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执著的想要一个答案,短短的时间里他由枝头跌入烂泥,见过了太多肮脏和不堪,他不相信有人会无源无故的对自己好,他的身上似乎竖立起了一层看不见的刺,竭尽全力的想要保护自己。
可是这样的他,在李璇的眼睛里却是一个受伤的凶兽一般,那双眼睛里执著的想要一个对于他来说可能是很重要的答案,以前的他天之骄子,在父亲的羽翼下从来不识人间真正的相貌,一朝跌倒,所有的丑陋都现了原形,他不再被人尊敬,不再被人簇拥,反而成了人人可以侮辱、践踏的存在,他身上的每一处皮都被脱了踩在地上蹂躏,然后再穿回去,满身的伤痛和屈辱,如果他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身份,或许他会认命,可是从高处跌落枝头才更让人难以忍受。
李璇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非要执著的想要一个答案,她思索了片刻。
“你知道吗?那年冬天的湖水特别冷,我以为自己要在那湖水里溺死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子不顾自己的安危将我救起,我一直想要找到那个男孩,当时的他穿了一身红色的吉服,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的手上因为救我的缘故,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我一直在找他,可是当时的我是一个透明的存在,没有人会在意我的生死,没有人会在意是谁救了我,可是我一直都记得,那个男孩长一张很漂亮的脸。”
“直到时隔一年,我才找到了他,他比我模糊的记忆里长高了许多,模样更加的好看,我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李璇的声音里满是回忆的悠长,对于当年那个拼命救自己的男孩,她的记忆里只是模糊一片,只记得那男孩被人簇拥离去,而她孤零零的被宫人丢在了荒废的园子里苟活,靠自己求生的本能活了下来。
他的眼皮垂下去,久久没有说话,手里的空荡荡的药碗晃动了一下,掌心那道的疤痕浅浅的如同手纹,李璇顺手接过。
好一会儿,陈玉挣扎着起来,弯腰,“殿下,陈玉这条命是殿下救的,就归殿下所有。”
“长卿,等下我出去一趟,你派人小心地跟着他,勤王睚眦必报,陈玉的处境很危险。”她洗漱后换了一身衣物,手指将最后一个系带系好,往袖子里塞了一沓银票准备好后,见长卿还未离去,她不由的诧异,有很快想通,长卿和她如同朋友,他这是在等自己的解释。
“长卿,他以后有用处的。”
“主子现在就和勤王对上,会不会引来祸端。”
“不会,有人正希望这样的对立。对了,将我流连杨春楼,迷上胡姬的消息散发出去。”
杨春楼里,上午的宾客三三两两,人并不多,小二见她走进来,立马热情的招呼。
“客官,咱要吃点什么?”
“有雅间吗?”
“有,客官跟我上楼,”小二引着她到了莲字号雅间,先倒上茶水,又将菜谱递给她,她指了几个杨春楼的招牌菜。
“这几个都来一份,另外上一壶好点的茶。”
“好嘞,客官稍等。”
这时楼里的人不多,上菜的速度比一般时要快上许多。
先是一盘红烧肉,色泽鲜亮诱人,肥瘦相间,随着盘子的搁在桌子上的那一刻,红烧肉在盘子中微微摇晃,带着扑鼻的香,李璇拿出筷子轻轻一拨,肉质鲜嫩,软烂无比,她夹起一块,在口中咀嚼,细细的品尝着肉的入口即化的口感,见她用了第二口时,小二的脸上带着一丝丝自豪。
“略微有些美中不足,”李璇将第二口咽下,评价道。
小二的脸色有点欲言又止,但他忍住了,很快又上看第二道菜,清蒸豆腐,与豆腐一般的形态,但是又比豆腐鲜嫩了不少,看着颜色微微发黄,上面铺了一层由料汁浇头的肉糜,点缀着点绿色的蔬菜,看着样子不错。
“略可,”她用完第一口就不再用第二口,豆腐入口的那一刻,李璇就知道了为什么豆腐会看起来这样的鲜嫩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豆腐,而是鸡蛋羹。蒸好后切成块,摆放整齐后淋的汤汁。她从未在别处见过这道菜,想来也是杨春楼的独一份,只不过在她的眼里就有些寡淡了。
再上第三道菜时,她啪的一声落下筷子,“这就是杨春楼里最具特色的菜?”她的目光里满是挑衅,仿佛桌子上的美食是什么不入流的街边摊上的杂食,任谁都能掀一下摊子。
店小二一见李璇的面色不对,立马说到:“客官对不住,还有几道菜未上,你再试试下面的几道菜,我去给客官催一声。”
