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顺着秦聿的手指看向了白墙之上的斑驳光影。不过是几息之间,她忽然想要好好看看这里的景色:“那个塔我们能登上去吗?”
楼兰对秦聿说:“我想上去看看。”
秦聿抓过楼兰的手:“当然。”
一趟船行二十多分钟,靠岸后,两人便往最西侧的白莲塔走。
始建于北宋崇宁年间的白莲塔是乌镇景区的最高建筑,当地人喜欢称其为西宝塔。两人登上高塔凭栏眺望,入眼是小桥流水的古镇,是贯通南北的运河,房檐屋脊共融天光水色。
秦聿说:“晚上灯火辉映下再看鳞次栉比,又是一番不同的美景。”
楼兰问:“晚上还想来看看吗?”
“留着下次吧。”秦聿额前的发丝被风吹乱,冲破了他身上禁欲规矩的外壳,他的眸色很深,黑发黑瞳黑色大衣,凌风当恣意。他的视线落得很远,透过悠悠一千四百多年的时空,感慨道,“隋炀帝若看到大运河如今的风貌,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楼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说:“大概会接着奏乐接着舞吧。”
秦聿失笑,知道楼兰短暂的波谷情绪已经过去,便拉着人下了塔。高处不胜寒,这里不宜待太久。
两人此时在西栅的最西端,自西向东逛着,第一处便到了厅上厅。
厅上厅门楣上有肇庆堂银楼字样的牌匾,屋内雕梁画栋,任谁都能感受到旧时江南的阔绰与精致。
与一对情侣擦肩而过后,秦聿便打定主意带着楼兰走到了月老庙。月老庙院落不大,墙上树上都挂满了许愿牌,秦聿认真地拜了拜月老。
楼兰向来不信这个,但被这小院落的氛围感染,也买了一块许愿牌。
秦聿拿着许愿牌对楼兰说:“我去那边写,不走远。”
楼兰说:“我又不看你的。”
秦聿摇头:“那也不行。”
秦聿在这种事上总有不容商量的仪式感,他坚持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坚持两人要背着对方写愿望,坚持要把愿望牌挂得又高又稳……他神情郑重动作娴熟,像是从前做过许多次。
两人都没有求签,楼兰在踏门而出之前又回望了这处小院——蓬树高掩,枝杈盘虬,红色的许愿牌层叠交错,月老坐在庙宇正当中。庙门两侧刻着二十二个字,恰好与解签人迎来送往时的唱念重合。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两人顺着小道经过龙形田,他们没有体验农耕的打算,便往东直奔昭明书院。
书院坐北朝南,院内古树参天。银杏叶子已经掉光,秃秃的枝干更配得上这久经一千五百多年的古朴。正门入口有万历年立的石牌坊,上题《六朝遗胜》。
秦聿站在院中慨叹:“「幸杂缃囊用,聊因班女织。」①百闻不如一见。”几经修缮的残存遗址尚且能窥见当年一角的富丽雅致,也难怪南北朝时诗风靡丽。
冬风凄冷,楼兰抬手抚摸古墙纹路,上面是岁月的风霜洗礼,沉默地见证时间长河的巨变。
楼兰说:“有一首诗更适合现在。”
秦聿问:“哪一首?”
楼兰说:“刘禹锡的《乌衣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如今学校随处可见,全年龄覆盖大城市小山村,义务教育普及,孩子没钱上大学有助学贷款兜底。
贫困不再是阻碍求知者上进的高山,人们获取知识的途径和权利广阔而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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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两人坐东西栅的班车转道东栅,看了修真观、茅盾故居、余榴梁钱币馆和江南木雕馆,沿途的人文景致草草而过,最后到水阁饭店吃饭。
秦聿挨个点着店里的招牌菜:“剁椒白水鱼、酱肉蒸芋艿、红烧羊肉……这个剁椒力鲞是什么?”
“先等一下。”楼兰按住了秦聿不停下单的手,“我们才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秦聿朝楼兰安抚道:“放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钞能力吗?楼兰承认,锦衣玉食里长起来的秦聿,当起游客来自然比自己合格。
她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既然秦聿都这样说了,她便享受就好了。
水阁临风,楼兰将头发束在脑后,挽了了松松的花,拿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个一镜到底,然后将镜头对准了秦聿。
秦聿从不在吃上亏待自己,好不容易跟楼兰出来旅行,更要一起尝尝当地的美食。
他认真地点菜,琢磨着楼兰的胃口和喜好,跟她商量道:“汤品就要笋干冬瓜汤,然后再来个乌米饭怎么样?”
