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航空LX188航班巨大的银灰色机身,如同挣脱束缚的钢铁巨鸟,引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撕裂云层,朝着欧洲大陆的方向疾驰而去,最终化作天际一颗微弱的、闪烁的红点,彻底消失在铅灰色的云海深处。
陈宇依旧站在VIP通道入口处那片冰冷的阴影里。
巨大的钢架穹顶投下的光斑在他脚边缓慢移动,如同无声流逝的时间。周遭被惊动的旅客和地勤人员早已识趣地远远避开,留下这一方死寂的空间。空气里还残留着顾微微身上那股冷冽的玫瑰香水味,混合着航站楼特有的消毒水气息,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余韵。
他微微垂着头,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自己胸前的羊绒大衣上。
那里,被顾微微用尽力气拍上的地方,柔软的羊绒面料被硬生生压出一道清晰的折痕。一张边缘磨损、被粗暴折叠过的纸张,正挂在他第二颗纽扣上,随着他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
圣心医院妇产科的LOGO。
顾微微的名字。
宫内早孕,约8周。可见胎芽及原始心管搏动。
还有……那张小小的、模糊的黑白图片。孕囊里,那个如同宇宙初生星尘般微弱却顽强搏动着的……小黑点。
陈宇的指尖,无意识地抬起,极其缓慢地、近乎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张挂在纽扣上的孕检单。指腹划过粗糙的纸张边缘,划过冰冷的印刷字迹,最终停留在那张小小的超声图片上。隔着薄薄的纸张,他似乎能感受到那微弱的搏动,一下,又一下,如同最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的神经末梢,狠狠窜入他此刻一片混乱的脑海深处。
八周……
那个混乱的、带着绝望气息的雨夜……她浑身湿透地撞进他怀里,像只被遗弃的猫……他第一次失控……
一股极其陌生的、混杂着巨大震惊、茫然、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尖锐的、近乎刺痛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被连日头痛和繁杂信息搅得近乎麻木的胸腔里猛烈翻涌、冲撞!
孩子……
他的?
那个总是带着算计、像只狡黠又危险的狐狸一样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还带着他藏在台灯底座里的金条、刷他黑卡买的比特币……跑了?
“下次试探记得买杜蕾斯,省点抚养费。”
顾微微最后那句贴着他耳垂、淬着冰刃般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再次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嘲讽,狠狠扎进他此刻混乱的神经!
“陈总!”
一个带着急促喘息的声音打破了死寂。陈宇的司机兼保镖阿峰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担忧,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窥探的目光,压低声音:“记者……楼下全是记者!还有……苏小姐那边好像也出事了,电话打爆了……”
陈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像是从一场深沉的、充斥着黑白星尘的迷梦中被强行拽回现实。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剧烈的翻涌如同被强行冰封的火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带着寒气的平静。
他没有再看那张挂在胸口的孕检单。只是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冷静,将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纸从纽扣上取下,对折,再对折,变成一个更小的方块,然后,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塞进了羊绒大衣内侧最贴近心脏的口袋里。
纸张的棱角隔着衬衫衣料,清晰地硌着皮肤。
“回公司。”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被强行压制的沙哑。
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沉默的鲨鱼,滑出机场地下车库,瞬间就被汹涌的闪光灯和人潮淹没!
“陈总!请问顾小姐真的怀孕了吗?”
“陈总!关于[携球勒索百万美金抚养费]的传闻您怎么看?”
“苏小姐的[救命之恩]被质疑造假,陈氏是否会重新评估与苏家的关系?”
“陈总!说两句吧陈总!”
无数话筒和镜头如同嗜血的藤蔓,疯狂地拍打着深色的防弹车窗。记者们扭曲亢奋的脸紧贴着玻璃,各种尖锐刺耳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阿峰紧握着方向盘,额头青筋暴起,油门踩得深沉,宾利艰难地在人潮中撕开一道缝隙。
陈宇靠在后座,车窗的深色贴膜隔绝了外面疯狂的景象,却无法隔绝那令人烦躁的喧嚣。他闭着眼,指腹隔着羊绒大衣和衬衫,无意识地按压着内侧口袋的位置——那里,纸张的棱角依旧清晰地硌着他的皮肤。脑海里,那个模糊的小黑点,和顾微微决绝撞开安检通道的背影,反复交织。
头痛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隐隐发作,太阳穴突突地跳。
……
顶层总裁办公室,厚重的防弹玻璃幕墙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百叶窗被严严实实地拉下,将楼下如同银河倾泻般的闪光灯海彻底隔绝在外。室内只开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巨大空间冰冷的轮廓。
陈宇脱掉了沾着机场尘埃的羊绒大衣,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他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紧致的锁骨和小片胸膛。他没有坐进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宽大座椅,只是沉默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孤峭。
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雪茄,暗红色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袅袅青烟扭曲上升,模糊了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空气里弥漫着顶级烟草的醇厚和一种冰冷的压抑。
“砰!”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猛地撞开!
