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香港往事」 第3章 「烂嘢」

06

被纱布重重包裹的手依旧在不停渗血，红得鲜艳的血与纯白色的纱布融合在一起，那只爱耍蝴蝶刀的大手如今显得有些空旷，信一，那三根手指呢，去哪里了？

“大佬、大佬、你开门啊…”

躺在床上的男人不停发出呢喃，应是陷入梦魇，我忍下哭意，颤抖得握住他另只手。

“信一哥，你应承咗我嘅，唔得死。”*你答应我的，不要死。

这话之后，信一紧闭着的眼睛从眼角滑下一滴泪，他又梦到什么了呢。

十二少是最先醒来的，他说他以为信一不会走了，死也要死在龙哥身边，若不是龙哥最后说的那些话，或许信一真的会选择留在那。

信一，你考虑龙哥，考虑陈洛军，那你有考虑过你自己吗。

他不知道，其实我后来又给理发店送过一次鱼蛋。

“你唔好离开佢。”*你别离开他。

我那时还唔知这句话的意思，甚至怀疑是我自己听错，因为当我回过头去看龙哥，他正淡淡吃着鱼蛋，再没开口。

他早已知道这场结局吗？

我唔知。

我只知，我永远不会离开信一。

“我会一直陪住佢。”*我会一直陪着他。

说完，离开理发店时，我没回头。

现在我知那句话的意思，龙哥，接下来的路，我陪他一起走。

“命保住咗，但係手指，冇办法。”*命保住了，但手指，没办法。

回过神来，是Tiger哥朝我递来一杯水，我感谢地接过。十二少总说Tiger哥凶神恶煞，但也只有他最知，Tiger哥恶神般外表下藏着的是颗柔软的心，紧要关头，是他出手，不然我真嘅唔知，信一能否活下来。*真嘅唔知-真的不知道。

“多谢Tiger哥，冇你，就冇信一呢条命。”*没有你，就没有信一这条命。

07

那条小船，是最近唯一一片宁静地。

信一缠着手臂，十二少断了条腿，四仔脑袋裹满绷带。我成了那个照顾他们的家伙，十二少和四仔打趣着说遇上我是信一的福气，只有我知，遇上他，是我的福气。

我以前总爱用漂亮来形容他，信一便会对我挠痒痒让我必须改口说是帅气，如今他的漂亮好像在消散，龙哥死后，好像也一起带走了信一的什么。

夜晚，月亮好似升起又好似落下，倒映在水中，一半月一半影。信一站在船边，望着那景，我唔知他是在看月，还是在看影。

“对唔住，嗰个瞬间我咩都顾唔上，我只系谂住，无论生死，都要同龙哥一齐。”

*那瞬间我什么也顾不得，我只想着，无论生死，都同龙哥一齐。

我忍住泛起的酸涩。

“信一哥，龙哥话要我陪你一齐。”

我从信一身后紧紧抱住他，不敢放手，我害怕，怕一放手，他就真的离开。

眼泪没止住，还是流出来，打湿了信一的后背。

很久过后，我才察觉到他的手抚上我的手，再然后，他转过身来。信一比我高出许多，我仰着头看他，我唔知我现在的表情如何，我只知道，一定好丑，布满了泪水。

“冇哭。”*不哭。

他下意识抬起右手，看见缠满白色纱布的右手，又放下，换成了左手，依旧是那么轻柔的动作，为我拭去脸上的泪。

“左手都可以玩蝴蝶刀嘅，就系要重新练习。”*左手也可玩蝴蝶刀。

我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我会向前睇，唔辜负你，唔辜负龙哥。”*睇-看；唔-不。

信一露出笑容来，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次，见他发自真心的笑，不是勉强逼迫自己的微笑。

我拉起他的左手，上面的累累伤痕令我心疼，从兜里摸出另外那枚戒指戴上他的无名指。

“信一哥，今次系一世，唔后悔。”*这次是一辈子，不反悔。

月光盈盈，映在他脸上，似梦似幻。

“唔后悔。”*不反悔。

他将我带入怀中，这个拥抱很漫长，仿佛持续了一夜。

08

我知这天会来到，只系没想过会如此快。

幸福与安宁总是短暂，可痛苦为何如此无尽，这不公平。

陈洛军成功拿到香港身份证，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兜兜转转也算是实现。

那天晚上他们四人很开心，恍惚间好似回到在九龙城寨的时光。

陈洛军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天还未亮便起早要走，他也没想到一打开门会看见我在门前，吓了一跳。

“要翻城寨？”*要回城寨。

他眼睛垂下，再看我时带了坚定。

“嗯。呢条数，一定要攞返嚟。”*这帐，一定要讨。

我没拦他，只是递给他一只菠萝包，然后朝他挥挥手。

兄弟，最讲义气。

他们四人都是。

“一定要返嚟”*一定要回来。

“等我返嚟。”*等我回来。

信一亲了口我的额头，随即拿着准备好的一切，同十二少和四仔一起出发，这帐，当然得四人一齐去讨。

我信他，我等着他们的凯旋消息。

09

光看结局或许不错，他们杀了王九，替龙哥报了仇，城寨重新回到往日模样，可是那些失去的，再也回唔来。

十二少继续跟着Tiger哥，四仔还是回到医馆当他的城寨专用医师，陈洛军也回去城寨，他说过，他要留在那。

信一坐上龙哥的位置，我还是陪在他身旁。

一切好似回到从前，又完全不同，风筝落了地，故事结束后又有了新开始。

只是偶尔，我们会想起大家一齐坐在叉烧店里看电视开怀大笑的场景。幸福从不是永恒，或许记得那些存在过的瞬间，在回忆里，便是永远。

信一牵住我的手，楼梯下的孩子们在玩风筝，这次风筝会飞多高、多远呢？

我们唔知。

我们只知，会一直在对方身边，唔后悔。

宝宝们，「烂嘢」就暂时到此结束啦，还会有新的故事，大家别跑！其实我也有在想要不要再多描写一些关于他们的未来，美好的生活之类的，但我觉得，想象的永远是最美好的，他们的故事在这里暂时结束，但在大家的脑海里没结束，请多多想象他们的美好未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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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烂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