楼兰在手机后面点头:“好啊,没问题。”
秦聿点完单,准备去跟饭店老板交涉。楼兰猜得没错,这家饭店不是园区统一定价,那如何上菜就有商量的余地。他是个商人,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楼兰说:“我在拍你。”
她本来想看秦聿愣怔意外的表情,却见秦聿抬眸沉笑一声,然后对着镜头脸颊比心。
这回换作楼兰被眼前人的反差撩得惊讶。
秦聿站起身,走到楼兰身旁揉了揉她的脑袋,解释道:“我习惯镜头,你可以随时拍我。”
从杂志专访到产品发布会,从记者见面会到行业高峰论坛,秦聿自上任以来,直面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镜头,早就习惯了外界的注目。
能被评为商界最受欢迎的企业话事人,秦聿靠的不仅是宽肩窄腰长腿的一米八二的优越身高和剑眉星目禁欲矜贵的脸,还有泰然自若的张弛有度和胸有沟壑的游刃有余。
秦聿转身去和老板交涉,楼兰在座位上反复翻看刚才一瞬之间抓怕的比心画面。
她鬼使神差地在浏览器里搜索秦聿的名字,然后在百科下看到了一条精选视频的超链。
——《秦聿|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点击就看西装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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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两人沿着财神湾散步消食,下午两点半左右正好赶上高杆船表演。
楼兰手遮在额前仰看,全身的着力点都压在杆稍之上,表演者身穿白衣在空中闪转腾挪是何其潇洒。
高杆上艺高人胆大,地上的人惊心动魄间流连驻足。十分钟的精彩非遗表演,停留在游人的镜头里,而后化作春日的风,直达旅人每一处记忆的深底。
再往前走就是逢源廊桥,这桥跟别的不同,它是有左右分开两条桥面的双桥。
秦聿想起刚才水阁饭店老板讲起的传说:“传说走桥要遵循男左女右的习俗,当两人分别从两侧走上桥并下桥时,如果恰好相遇,那就是佳偶天成比翼双飞。”
楼兰问:“你想试试看吗?”
秦聿坚定拒绝:“我不用浪漫赌感情。”
他怕楼兰心血来潮,又赶紧说起后面的:“还有种说法是左侧桥面为升官桥,右侧桥面为发财桥。这种传说放在景区里,都是为了有个锦上添花的彩头。”
“升官发财啊,算了,还是信自己更靠谱。”楼兰对这种唯心的传说不感冒,秦聿更不需要求取升官发财,便拉着楼兰在同一侧踏上了桥。
走路的时候偶尔肩膀手臂相碰,两人却谁都没错开身子和距离。楼兰不是扭捏的性格,她和秦聿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现在的身体接触自然不算什么,更何况还隔着厚厚的冬衣。
思及此,楼兰微微侧目看向秦聿,西装暴徒的视频里确实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也难怪弹幕爆|炸,秦聿穿着冬日的大衣都挡不住周身的禁欲贵气。
秦聿突然身形一转,走神的楼兰被他拉住手腕箍在身前:“看什么呢?”
楼兰坦诚道:“身材挺好。”
秦聿却说:“衣服太厚,分数打折了。”
难得见这人没正形,楼兰抬手摩挲了两下秦聿的腰窝,电流隔着衣服激起秦聿一阵颤栗。他眼神晦暗,直白地说:“我想亲你。”
不远处的摊位上售卖着手工油纸伞,秦聿快步过去买了一把,秦聿一路观察着曲折环绕的巷子,拉过楼兰便往一处僻静院落走。
楼兰抬眸看向秦聿,笃地一声撑开伞,秦聿眼神一变,直接将她抱起抵在墙上亲。
燥热的手掌隔着外套烫到了楼兰的心口,她一手拿伞撑在秦聿背后,一手搂紧了秦聿的脖子,放纵着他风狂雨骤的深吻。
……
一路走走停停,他们来时从东栅西侧逛到东侧,现在又从东侧返回西侧。乘坐班车返回西栅的时候太阳正当空,日光暖融融的,两人又跑到水上集市上投喂锦鲤。
赏了景得了趣,晚上他们在民宿附近找了家私房菜。反正是景区统一定价,味道肯定也大差不差。
秦聿注意到楼兰尤其喜欢蜜汁火方和肉汁笋,他借着盛汤的动作低头无声笑了。
晚上风凉,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他们早早打道回府,穿过风雨长廊就到了他们住的民宿。
哇塞小分队正瘫在大厅里消食。
“兰兰姐你们玩得怎么样?”秦筝掰着手指头说,“网上的攻略说西栅有七十多座小桥,逛不完,根本逛不完。”
程小米拆台:“因为我们一直在吃。”
秦聿问:“去看白莲塔了吗?”
原琅拍手:“攻略里也说从塔上看夜景特别美!反正我们离得也近,去看看?”
其他人顿时又精神起来,刘黎安也默默地举手:“附议。”
哇塞小分队又倾巢出动,秦聿回房间争分夺秒洗了个澡,然后敲开了楼兰的门。
刚出浴的楼兰发丝还在滴水,她一把拉过秦聿问:“你是故意支走他们的吧?”
秦聿噙着笑亲过去:“明知故问。”
注:①取自南朝梁·萧统(昭明太子)《赋书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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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