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预计就要台风登陆了,今天的鱼丸店来买东西的人很多。
跟今天凌晨的安平市场一样,小贩们大量进货,这意味着市民也会多买一些菜肉回家准备抵御台风可能带来的停工停市。
1993年还没有台风预警信号这种东西,有的只有普通的天气预告提醒市民台风即将登录。登录的时候大概会有什么影响,等级大约是如何的,都是粗犷的预估而已,准确度并不高。
在一切信息未知的情况下,能不能停工停市也全看领导和老板的良心。好在韩市曾经在台风的身上吃过大亏,大部分人都对台风天有天然的敬畏。
林欣悦今天一大早休市照常坐上轮渡,只要台风还没来,该做的事情都要照常做。
她对21天法则深信不疑。
以往坐轮渡的时候,就算夏日闷热,也不影响在内海湾航行时享受阵阵海风。
可是今天不一样,海上一丝风都没有,整个空气明显的有一种负压感。
不流通的空气,比平时更加闷热的体感,让林欣悦心中有着不详的预感。
说不定真的像老板娘说的,台风真有会登录韩江市。
林欣悦到了店里,店里也是已经在疯狂赶制鱼丸。
她放下布包,洗了手就直接进了后厨,二话不说拿起菜刀就开始杀鱼刮鱼肉。
李老板忙完才看到林欣悦,此时她已经默默杀了一脸盆那哥鱼了。
李老板侧目看她一眼,“今天来买货的人多。台风后怕要有几天捞不到那哥鱼,餐厅也定了不少,辛苦一下。”
林欣悦也没有抬头,低头不停的处理着手上的那哥鱼。
“理解,我们晚上生意也特别忙。”
李老板疑惑地问一句:“你们市场台风是停市吧?”
“那肯定!要是台风还不通知停工停市导致有人在市场出事,那我们协会责任可就大了。”林欣悦笑了一下,补充道:“我们可不想再上一次新闻。”
李老板知道安平市场上报纸那次,也知道林欣悦在安平市场做伙计,并且还是市水产协会的秘书。他突然停下手,抬头看了林欣悦一眼。
林欣悦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愣了一下。两人目光对视,李老板一脸的别扭,一眼的凝重,这让林欣悦不自在地低下头继续杀鱼。
“老板,你有什么话直说,你不要这么看我……”
李老板看着她,说:“今天报纸上登了,还不错……”
“欸!”林欣悦每天的报纸都是要在维纳斯阅读的,一大早就从市场过来,并没有时间看报纸。
一旁的伙计提醒她是店里的报道刊登了,林欣悦难以压抑激动的情绪:“我要看!”
她用手在桌上的抹布上蹭了蹭,就出了后厨。
一份报纸就放在茶具附近。林欣悦拿起来,翻到了生活版,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在方俞的笔下,一家鱼丸店承载着爷孙三代的努力,从计划经济的鱼票到改革开封的小生意,一个关于传承的故事跃然纸上。
不计辛苦地对鱼丸制作手艺的坚持,不断精益求精,依靠这小小鱼丸生意改变贫苦生活,受到乡邻信任支持。
“写得真好啊,不愧是读书人,这文学院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林欣悦看完左顾右盼地要跟人分享。
老板娘笑着说:“你们老板早上看的时候可感动了,说要把它剪下来裱起来。”
林欣悦猛地点点头,凑到餐车前:“要的要的!剪下来,然后拿去相片点里过胶,再把它用相框摆起来挂在店里。”
林欣悦回到后厨,笑着跟李老板聊起了报纸里的文章。
李老板一改之前严厉苛刻的态度,语气上多了不少温和。
她能感受到李老板的变化,心理十分高兴。
林欣悦不得不承认,在让李老板教自己的这件事情上,多少是违背他的意愿的。
虽然自己并没有设什么大的圈套,可以说全凭运气和曝光效应。
利用了报纸的影响力吸引他信任自己,又运气好让老板娘轻而易举地说动李老伯,还有她一贯在“跋杯”仪式上的好运气,才诓得李老板不得不教他。
不过这篇报道出来,她估计李老板总算能消消气了。
随着下午的到来,上门买鱼丸鱼册的居民变多了。不仅仅是因为台风天愈来愈临近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多少也有报纸上文章的作用。有人来买鱼丸的时候还跟老板老板娘聊了起来。
比起早上无风无浪的低气压感,下午可以感觉到空气都被别的地方隐隐吸走了一样。
明明没有大风,但是天上却一层层的白色卷云,就好像台风眼已经靠近了。
都说台风登录的中心不会有雨,林欣悦想着这台风估计真的会登录韩江市吧。
大家忙了一个早上中午,等到全部货都做出来了,才坐下来吃碗粿条汤顶顶肚子。
林欣悦放下筷子,问老板:“老伯他不是一个人住吗?要不他把接过来店里吧,我看着台风十有**做在韩江市啊……”
老板儿子跟林欣悦吐槽道:“早上我就去跟我爷爷说了,人家死活不愿意呢!”