面前的是一道白灼青菜,说实话,在现在的季节里,杨春楼能有这样的青翠的菜,若是在春夏季节,这菜是当不得鲜的,可是现在是快要入冬的季节,田地里少有青菜,一般人更是吃不上,只是她今日的目不在菜上面。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面生的女子,这女子打扮的颇为艳丽,一身大红色的长裙,玲珑有致,看不出年龄来。
朵朵盛开的牡丹花在裙摆上绽放,每走一步摇曳动人,袅袅婷婷的走来时带着浓香,这香虽浓,却不让人觉得不适,仿佛她就该是这样的,所有的一切艳丽的装饰,在她的身上,都显得格外的合适,更绝的是她的那张脸,白若满月,如同一朵正绽放的恰好的牡丹花,李璇愣了愣,没有想到来人会是这般模样。
“公子,尝尝我们杨春楼里的菜。”这朵艳丽的牡丹花吐出的声音甜腻中带着一点强硬,她站在桌子的另一端,虽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笑意明显的不达眼底。
第四道菜是一盘小炒肉,香菇被切成小丁,胡蒜清脆的叶子被切成段,搭配肉丁,李璇一下子就吃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的厨艺虽说不好,可是她的舌头却很厉害,这肉用的不对,瘦的太瘦,柴的太柴。
“尚可,”李璇的脸上也挂着笑,她看着女子,想要看看女子会怎么说。
“公子可是觉得味道不对?”
“这肉用的不对。”
“可否听一下公子的高见,”杨春楼作为洛阳城里最大的酒楼,每日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富商云集,她什么人没见过,岂能让一个嘴上没有毛的竖子下了风头,春娘面上不显,心里却渐渐的不悦起来。
李璇察觉到她的心思,火上浇油道:“肉太肥,又太瘦,胡蒜炒的有点过火,香菇的切的太碎了一点。”
刚刚她进来的时候,鼻尖只闻到一股浓香,却忽略她身上那点淡淡的烟火气,想必她是负责菜品的人,李璇生了鸡蛋里挑骨头的心,明摆着就是找事情。
春娘看着没有生气,实际上心头的火气已经点燃,她今天也是倒了霉,碰上这么一个找事的竖子,若是往常忙碌的时候,她见都不会见这样的客人,实在是今天刚刚换了师傅,她尝不出菜有那里不对劲,偏偏来了这么一个找茬的,每道菜都不合他的口味。
所有的菜上齐时,春娘拿起了纸笔,她说一句,春娘就记一句,等李璇说完,她停了笔。
“公子,今日多有怠慢,还望恕罪,今日公子所有的花销,都记在我的账上。”她说完拿着纸离去。
李璇今日并不是冒昧的来找茬的,那天来杨春楼的时候,听见嘴碎的人说了一句,掌厨的刘师傅因为家里老娘不在了,要回乡下一趟。虽然没有见到自己家寻的人,但见到了春娘也不枉此行。
小二满脸堆笑的送她离去,那笑容里多少有点皮笑肉不笑,就好像再说,下次你可别来了。
李璇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正看一旁的景物看的入迷,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扁担的一端撞在她的肩膀上,生疼。
“公子走路的时候能否看一下路?”那人身高七尺多,一张青白消瘦的脸,看着不丑,一身破烂的补丁衣,挑了扁担,扁担的两侧各担着一筐鸡蛋和粟米,说话的语气也是算不上好。但他通身的气质,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真正让李璇顿住的原意是他身上若有如无的白色光晕,光很弱,她差点看成是太阳打在他身上的光,可是仔细看,才发现那光是他自己身上所发出的。
“公子,你撞了人还要怪在下不看路,那有这样倒打一耙的道理?哎呦,在下的肩膀疼的厉害,定是撞出了毛病,哎大家伙快来看,撞人了。”李璇弓腰捂着肩膀,满脸的痛色。
那青白脸的男子脸色此刻难看的要命,他看一眼挑的鸡蛋和粟米,再看一眼李璇,眼中有些焦急,明显李璇不会轻易的让他离开,意识到这些,他咬牙切齿的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非是某撞的你,某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他越是急,李璇越是不让他离开,两人你走我挡。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喧闹。
“滚开啊,快滚开。”
马疯了一般在街上狂奔,马背上的人拼命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