陈迟像一颗被点燃的炮仗,抱着一个亮得刺眼的平板电脑,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混合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哥!哥!炸了!彻底炸了!”他人还没站稳,声音已经劈开了室内的寂静,带着破音的亢奋,“热搜!微博热搜榜前五全是我们家的!爆了三个!”
他冲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把平板“啪”地一声拍在光滑的桌面上,屏幕朝上,亮度调到最高。
屏幕上,猩红的“爆”字触目惊心!
#拜金女顾微微携球勒索陈宇#
#天价抚养费月付百万美金#
#金丝雀的终极反杀#
#苏小糖救命恩人身份再遭质疑#
#陈氏继承人疑云#
各种耸动的标题,配上机场抓拍的模糊照片——顾微微甩孕检单、陈宇震惊僵立、以及她推着巨大行李箱决绝离去的背影。营销号带节奏的文案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
“惊天反转!金丝雀带球跑路,勒索天价抚养费!”
“陈宇被当众打脸,疑似喜当爹?”
“苏女神救主是假,顾微微携球勒索是真?贵圈真乱!”
“揭秘顾微微拜金史,从捞女到天价抚养费勒索犯的[励志]之路!”
下面的评论区更是乌烟瘴气,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嘲讽、阴谋论甚嚣尘上。
“卧槽!月付百万美金?这女的镶钻了?”
“陈宇也有今天?被捞女摆了一道?笑死!”
“苏小糖实惨!被假救命恩人连累,还要看这出狗血剧!”
“孩子是谁的种还不一定呢!陈总别被绿了还帮人数钱!”
“#顾微微滚出豪门# 这种捞女就该封杀!”
视野上方,那些粉的黄的弹幕此刻也如同狂欢节般疯狂刷屏:
【热搜屠榜!】【年度狗血大戏!】【金丝雀一战封神!】【陈宇脸疼吗?】【苏白莲又躺枪?】【#携球跑路文学照进现实#】
各种表情包、梗图乱飞,充满了看客的喧嚣。
陈迟指着屏幕,唾沫横飞:“哥!你看这![霸总文照进现实]!你粉丝都疯了!说你是古早虐文里被带球跑的女主角原型!哈哈哈哈……呃……”他笑着笑着,瞥见陈宇依旧背对着他、纹丝不动的冰冷背影,笑声戛然而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就在这时——
“叮铃铃——!!!”
办公桌上那部鲜红色的内线电话,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骤然爆发出刺耳至极的、持续不断的尖啸!打破了室内的死寂,也盖过了平板里网络世界的喧嚣!
陈宇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陈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铃声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
尖啸声持续了足足十几秒,带着一种不接听决不罢休的疯狂意味。
陈宇终于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他指间的雪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他迈开脚步,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
没有立刻接电话。他的目光先落在了桌面上那个亮得刺眼的平板上,扫过那些猩红的“爆”字和不堪入目的标题。眼神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丝毫波澜。
然后,他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那部依旧在疯狂尖啸的红色电话听筒。
没有放到耳边。
他直接按下了免提键。
瞬间,一个尖利、刻薄、带着滔天怒火和居高临下命令口吻的中年女声,如同淬了毒的钢针,通过高品质的扬声器,狠狠地、毫无遮拦地穿刺了整间办公室的寂静,也回荡在陈迟骤然瞪大的眼睛里:
“陈宇!你立刻!马上!给我处理掉那个姓顾的贱人和她肚子里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我们陈家的脸!都被那个下三滥的拜金婊子丢尽了!”
“热搜!满世界都是热搜!股票已经开始跌了!你大伯在董事会上气得差点心脏病发!”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告她诽谤!告她勒索!让她把吃进去的都给我吐出来!再让她和她那个老不死的奶奶,还有那个野种,彻底消失!”
