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立海站在病房的门口,呆了半天。
他脑海里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找弟弟质问。
可是,这么晚了,他妈的身边又离不了人。
打电话吧,半夜三更的,医院虽然有公共电话,可是弟弟家里却没装电话,他的办公室倒是有电话,只是这个点,办公室不会有人接。
想到这里,他垂头丧气地回了病房。
这时候,董老太醒了,要喝水,他就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妈。
“夜里不都是立松的吗?怎么是你啊?”董老太奇怪地问。
董立海敷衍道:“立松有事,晚上是我。”
他知道他妈一向精明,不想把事情透露给他妈,不然他肯定落不了好。
“那你这要守我一天一夜呢!隔壁床上没有人,你先躺着休息会吧。”
董老太心疼儿子,就说。
董立海依言躺在了隔壁病床上,却哪里睡得着觉。一想到明天早上就要缴费,他就急得抓心挠肝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快到七点的时候,董立松果然还是没有来。
董立海登时咬牙切齿。
他没想到,弟弟居然变得如此奸滑了,以前他可没这么精明啊!
“29号床病人家属,快去缴费,时间都快过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啊!”护士进来不满地道。
董立海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窗口缴费。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淡淡地说:“一百二十三块七。”
董立海从口袋里掏出钱,如数交了,然后,他就等着弟弟的到来。
到了八点多的时候,董立松果然来了。
“立松,你怎么回事?到现在才来?”董立海不满地道。
“哥,哥,你别生气,我是有事耽误了县城的班车,哥,要不从今天开始,就改成我看白天,你看晚上吧。”董立松观察着他哥的表情。
“我就问你,你能有什么事耽误班车?你不就是不想交钱的吗?”想到那一百二十三块七毛钱,董立海几乎是吼了起来。
“大哥,是我让他不过来来的!”
董立海一怔,只见林月兰的身影出现在了廊柱尽头。
一时间,董立海有些怯了,林月兰那双大眼睛,寒光闪闪的,直盯着他看。
“大哥,我就是存心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缴费,你总不能让我们家立松一个人包圆了吧。”
董立海登时语塞。
林月兰继续穷追不舍:“咋地,不肯?你要是不肯,我可现在就嚷起来哈。”
董立海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于是急忙赔笑:“好吧好吧,那我先回家去睡一觉,晚上再来接立松的班。”
说完,他就走了。
看着走廊上他远去的背影,林月兰得意地对丈夫说:“怎样?我说了吧,恶人就得恶治。”
“可是,就怕我嫂子不会那么就算了的,月兰,你是不知道,我嫂子有多厉害。”董立松有些心有余悸。
林月兰哼了一声:“再厉害又能怎样,你听我的,保管你不受欺负。”
且说董立海,他开着拖拉机回到家里,胡秀秀早就站在门口望眼欲穿了。
“壮他爸,你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晚上来家睡觉的吗?”胡秀秀忙问。
“别提了,没想到,立松现在变得那么坏!”董立海悻悻地说。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董立海就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胡秀秀听了眼睛都瞪圆了:“什么?立松居然敢这样对你?你就不会连夜开拖拉机去找他啊!”
董立海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我亲弟弟,我怎么能做得出来呢!”
“那他就能做出让你熬一整天一整夜的事情吗?”胡秀秀冷笑道:“说,今天的医药费交了多少?”
“一百二十三块七毛。”董立海老老实实地说。
胡秀秀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沉吟了一会:“壮他爸,你弟弟既然这样对你了,你也可以这样对他!你今天晚上,也别去接他的班,让他也熬整整一天一夜,你也等明天上午八点钟才到,不成么!”
董立海脸现为难之色,胡秀秀见状,骂道:“你听我的,别那么窝囊,不能这样惯着你弟弟!”
董立海低声道:“我今天这样对他,那他明天又会接着这样对我,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胡秀秀听了,眼珠转了转:“干脆,从今天开始,你就别去医院接班了,反正你妈还有三天就要出院了。”
董立海担忧道:“可是,就立松一个人……”
“怎么就一个人了?他不是有老婆吗?两口子轮换着守你妈,又不是守不过来。”胡秀秀扬起眉毛说。
这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董老头的咳嗽声,两口子这才不说话了。
董老头来到厨房,看见儿子,就问:“你昨天守了你妈一天一夜啊?”