林欣悦嘴里的鱼丸让她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的:“那也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万一真的台风来了,砸到人什么的岂不是很危险。”
她还想着待会得去帮忙看看外公外婆。虽然前世没听说过他们曾经因为台风怎么样,房子看起来也是好好的,但是老四被林光他们叫去市区做活,还是要提醒他们小心一点比较好。
老板娘忙着给人打包一盒鱼册,听到林欣悦这么说,也对李老板说:“你是儿子,你吃完去跟爸商量一下,过来店里呗。”
林欣悦想起了上次老人家过来店里教自己做鱼丸的那几天,那真的是他们父子都不自在,一副鸡飞狗跳的样子。
虽然她是挺高兴的,不仅有高人指点,而且关键是作为一个外人,看着他们父子两人在他那暴躁老爷面前一脸怂样真的很有趣。
她现在是挺恶劣一人,喜欢看人鸡飞狗跳的。
她嘴角勾起:“对啊,老人家一个人住,他腰又不是很好,跟他说就过来住两天而已嘛。”
李老板快速扒了两口米粉,抬眼看着林欣悦:“你也早点回去吧,免得轮渡突然停了。”
林欣悦:“嗯,我也去看看我在这里认识的老人家,然后就回去。”
李老板补充说:“后面你看天气再过来就好了,反正台风后的生意都很普通的。”
林欣悦好奇问:“为什么啊?”
老板娘说:“一边台风前他们要是买的多了,自然就没吃完呗。而且现在大家都有冰箱,鱼丸在冰箱冷藏三两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李老板站了起来,问:“你要去的地方在哪?我送你一截。”
林欣悦没想到李老伯也住在古城里的青蓝乡。
摩托车停到了青蓝乡入口的土地公庙门口时,林欣悦怔愣:“李老板,上次伯公换金身我还以为你们老家在上次伯公庙那边呢!”
李老板给车轮上了一个大大的锁,:“那只是我们店就在伯公庙的范围里,所以才在那里拜的。”
他们一路往里走,林欣悦往外婆家走去,李老板去找李老头。
两人终于在走进同一个巷子之后分开,李老板走之前还叮嘱林欣悦早点回去。
走近看外公外婆住在沙石建的房子看起来还是很牢靠的。
林欣悦看着门口头顶平时用来遮挡太阳的红白蓝,这东西要是台风一个风大,岂不是要把这个屋顶整个连带着掀走了?
她觉得这个安全隐患得消除的,说:“老姨~头顶这个红白蓝可以摘掉吗?”
