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雀眼见着面前的男生表情慢慢沉郁下来,整个人僵在原地,耳根鼻尖浮上诡异的红色,眼睛却没有了刚才的神采,吓得她差点以为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浑话调戏人家,一瞬间连道歉赔罪的腹稿都打好了。
“……薛向笛?”她小心翼翼开口,低了低脑袋,想要观察男生的表情,“……你还好吗?是身体不舒服了吗?”
她怀疑薛向笛可能是发热期到了,迅速在药柜里挑了款价格适中评价偏好的抑制剂,隔着衣袖拉着人的手腕就往超市内部设置的休息隔间走。
“……我没事。”
薛向笛抽回手,垂着眸子,攥紧指尖。
望雀不太能看清他的神情。
她跟着停步,又细细打量了一遍薛向笛状态,稍微放松了些。
他的脸色似乎又恢复正常了。
“我只是,”薛向笛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解释道,语气中有一股强装的镇定,“有些没想到吧。原来你还了解这些……”
“这有什么。”见薛向笛表情微妙,望雀笑了笑,“初中生物课上给全国学生讲的东西,我了解很奇怪吗。老师都说,不管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最好对彼此的性征以及需求有所了解。”
“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生活在这世上,身边还有父母亲戚,兄弟姐妹,朋友同学……对吧?”
她把刚才拿的那盒抑制剂塞进薛向笛手里。
“不然你拿这盒吧。我妹妹就用的这种。”
薛向笛微幅度点了点头:“…好。谢谢。”他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藏进绒毛里,落后一步跟着推车的望雀身后。
不让她发现自己已然通红的耳尖。
*
结账,离开超市,薛向笛手里多了两大袋沉重的日用品。
左手一提纸巾加3KG洗衣液,右手酱油猫粮抑制剂五花八门一口袋,就这么拎着走回去,望雀都嫌累。
她试图接过一边,帮薛向笛分担点重量。
“不不不用啦,其实还好,不怎么重,”薛向笛一开口就是拒绝,边说还边躲,“我家在青水南小区那边,和你不顺路,就不麻烦你了。”
“没事不麻烦,我出来散步呢,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走到青水南那头去?”望雀趁其不备,把对方手里更重的那一袋夺过来,并飞速转移话题,不让薛向笛继续跟她拉扯,“K家的猫粮?你家还养猫吗?这牌子还不错。”
她从没在薛向笛衣服上发现猫毛。
当然也有可能是薛向笛这个洁癖加强迫症晚期每次穿衣服都会仔仔细细清理一遍。
薛向笛本想把东西抢回来,奈何望雀已经走到他前头去了,只好作罢,回答起望雀的问题:“没有养,这是给学校里的流浪猫准备的。”
他几步跟上,再次与望雀并肩。
“流浪猫?”望雀惊讶。
薛向笛自己用着八块九400提的特价垃圾袋,居然给猫猫吃这么好。
“嗯。”薛向笛露出一个笑,“学校那个猫咪救助社团你知道吗?”
“有所耳闻。”
听说是上几届学生见学校里的流浪猫越来越多,自发组织了一个救助社团,记录这些流浪猫的信息,筹钱给它们绝育打针,性格好的就鼓励师生领养,不合适饲养的便放归野外。
“我也加了这个社团,平时在固定几个喂食点给猫咪们准备猫粮,社长副社他们会送我一些制品。”
薛向笛另一手摸出手机,给望雀看他拍的制品照片。
都是一些学校流浪猫的明信片、挂坠、行李牌还有喝水牌之类的小东西。
甚至还有Q版图,非常可爱。
“这是今年一个新社员提议的呢。她包揽了大部分图案绘制,跟了全程,说是会在运动会还有校园节的时候宣传网店,这样社团有了些许收入,就可以不只靠筹钱了。”
谈起在意的事情,男生语气又活泼起来。
望雀眼睛一亮:“那你们还会线下摆摊吗?”她对他们社团这个售卖企划很感兴趣。
自己在家爱养些小鸟小仓鼠,还喜欢侍弄花草,可惜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养更加大型的宠物。但学校的流浪猫不少都亲人,她偶尔也摸过它们,大家都很喜欢这些乖巧的猫咪。
“会啊。”薛向笛得意洋洋,“不过要是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些制品呀,我那儿很多呢。”
望雀闻言,忽然意识到,似乎薛向笛已经给她塞过不少东西了。
王记的小甜品小面包、其他各种牌子的零食薯片、醒神的薄荷糖薄荷片……
短短一个周,分享食物的频次抵得上田晴半个月。
望雀立刻把自己有的会的在脑子里过了一圈,遗憾地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方便请人家一个Omega来自己家吃饭。
“好,那我先谢谢你了。”见薛向笛高高兴兴的模样,她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致,直接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思索怎么还这个礼比较合适。
