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
密密麻麻的夜天蛾残骸就像是一座路标笔直地指向了边山主峰的最深处,作为曾经有人在此战斗过的证明,然后再次被新的簌簌落下的死掉的蛾子掩盖。
然而...
“城堡城堡高又长,魔女魔女炼药忙...嘿!我赢了~”
造成这一切的人正在这里。
一边开心地跟她之前见过却没有抓到过的,那些能没入土中又突然跳出来将人一口吞下的b级怪物大嘴花玩着输了就会死的跳房子游戏,一边在想要不要吃掉手边这只像是边缘长了锯齿的螃蟹腿一样事实上也确实叫做螃蟹腿的看起来很美味的怪物。
整个人看上去颇有种精神状况不是很乐观的美。
“哦?你们在旁边很吵耶。莫非是想跟我比比谁唱歌比较好听吗?好吧好吧~啦啦,啦啦啦~”
很不幸,只是来围观的石面蝠并没有成功影响到凯特,反而被她立刻唱出的“美妙动听的”歌声干扰得一头扎进了地上的大嘴花的嘴巴里面。
再也装不下了。
凯特遗憾地收起了她的袋子却忽然眼前一亮,将一块本来之前作为素材放到空间深处却忘记拿出来的火锅底料塞到了她鼓鼓囊囊的腰包里。
这样她就终于能将那片最为完整的夜天蛾翅膀和大嘴花的花苞一起扔进了空间。
然后凯特才像是在抽木棍游戏当中获胜了那般松了口气。
跟着诺泽来到这里的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素材,还好现在它们全部都在这里啦,嘿嘿~
凯特再度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胸前带着的宝石项链,慈爱的样子好像那里装着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但是前面的诺泽恰好也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怎么啦,诺泽?~”凯特好奇地询问。
诺泽简直好像是某种夜行生物一样。多亏有他,一路上凯特紧跟在他的后面都没有被任何的树根和石头绊倒,从来没有。
所以这让凯特更加想要知道诺泽忽然停下脚步的理由了。
她探出头,借着月亮微弱的光芒和火焰之灵的尾焰看向了诺泽的前方。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深幽的潭水。
潭边的一棵花树就像是顾影自怜般斜斜地长在潭水之上,风一吹过,就有几片花瓣悠悠地落下来,和其他同伴们一起轻轻地亲吻了水面。
半池落花。但是那水面,纹丝不动。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多观察一会儿都会发现这池子的不对劲吧。毕竟花瓣落到上面就连一丝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不过...
“哇,你的品味太好了诺泽!这里的确很适合野餐呢~”
二话不说,凯特立刻用刚刚没地方放的火锅底料,以及她的魔药坩埚开始了烹饪。
而食材?是的,那只螃蟹腿被下了锅。
可是等等,它不是怪物吗,吃下这种东西真的没问题嘛。
哦,凯特可怜的肠胃,钢铁般的肠胃。
总之就连螃蟹腿的剩余部位她都没有浪费,因为凯特将它们做成了魔药。
在她吃东西时,在她将魔药递给诺泽时。这么长的时间,诺泽都一动不动。
而那湖水也一动不动,简直像是他们在玩一种很新的游戏。
于是吃饱喝足的凯特终于开始感兴趣起来。
“你想要什么,诺泽?”
凯特主动把她为他戴上的颅骨面具摘下来,盯着灰发的男人精致而冰冷的脸。
原因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破天荒地想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可是诺泽没有回答。即使凯特走到了他的身旁。
她歪了歪头,蹲下来研究池水。
为什么诺泽对这水这么感兴趣呢。
...那要是她把它们加到魔药里会怎么样?
好想知道!
她面对着池水,掏出了包里的某只鼓鼓的大胖魔药瓶。
但是还没等她将倾斜的瓶子没入池水中,那只瓶子就咕咚一下沉进了里面。
...?
凯特艰难地低下头,刚好看到那苍白的指尖从她的胸口穿出。
“你,祭品。”
背后的男人用某种她从未听到过的语气冷冷地说,然后随手一推,她就像是一只木偶一般动弹不得地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水潭。
“......”来不及喊出他的名字,凯特面朝下被冰冷的气泡和她自己的血迹淹没。
“...”
诺泽亲眼看到身体一僵的凯特坠入水中。
水面就像是镜子一样再次合拢之前,他也从岸上跳了下去,毫不犹豫。
出乎意料地,下面并没有水。
但是这里阴暗,冰冷,比极地最为狭窄的冰川还要深邃。
并且看不见凯特的踪影。
但是诺泽好像毫不意外地以一个脚尖先落地的姿势优雅地降落在了这里,行走在这不知为何处的虚空之上。
“你不该来到这里。”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叹息着。
这是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但是诺泽没有任何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这样,一直潜藏在周围的那些东西骚动了。
它们开始迫不及待将这个狂妄自大的生物的血肉彻底吞噬殆尽。
周围的黑暗终于蠢蠢欲动地扩张到了足够能污染一切东西的程度。
于是它们再也等不及,向着唯一站在这里的人那边一拥而上!
然后它们轻飘飘地穿过那男人的身体,就好像打从一开始他根本就不存在?