“听见没有?!立刻!马上!处理掉!否则……”
“否则怎样?”陈宇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咆哮。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很平静。没有怒意,没有起伏,只有一种浸透了骨髓的冰冷,像手术刀切割着空气。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抬起手,将指间那截长长的、摇摇欲坠的雪茄烟灰,轻轻弹落在水晶烟灰缸里。
电话那头的声音猛地一滞,似乎被这过于平静的冰冷反问噎住了。
陈宇没有给她再次咆哮的机会。
他的另一只手,那只空着的手,已经极其自然地伸向了桌面上那个亮着屏幕的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他点开了陈氏集团官方微博的发布页面。
昏黄的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指尖悬停在空白的发布框上方,略作停顿。
然后,落下。
敲击虚拟键盘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清脆得如同冰珠坠地。
一行简洁到极致、却又蕴含着核弹级能量的文字,被他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敲入发布框:
我夫人@顾微微。
孩子我的。
造谣者,律师函已寄出。
没有感叹号,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最直白的宣告,最冰冷的警告。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陈宇的指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下了那个蓝色的“发布”按钮。
“嘀。”
一声轻微的电子提示音。
发送成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免提电话里,隐约传来陈家大伯母因极度错愕而倒抽冷气的声音。
桌面上,平板电脑的屏幕还停留在微博发布成功的界面。那条刚刚发出的、措辞简洁到冷酷的官博,如同投入深海的核弹,瞬间引爆了原本就沸腾的舆论汪洋!
陈迟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他死死地盯着平板屏幕,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声音。
只见那条官博下方的转评赞数字,如同失控的火箭般疯狂飙升!
【??????】
【卧槽!!!!!!】
【我夫人????孩子我的????】
【正宫盖章!核爆级官宣!】
【陈总疯了?!】
【律师函警告!造谣的等着收船票吧!】
【#陈宇官宣# 爆!】
【#顾微微陈夫人# 爆!】
【服务器呢??微博给爷死!】
【古早带球跑文学BE了???】
无数个问号、惊叹号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评论区!那条官博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所有的流量和关注!
仅仅几秒钟后!
平板屏幕上,微博的界面猛地一卡!随即变成一片刺眼的、毫无生气的白色!中间转着让人心焦的灰色小圈圈。
【服务器繁忙,请稍后再试。】
微博……瘫痪了!
被陈宇这短短两句话、十四个字的核弹级官宣,硬生生地……炸瘫痪了!
“哐当!”
陈迟手里的另一个平板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浑然不觉,只是失魂落魄地盯着那个显示服务器崩溃的界面,嘴唇哆嗦着,像是见了鬼一样,喃喃地吐出几个字:
“哥……嫂子她……知道你这么疯吗?”
陈宇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陈迟一眼。
他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听筒。电话那头,陈家大伯母尖锐的咆哮早已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死寂,只有电流的嗡鸣在无声地诉说着另一端的惊涛骇浪。
陈宇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紧闭的百叶窗。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叶片,看到楼下那依旧汹涌的闪光灯海。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他拿起桌上那份被陈迟拍下的、打印出来的股票实时走势图。
陈氏的股价,在“携球勒索”热搜爆出的瞬间,已经呈现断崖式下跌的绿色箭头。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一个快捷键。声音透过话筒传出,冰冷、平稳,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漠然,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内:
“通知财务部和法务部。”
“今日开盘后因不实信息造成的所有股价损失……”
“精确计算。”
“从陈建明(陈家大伯)及其关联方所持股份的分红及权益中,全额扣除。”
说完,他直接挂断电话。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办公室内,只剩下陈迟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城市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陈宇重新坐回那张宽大的黑色真皮座椅里,身体深深地陷进去。他闭上眼,指腹再次隔着衬衫衣料,按压着内侧口袋的位置。那张被折叠起来的孕检单,棱角依旧清晰地硌着他的皮肤。
视野上方,那些因服务器崩溃而短暂混乱的弹幕,在短暂的凝滞后,以一种更加疯狂、更加扭曲的姿态重新刷屏:
【卧槽!扣大伯股份?!】【杀疯了!陈宇杀疯了!】【护妻狂魔上线!】【这波操作比比特币还狠!】【大伯母要气进ICU了!】【#陈氏家族内斗# 新剧本开启!】
以及,一行被无数惊叹号包裹的、带着强烈不安的血红大字:
【警告!关键人物顾微微(坐标:瑞士领空)状态:信号失联!】
【世界线偏移加速!】
【管理员介入倒计时:00:2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