“是的,今天立松换他了,爸,你那个小儿媳妇可孝顺了,她要和立松一起守着咱妈呢,立海就不用去了,等过几天,咱们直接去接她出院就可以了。”
董老头听了,信以为真,就说:“没想到啊,这媳妇还真被咱们家给娶到了,这要是换了瑞巧,估计不能够!”
“爸,您还说瑞巧呢!你知道她现在跟谁挂上了吗?”胡秀秀讪笑着道。
“跟谁?”董老头立刻问。
“跟您那香港外甥,咱们的好表弟梁剑锋好上啦,立芳跟你说吗?”胡秀秀道。
董老头吃了一惊,随即骂道:“这个女人,可真会攀高枝啊!”
“是啊,怪不得要和我们家立松离婚呢,立松怎么能跟梁剑锋比啊!”胡秀秀阴阳怪气地说。
董老头哼了一声:“好在这个媳妇孝顺。”
董立海夫妇点了点头。
再说董立松,他和林月兰在医院里守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天黑的时候,董立海却没有来。
林月兰就说:“立松,你看,怎么样?你哥这是在报复你呢!他肯定也要等到明天早上八点多来!”
董立松无奈地道:“没办法,我哥哥就是这个样子,月兰,委屈你了。”
林月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暗想,委屈?委屈是什么?姑奶奶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谁的委屈!
两人在病房里守了董老太一夜,到了六点多,董立松照旧去缴费。
到了八点多的时候,林月兰已经把病房里的柜子收拾了一遍,然后她就拎着包,和董立松一起坐在走廊里等董立海来接班。
左等右等,董立海就是没来。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九点,董立松这下可真急了。
他上午最后一节是有课的,为了方便照顾母亲,他已经跟同事调好了课。
他哥这下没来,他就走不开,那自己的课可怎么办呢!
“月兰,要不这样吧,你先替我在这里看着妈,我回去上课,上完课之后,再回来陪你,啊!”
林月兰阴沉着脸,一声不响。
过了片刻,她就说:“你干脆就回去,把明天的课也提前上了,天黑再来。”
“明天,为啥?明天我哥还能不来吗?”董立松有些难以置信。
林月兰微微冷笑:“依我看,你哥是永远也不会来了,你要不服气,你试试看?”
董立松摇了摇头:“我不信,我不信我哥会这样!”
“即便你哥不会这样,你嫂子也会教他这样,立松,你听我的没错,晚上来,你看看你哥晚上来不来接你的班……”
结果,晚上过去了,董立海没有来。
到了早上八点多,董立海还是没有来。
林月兰笑道:“怎样?我的话没错吧?”
董立松的脸色开始铁青了。
林月兰闲闲地道:“你不用出面,我来!”
“你?”
“你在这里看着你妈,我去村里找你哥你嫂!”
“你确定,你能处理好?”董立松狐疑地问。
林月兰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临上车之前,林月兰去商店买了一个扩音小喇叭。
然后,她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车。
到了董家门口,林月兰一脚踹开门。
董家全家人都在,都大吃了一惊。
胡秀秀就笑道:“哎呦,她二娘啊,你可吃过饭了?”
林月兰也不理她,只问董立海:“大哥,我是来拿钱的,婆婆的医药费需要交了。”
董立海没有吭声。
胡秀秀就说:“立松不是在医院吗?叫立松交好了。”
“立松已经交了大部分了,他没钱了,剩下的该你们交了。”林月兰直截了当地说。
“可是,我们也没钱了,要不,你让立松先去借点吧。”
林月兰冷笑道:“真没钱了?”
胡秀秀点了点头。
林月兰转身来到门外,将嘴巴对着扩音小喇叭,大声喊了起来:“父老乡亲们,众位庄邻们,你们都来看看啊!董立海和胡秀秀两口子不孝顺婆婆,不给婆婆治病啦!”
这一声喊得,整个凤头村都听见了。
村里那些好事的婆娘和闲汉们,纷纷跑到了董家门口看起热闹来。
这下,董立海和胡秀秀可真的慌了。
林月兰继续在小喇叭里说着:“婆婆住院,董立海两口子不闻不问,把负担都放在我们家头上,乡亲们,你们评评理,这两口子干的,到底是不是人事!”
村民们听了,就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