太贵重不好,太简易也不行……嗯……
一丝凉意突兀打在面颊。
紧接着,更加细密的雨珠落下,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街上的人们瞬间都加快了脚步,不少人选择躲进街边的店铺中。
望雀和薛向笛也就近挑了家店面的屋檐躲着避雨。
当望雀从随身的小包中翻出她的便携纯色小雨伞时,身边,薛向笛也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柄深蓝色打底,上头有金黄蝴蝶花纹的漂亮雨伞。
连伞套都是整齐的。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拿着雨伞即将开口的模样,最后相视一笑。
“走吧。”
望雀打开自己的雨伞,心情很好,率先步入雨幕。
*
以前,望雀还没有出门就携带雨伞的习惯。
而转折就在一年前,她刚刚开始肩负起家庭的半个重担,照顾父亲和妹妹的时候。
她真是手忙脚乱了好一段时间。
每天早早起床,做好望鲸的早饭,送她到青市中学门口;接着提着保温盒,走上二十多分钟来到市医院,找到父亲的病房,帮着对方换衣洗漱,检查伤口情况,陪着他聊天解闷。
她会在医院待上一整天,中途抽点空间时间学习看书。
到了望鲸下自习的时间,她便匆匆赶往学校,接回妹妹,和妹妹一起回到租屋,再给她做上一顿热气腾腾的夜宵,催促妹妹赶紧休息。
就这样日复一日。
当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便给妈妈打电话,打很久很久的电话。
她们也不怎么说话,一个开车,一个看着对方开车。
直到天色搅了又搅,从蓝到红再到黑,她们便温声道别,继续自己的日复一日。
后来寒假的一个周末,父亲出院,望雀和望鲸兴高采烈接了父亲回到老城区的那个房子,破天荒做了一顿大餐。
可午后不久,父亲的腿伤突然复发,疼到面色发白。
望雀当时一脸镇定,有条不紊安排望鲸待在家里写作业,好好备考,自己则打了车,重新陪着父亲回了医院。
直到夜幕沉沉,望雀才独自从医院惨白的大厅里走出,跨进高耸白色建筑外的斑斓之中。
她遥望阴郁无星的夜空,脚下加速,绕进了几条离公交站更近的小巷,抖落一身灯火,再次融进黑暗之中。
她得回家,回老城区那边的家,望鲸还在那里,她可能还没有吃饭。
在公交车站等了几乎半小时,慢悠悠的环城公交才晃着它那笨重的躯体缓缓停驻,为唯一的客人开了门。
望雀幸运地在车上睡了二十多分钟,继而被雨点打在车顶的声音吵醒。
她眼见着雨越来越大,公交车离自己的目的地也越来越近。
几乎是雨声吵到听不见任何声音的那一刻,公交车到了站。
望雀轻轻掀起眼眸扫了眼车窗外连绵的雨幕,握了握自己身上因为出门紧急而随手抓的小包,缓缓的,缓缓的,吸气又呼气。
车外的潮湿阴冷顺着打开的车门钻进她的鼻腔,带给她一丝清醒,牵引着她走下车梯,双脚踏在积水遍布的街沿。
要是她也能像自己的妈妈一样厉害就好了。
一个人从山里爬出来,拉扯起一整个家庭。
要是人真的能无所不能就好了。
她感觉自己再往前走一步都困难。
自顾不暇,更谈何他人?
如果提前跟望鲸发消息说不回家,会不会是更好的决断?
可学校那边的租房已经很多天没有去过,里头肯定积了不少多灰尘。
……
好累。
周边无灯,孤零零的站台立在孤零零的老街,没有更好的去处。
望雀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挑了块稍显干燥的位置坐下,想等雨小一点再离开。
小一点她就走。
可惜大雨瓢泼,愈演愈烈。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雨,来得如此突然又猛烈。
望雀把自己往站台里缩了缩,可是站台的檐就那么一小片,很难起到有效的遮雨作用。
面颊被水打湿,她却有些分不清那些是不是雨水。
好冷。
她想。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会冻僵的。
望雀攥了攥拳头,抹了把眼睛,一头冲进雨幕之中。
围绕了老城区和青市中学两个站台的地段,她走了无数次,熟悉到闭上眼睛,她都能分清自己正走在什么路上。
前面是襄平路,拐两个弯便是五街口,从五街口中间的街道一直过去,就是她住的小区。
和新城区不同,老城区这边人流量较小,大大小小的店铺关门都早。
望雀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在跑。
肺部涌起的灼烧感让她视线模糊,眼睛本能地捕捉视野中出现的任何光亮。
终于,在她跑到五街口时,看到了还有一家店亮着灯。
她慌不择路闯进王记还亮堂着的铺面,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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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