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悦觉得最近有些不对劲。
虽说现在还没到大货来的旺季,但是她觉得,货是不是少了些?
除了老卢,其他货主照常来货。能让她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刚开市她就可以在摊位里走得开。
要知道,前段时间,摊位里面除了过道,是真的堆满了货,走也走不开。以前她收钱的地方还在摊位中间,现在,她都被挤到骑廊里了。为此,林光还花了钱,给赵氏粮油店的门口修好了电灯。
连续几天这样,连平常忙着卖货的林光都觉得不对了。
只要林光有心发现,就会注意到,不仅仅是老卢,是今年节后他出去新招的那批货主的货来少了。
而今天,连阿宾的货直接没来了。
第二天,林光吃完晚饭到了九点多,还是没有接到阿宾打电话来说今天来了多少货。
按道理,这个时候从福建来的货车都应该要发车了。
林光不是那种有事想好久的人,他直接就给了阿宾一个电话。
“阿宾老板啊,吃了吗?”
“吃了啊!对了,今天的货来多少啊?”
“你这两天是没有装货吗?毕竟昨天也没看到你的货来。”
“这样啊,没关系,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再找我呗。”
“好!行行行,那再联系。”
王雪珍在一旁看着老公把电话打完,听着就知道情况不好。
林光挂上电话,叹了口气说:“阿宾暂时不跟我们做生意了。”
王雪珍跟奶奶面面相觑,问:“怎么了?”
林光什么也没说,就说:“没什么,他说先不跟我们做,以后有机会再找我们。”
这不是个让人高兴的事情。
奶奶接过王雪珍怀里睡着的孩子,进了自己房间。
王雪珍给林光到了水,安慰说:“没关系,阿升,还有其他我们以前合作的货主的货都还很正常。”
林光看了看自己老婆,点点头。
这确实对他是一个打击。林光初中毕业,因为国企大下岗,他们三兄弟没办法跟着父母进国营厂。林光做过救生员,推过小车卖粿面汤,倒卖过二手家电摩托,最后才做了这个生意。
有了孩子老婆,伙计们也工作认真热心,一路上除了弟弟的事情到现在无疾而终,其他的事情都顺风顺水。他赚了房子,买了各种进口家电,可以说这份生意是他的荣耀。
但是现在,合作的货主却说他卖的货不如别人,他心里确实很受打击。
更何况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妻舅,一个刚做这行生意的人。
林光拿起水喝了一口,说:“没事,他们村不跟我们做生意,我过两天再去找找。以后我们还要进市场,生意要越做越大才行。”
王雪珍笑着拍了拍林光的手:“嗯,会好的。”
晚上林欣悦到了夜市,一看货更少了,便拉着妈妈到了一旁:“怎么了吗?”
“阿宾他们村那几个,都说不来货了。”
林欣悦一愣:“没道理啊!老卢就算了,阿宾的虾,还有其他几个人的鱼,不一直好好的吗?我昨天还问了三姐,朱三姐说我们的价格跟别人一样的。”
王雪珍叹了口气,拍拍林欣悦的肩膀:“没办法,双向选择嘛。你别在光哥面前提,他不是很开心。”
“我知道。”
林欣悦暗暗想,这样不行,她待会去打冰,得去看看行情。
林欣悦走到吕良工一旁,说:“良工哥,待会我去打冰吧。”
“没事,冰重,我去就好。”吕良工之前忙,这几天没有以前忙碌,他就会主动去干一些体力活。
“我去吧,你摊位卖货就好。”
吕良工也不好坚持,就说一起。
冻库的点就开在安平路尾,吕良工在那里等着打冰,林欣悦则跟打冰的闲聊起来。
“最近生意不错吧,过不到两个月时间就要进市场了。”
冻库的老板娘一点也不像做这一行的女人,没有彪悍的气质,豪放的个性。反而跟林欣悦一样,有文化人的气质,说话温温柔柔的。
她跟林欣悦是同类人,还算和得来:“我听是陈会长说你帮忙出的主意,给我们冻库搞了两个位置。还好你跟陈会长提,工商那边才会想起还需要我们冻库,才专门给我们建了仓库,这都要谢谢你啊!”
林欣悦笑笑说:“这没什么。没有你们冻库,我们这生意也没办法做。不然到时候还要拖拉机给我们隔着马路送冰进来啊?”
