在床上吓人的路西法,尤里卡没什么好气。
“半天了。”
尤里卡给他倒了杯水,脸色依旧难看:“医生让你醒后继续疗养,所以你最少还要躺十天。让你不撤退,该。”
路西法接过水杯的手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杯中的倒影。
对路西法拉法克这些人时不时低头沉思,尤里卡显然已经习惯了,随意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尤里卡四处扫了眼,没看到预料之中的人。
“那个精灵呢?”
“他回去了。”
刚从角斗场出来料想西奥多也不会愿意和人产生交集,一般而言,人们会对这种麻烦的的离去意外,但不会感到棘手。
当听到西奥多已经离开,尤里卡更多表现出来的是“这可糟了”。
于是路西法状似无意的说:“他走的也不算太久,或许还能找到。”
“算了,那可是精灵,这还在野外,一起跑我都可能追不上他。”根本不需要继续问,尤里卡半是抱怨半是解释就把拉法克老底抖了出来。
拉法克想要和精灵谈谈,增加友方势力。这些鬼话不知道拉法克自己信了没,反正尤里卡深信不疑。
他甚至还在为没有提前告诉西奥多这件事而遗憾,似乎是完全没考虑西奥多乐不乐意的问题。
其实有时候意愿也不重要,至少他觉得只要拉法克想,精灵迟早是他的盟友。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尤里卡一阵情报大放送,只有一条在目前是有价值的。
“你是说,拉法克离开了密勒?”
“他在我们完成任务的第二天就出发了,今天晚上就能到。”说着,又回忆起差点儿就能见面的西奥多,再度呼嚎了一会儿。
最后,是姗姗来迟的医生觉得他太吵,把他赶出房门。
——
拉法克来的时候,基地里大部分人都睡了。
他从窗户向里面看,病房里灯火通明,路西法穿戴整齐,俨然恭候多时的样子。
他毕竟是知礼的,敲门而入。
路西法抬眼,首先看到的依旧是那副摘不掉的,虚伪的笑。
“我很高兴看到还活着的你。”开口是更令人讨厌的试探。
“你的动作太危险了。”路西法阐述事实那样:“我杀不了达契亚。”
“是吗?您究竟是杀不了他,还是已经被蛊惑了呢?”
少年的赤瞳冰冷无一丝动容,他对面,笑容亲切的年轻人眼神如同复制。
僵持了会儿,拉法克笑出声来,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并开始感慨路西法的周全。
“那毕竟是我最好搞定的人,他要是死了我才真头疼,你能体会到看来和我想法一致。”
“你想多了。”他就是打不过而已。
拉法克不置可否,笑的意味深长。
“还没感谢你等我这么久。”
“你让尤里卡传达给我的话我都好好听着,不必感谢。”哪有人会随随便便把机密情报说出来?反抗军可以失去任何人,唯独不能失去拉法克。
尤里卡只是看上去心大,又不是真的愚蠢。刻意说出来只能是收到指示。
拉法克知道路西法在表达不满。不过这招以后也不能用了,他也不知道尤里卡会多说些什么。
毕竟那孩子是把他们都当做同伴的。
“尤里卡心思浅,还需要磨炼。”预料到话题不妙,拉法克转移视线,“见过角斗场后,您依然坚持不做多余的事吗?”
“您要知道,祸端一日不除,实验就会源源不断。就算生来草芥,我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您忍心看着那么多生命,为了一个看不到尽头的野心去死吗?”
路西法一瞬盯着拉法克,后者的气愤不似作伪,情绪激动,坦白说,比路西法见到的所有拉法克所展露的情绪都多。
“就算如此。”路西法道,“我只希望赛琉的实验能停下来。”
“我们的目的可以是一致的。”
“我们的手段无法一致。”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实验的根源。等等,你要怎么解决?通过高塔?那群一叶障目的疯子甚至连自己脚下的台阶都要人提醒,别开玩笑了。”
“拉法克,你太激动了。”路西法披上外套,他已经不耐烦这种表演了,拉法克甚至连说服自己都做不到,他拿什么来骗他。
“我知道你想毁了教廷,那就坦诚一点儿,不必拿这些话来试探,只会浪费时间。”他打开房门准备出去。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在目的达成之前,我会一直帮你,纯粹是因为我同样对那高高在上的庞然大物没什么好感,而非我认同你的所作所为,好自为之。”
“你要去哪儿?”
“哪儿都行,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从病房出来,感觉整个人好多了。
拉法克经营反抗军呕心沥血,可以看到他的支持者也相当强势。
就像当初经理邀请自己加入公会,在察觉奥恩的敌意后他果断放弃了,如今也是。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真正融入尤里卡他们。
只是不知道拉法克是来做什么的,他不可能只是为了在自己面前演一场戏。
初见时,路西法已经给他贴好了老谋深算的标签。坚信对方的卑劣就像坚信自己的虚伪一样。
反抗军有极强的排他性和对贵族的厌恶感,拉法克战胜了他们对阶级的仇视让他们俯首听从。这个人……
「有人告诉我你很特殊。」
「愿他们的灵回归光明神的怀抱,就像以前……」
回忆起面无表情说出这些话的教士,路西法叹了口气。
达契亚啊,真是个死脑筋。
教廷早期并未禁止教徒婚嫁,是后来的教士宣扬,要将全部的纯洁与美奉献给至高的光明神,所以教廷高层明面上都未有伴侣。
几个世纪过去,当初宣扬教义的人自己可能是纯白无瑕的,但人因心存欲.望而为人,如今的教士,又有几个真正把他们崇敬的神放在心上。
教皇带头违反禁令,宗教裁决所形同虚设,大权都在教皇手中,就连俗世,也得仰仗教皇鼻息而活。
达契亚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如他所说,教皇对他有恩。
不知道当这恩义的遮丑布扯去,恩仇转换,达契亚会不会对他曾视如恩师的教皇刀剑相向?
这位可不止一个私生子。
谁能先一步找到证据,谁能先一步握住这把刀,谁能坐到俗世离神最近的位置上,路西法一点儿都不关心。
他有一句没对拉法克撒谎,他的确会帮拉法克和教廷作对,在现阶段。
“先生——先生——”
准备过河的路西法收回了脚,在朦胧的月色下,他看到寻来的人影越靠越近。
但他并未出声,只是看着那个人渐渐急切起来。
观察他人,观察人在各种情况下情绪的转变,这是一种习惯。
并非一种好习惯。
“马鲁。”不同于常人“我在”的回答,路西法只听声音就能准确辨认出一个只有两三面之缘的人,他不需要给别人自己的位置,因为相反,他能更好的确认别人在哪儿。
“先生,我在这儿。”
路西法缓缓走进,在夜色的掩饰下,赤瞳让少年显得尤为不近人情。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出现的或许并非是人,而是披着少年皮囊的鬼魅。
“马鲁。”
马鲁弯唇微笑。
“你在做什么?”
“先生让我来找您。”即使是同一个称呼,路西法也清楚他说的是谁。
夜里寒凉,马鲁带着披风出来,十分自然的照顾着路西法。
少年魔王轻轻看了眼微笑的执事,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不过,他依然提醒马鲁:“你是拉法克的执事。”
即使青年脸色僵硬了一瞬。
路西法没再多说,他知道作为拉法克的执事,他比自己更了解对方。
而对于拉法克来说,不是绝对忠诚的下属,比敌人还要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