外婆身子还硬朗着呢!只是眼睛没有以前好,年轻的时候帮工厂做衣服做得眼睛花了。
她眯着眼睛也抬头看了看:“可以是可以,就是要上去挺难的。”
她说的是外公,毕竟老四不在招收都,老二又去外低做工头了,家里一些事情要不是四媳妇做,就得外公外婆自己做了。
可是外公眼睛清明,腿脚却不好。
林欣悦记得以后外公得了糖尿病,以后腿还要溃烂呢。
看来还要找人把他的饮食健康管起来。
林欣悦抬头看着头顶上红白蓝,心理想的却是自己虽然可以预知未来,但是与之相对的知道了亲人的命运,就不得不想方设法提前帮他们趋吉避凶了。
她心中想象自己一副点了一根事后烟的样子,然后在心中感叹一句:有责任心的人真累啊。
后面很快就想:生那么多孩子干嘛!
林欣悦去隔壁屋里,瞧着外公的哥哥房子没有人,一问才知道被女儿接去暂住了。
林欣悦不禁吐槽外公:“你的好大儿呢?”
五个兄弟,四哥不在招收都就算了,做大哥的不是在招收都成家的吗?
说起来林欣悦对这个大舅一点印象也没有,记忆都是空白的,除了直到他还活着之外,全无印象,也没听妈妈提起过。
外公外婆不想说话,四舅妈倒是从巷口进来了。
“爸妈,怎么了?”
外婆拍拍林欣悦的手:“这是雪珍家的伙计。要刮台风了,过来看看我们。”
林欣悦看着四舅妈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筐,里面都是衣服的领口。
她走近看着,好奇问:“这些领口要钉珠吗?”
四舅妈径直走进最大的那件双层房子,随手应道:“台风天要在家做工。”
林欣悦想着这个三四点的时间也等不到其他人帮忙,这会该上班的上学的都不在家。她只能跟人借了一部梯子,爬上去自己拿剪刀把红白蓝剪了拿下来。
在顶上用力的想把红白蓝收好折叠起来,但是巨大的灰尘让林欣悦呛得眼睛都进了飞沙难受了起来。
她朝外婆喊道:“还是叫老四回来吧!家里有个男人比较好。”
外婆和外公站在屋里,都不敢探出头,生怕红白蓝上掉下来垃圾。
林欣悦好不容易把那顶红白蓝扯了下来,已经站在屋顶的习惯了的林欣悦要了跟扫把顺便还把瓦房屋顶蹭了蹭。
黑白电视机里发出潮剧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声,台上演员的戏腔随着电视偶尔花的一下而时有时无。
外公外婆打了井水顺便把红白蓝洗了一下,林欣悦则进了四舅妈房间借了电话打回了家。
“嗯……我看他们这里挺好的,把门口那个红白蓝掀了就好了。”
林欣悦如实地跟妈妈说着外公外婆家里的情况。她问王雪珍:“你大哥都没见来照顾爸妈的!叫四哥回来招收都吧,反正明天估计市场是不开市的。就算开市了,生意估计也不多。”
王雪珍明显感到意外:“我早上就打电话叫他回去了啊?他怎么不在家里?”
林欣悦翻了个白眼,“估计是去找什么兄弟去了吧,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后再回家吧。”
她看了看外公外婆住的那屋,说:“你爸妈住的房子没有带厕所啊,要不后面有时间,我们找个人给他们房子建个厕所吧。不然以后像这样的天气,他们上个厕所都要跑到你四哥嫂子这屋里。”
得到的肯定的答复后,林欣悦帮忙把洗好的红白蓝叠了起来。
本来红白蓝编织布就是防水的,也无所谓晾干了。刚才铺起来好大一张,现在叠起来就就只有两本子那么大一块。
忙完了手头的活,林欣悦又陪外婆去乡里的集市买了一点菜肉。
她多掏了点钱,帮忙扛了一袋米回家,还买了一些水果让外婆提着回家。
林欣悦还在集市就看到了在安平市场进货的小贩,从她口中知道了今晚的轮渡提前到六点就停航,
两个人边聊边走回家,直到在临近回家时,听到了外公大声赶人的声音。
林欣悦提着米快步走到门口,只见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正站在外公家门口。
王雪珍的大哥两手空空地过来看自己的爸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