不,不存在的是...那些东西。
明明真实得过分,那些怪物却如同看不见诺泽一般,朝着诺泽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扭曲的传送门那边一拥而上。
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由怪物组成的浪潮。
就像是一只完全听命于他身后的那个男人的大军。
在它们离开之后,诺泽终于看到了那个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
而对面的那个男人恰好也在注视着他这边的方向。
那个男人的眉眼,是如此的熟悉。
熟悉得像是每天都会看到一样。
是的。就是他。
这个男人,就是诺泽。
而这里,正在复现着他缺失的碎片。
他记忆的碎片。
虚空水面的某处。
脸上好像有些黏糊糊的。是她自己的血吗。
凯特面朝下趴在地上,无所谓地这样想着。
从以前开始就经常有人说她简直像是个根本没有感情的怪物,她也从来没当成一回事。
哎呀,毕竟,他们说得对哦。
从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从别人身上传递过来的情绪。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甚至有时是她自己的。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就好像是代偿一样,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她的运气就好得过分。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毕竟只有一个人,这个有趣的世界也值得她好好地活下去。
但是哎呀,看来她的好运气好像不知怎地就到头了呢。这样想着,凯特动了动嘴角。
看来凯特即使是对自己也冷酷得过分。
也就是这时,动弹不得的凯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女人的叹息。
老实说,在这样的状况下这足够惊悚了。但是凯特反而像是遇到了同乡一般,自然而然地和对方打起了招呼——
你好?喔,你是这个世界的亡魂吗~这好有趣!怎么称呼?可以把我拉起来吗?我也想飘起来看看~喂喂?
难道她已经死了,灵魂已经穿过深渊之门到达了彼岸的世界?但是她现在不是在另一个世界嘛?也许她来到的是这个世界的彼岸?
真可惜,她动弹不得。要不真想起来看看呢。
凯特甚至想为这样的情况大笑几声,如果情况允许的话。
那个发出了声音的女人并没有回答。
可是凯特却感觉身上一松,就好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被解开了。
这种感觉既奇怪,又很奇妙。
但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她就感觉到了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她爬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刚刚被诺泽的手穿透的胸口完好无损。她用指甲掐了掐手上的肉,能感觉到,很疼。
那么刚刚的事情究竟有发生过吗?那个女人也是自己的幻觉吗。
四周只有黑暗和沉默。
凯特皱起眉头,感觉到了一丝无趣。
“我不喜欢这样。”她说。
“无论你的真面目是什么。现在,毁灭吧。”凯特冷冷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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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跟着我的气息。当你跨过水镜面前的那段它根据每个人的记忆所制作的,他们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的幻觉,你就能......”
嘎啦。
再也听不清楚。因为诺泽面前的这个由名为钟摆水镜的a级怪物制作的空间已经像是真正的镜子一般裂开。
从裂纹产生之处,水不断地涌进来。这是原本在这里的真正的池水,原本一直被水镜所覆盖的水流源源不断地灌满了这个空间。
在这里彻底崩坏之前,诺泽向着前面摊开手。
然后一道比黑暗更黑暗的虚影遮蔽了这里,带着某种奇特的破空之声。
是的。刚刚的是最后一段碎片当中的低语。诺泽已经取回了他忘记在这里的,某样东西。
...这片空间本该在现在才逐渐消失的。发生了什么?
在这里停留已经没有意义。诺泽脚下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般的裂痕,越来越大。
可是他没有离开,反而像是有什么目标一样走向了水镜斑驳剥落的深处。
点点的花瓣随着流水从外面卷进来,然后将整片虚空晕得一片深红。
不。那些不是花瓣。那是...
血。
不知道谁的血。
很快就将这里彻底淹没。
——————
奇怪,她真的被划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好像有点倒霉哦。
在召唤出暴风之灵彻底摧毁这片空场之后凯特受伤了。
因为刮起的龙卷风很难控制,所以在奈若尔魔女学院,暴风之灵是和沼泽之灵,火山之灵并列为史上最恐怖的自然之灵之一。
但是在再次召唤它之前凯特分明在魔魇森林已经练习过了很多次了,而且现在她手边的魔药材料种类更为丰富了,按理说不应该失败才对。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凯特的心里总是会涌现出之前在岸边的时候她被诺泽伤害的那一幕,而这让她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即使她现在知道了。
那只是和刚刚用暴风之灵攻击这个镜子怪时再度出现的室友们攻击她的画面一样。
只是一种幻觉。
不得不说,来自她所认为的亲近之人的背叛。
或许这才是她没有意识到的,让她无比焦躁的原因吧。
更糟糕的是被镜子怪划伤的伤口好像不会愈合了。
冰冷的水流涌入并很快爬升到她的袍子上,一点点失去她的血液的凯特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
即便是使用让衣服速干的魔法,新的水分也会不断地把她的袍子沾湿,让凯特的身体更加的沉重。
所以她干脆地召唤了火焰之灵抱在她的胸前,然后顺势像是一块浮木躺在了水面之上,静静地等待着这里被彻底淹没恢复成正常的池子之后她再潜上去。
但是好困啊。
不知道为什么凯特困的不行,于是眼皮直打架的她很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远远看过去,黑暗中的那个少女捧着一道火光静静地沉睡在流淌着血色的冰冷水流之上,这时候倒真像是献给某位古神的祭品。
然后那位灰色的神明伸出手。
将她自污浊之中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