她们两个想到那个画面,在一旁笑了起来。
林欣悦问道:“对了,我们珍姐刚才还问我去看看他那哥哥生意怎么样,我待会还得去瞧瞧。”
老板娘:“哪里用看,我告诉你不就得了。这路上哪家店生意怎么样,看打冰打多少就知道了。你们家王老三生意不错,这段时间开市都是来我们这打三条冰的。”
“原来是这样啊……”林欣悦看良工兄已经拉着铁皮盆过来,闲聊了几句就跟老板娘作别。
“良工兄,你先回去。”林欣悦把零钱给了吕良工,“我去看看别人的货卖的怎么样。”
说完她走到自己三舅家的摊位附近,她不敢靠太近,因为不仅仅是她不想被三舅待会招呼上门,而且他那个摊位附近都是当时没去工商登记而嘴碎的那些人,她也不想自找无趣。
可是不靠近看看,她又不知道王老三的货是谁的。毕竟小贩们都有自己的买货习惯,如果他们喜欢跟谁买货,一般也会习惯性的去那个经常买货的摊位采购。在跟王老三买货的,没几个是林欣悦认识的,无从问起。
就在她觉得没有什么突破,准备要走的时候,她看到从摊位走开的小贩空出来的塑料盆,上面写着她熟悉的标记。
那是阿宾老板的货一定会带的标记。
一般运货来安平夜市的货车,都是同时载好几家的货,然后顺路在不同的市场,卖家那里卸货。
而为了避免工人卸货的时候,拿错货物。货主都会在自己的包装上用油漆四面画上特殊的符号,未必一定是名字,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符号加一个字,总之各有花样。
林欣悦心中有了大概,便回了自己的摊位。
她什么也没说,因为这着实让她难以开口。
毕竟市场大家都是公开买卖,货主们也有自己的选择。难道要怪爸爸当时把货主提供给舅舅吗?亲戚互相帮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想,先这样吧。至少以前一直合作的货主们都还在自己家的摊位上。
到了收市的时间,林欣悦在算账,王雪珍则去买早餐给大家吃。
阿升老板早就敏感的注意到林光生意的变化。他坐在那里冲茶,安慰林光:“没关系啦,我觉得不是你的问题。至少我在这里做生意,我觉得你们客人多,也不错。而且你们收的手续费也公道,也没因为有了新货就不理我这边的生意,我觉得老二兄你没什么好说的。”
林光勉强看不出什么情绪,说:“哎,兄弟,有钱一起赚,一起发财。”
吕良工也说:“光哥,要不要我打电话和我村里的人,看看来你这里卖货。”
林光一愣,笑了对良工说:“你要是问了有人要来卖货,你别直接给我。你自己也做做老板,赚赚钱,只要你别为了自己的货不理工作的事情,你可以试试。”
林欣悦笑了笑,说:“是啊,良工兄,老板都这么说了,你也可以去找点货来卖的。”
吕良工不知道为什么扯到这了,他只是想帮衬自家东家的生意:“我没有那个意思啦……”
林光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但这也是我的主意。年轻人就应该自己出来闯到,不要一直给我打工,以后你有我这年纪了,你也做个老板,我会更开心。”
虽然现在遇到了一点困难,但是大家都很乐观。
林欣悦觉得,就算他们不知道走掉的货主是找王老三卖货,也无所谓吧。
茶冲淡了,阿升回车里重新拿茶叶罐出来。
林欣悦正想着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只见林伟的红色出租车开了过来。
林伟下了车,紧跟着王雪珍也下了车。
王雪珍哭着,眼眶通红。
林欣悦心里一咯噔,扔下本子和笔,忙跑过去。
“妈!谁欺负你了吗?”
林光一听到这话,回头就看到自己老婆,也快步过来:“怎么了?”
他看看自己哥哥,问:“这是怎么了?”
林伟坐下来,说:“我要进来,就看到阿珍跟她三哥在那里吵架。”
林光和林欣悦一下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林光牵住老婆的手,往回带:“没事,自家亲戚,生意给人家做了没什么,都是一家人。”
林欣悦也说:“对啊,妈。那也是自家人,而且爸以后也可以找其他货主来补的,那些货主没了就没了。”
大家都没有纠正林欣悦说错了什么。王雪珍擦着眼泪,说:“我对不起光哥,分明是自己哥哥,却做出这种事情。”
林光把自己老婆按到椅子上,说:“这有什么,大家都是公平竞争,就当我技不如人,再找就是了。卖海货的那么多,福建找不到,我们就去珠海,去湛江,总可以找到的新的。”
“我不知道三哥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光哥你卖的货分明就没问题,那些货主都是你分享给他的,他却心安理得的占了……”
林欣悦知道妈妈这个性子,都是家人不分内外,她都心软。“也不一定是王老三他故意的啊,那货主他们有自己的选择啊。”
他们正说着,王老三就过来了。
“妹啊,我真的没有故意抢你们的货主。”
林光瞧叫自己妻舅,虽然心里他没有想着这都是王老三的责任,但是他确实心里不舒服,他一句话也没说。
王雪珍哭着对自己哥哥说:“哥,你以为你的摊位和货主是谁给你争取的?我们也没要你感恩戴德。但是你要是知道那些货主都去找你,打算不跟我们合作了,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们说下,尊重一下我们。”
王老三叹气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几天他们来的货多,我并没有想到他们就这么……”
说到这,王老三深深叹气了一身:“哎……要不这样,我跟他们说,让他们把一些品类给你们做,我不做一些货,好不好?”
林欣悦现在只是一个外人,说到底这事变成了家事。她看向自己的爸爸老板。
林光无奈道:“这也不用!老三啊,我也没怪你,可能真的是我卖的不好,你就好好做生意。这个事情我也没上心,你能赚钱我也高兴。”
王雪珍不想理自己哥哥,王老三看了看他们,也只能是:“我知道了。对不起啊,老二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