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朝寺来来往往的香客很多,即使今天下了雨,岁朝寺的门槛仍旧不断有人进出。
寺庙的住址就在岁朝山上,这座山不高,和朋友闲聊着天很快就到,钟十安几个人撑着伞聊着天,很快到达岁朝寺门口。
这不是一座很大的寺庙,甚至牌匾都只是不大的一块,金色的底,上面写着岁朝寺三个大字,下面一行小字写着它建立的时间和由来。
是缘遇要来的,但她却没有进去,只是撑着伞在外面,昂头看着那块金色牌匾。
钟十安说来还愿,还真的往里面去,认真的还愿,外面的吉祥树上挂着太多的红绸缎,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祈福,健康、事业、爱情、安康等等,按照旧俗便是谁把红绸缎扔的最高,谁的愿望便能最快实现。
钟十安为此是深信不疑,每一次写了祈福条后都是铆足了劲往最高处扔。
时礼跟着她身后也进去认真祈福,扔福条。
而缘遇却只是站在门外,那块普通的牌匾似乎对她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
缘遇闻声回头,这才注意到旁边站了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男人,同样撑着伞,她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看了一眼。
他继续道“岁朝寺就是源于这首诗,它的意思是,昨天夜里北斗星的斗柄转向东方,今天早晨新的一年开始”
这人的声音很轻,给人一种极致温柔的感觉,声如其人。
缘遇并没接话,甚至并不认为这是在对她说话,不过这人倒是有点意思,自言自语的开始说起这寺庙的寺名,还说了它的原由,更是怕你不能理解,还贴心的解释了一番。
如此……自作多情。
那人好似意料之中,“缘小姐也喜欢这座寺庙吗?”
缘遇半挑了下眉,仍旧没有说话。
“缘小姐不要见怪,我去过你的照相馆,你的拍照技术很好”
已经点名两次了,这再不应,就显得不礼貌了“谢谢夸奖”
对方笑了笑“这句话其实还有一层寓意”
“故事俗套却有道理,比如,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总是停留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缘遇收回一直看牌匾的视线,撑着伞端庄优雅的往回走,并没有进入寺庙内。
明明是一句很鸡汤的话,从缘遇的嘴里说出来就差了几分意思,顿时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趣。
对方在无声中叹口气,无趣也无奈,他也跟着转过身,两人一前一后的转身离开,这一幕被刚巧先走出来的时礼看见。
他的动作也很慢,站在一边等着钟十安出来,却不巧看见这一幕,这位……先生转身的动作和缘遇有莫名的相似。
平常人转身抬脚就走,但缘遇不是,她习惯性右脚往后退小半步再转身,没什么影响,平常也不会有谁注意到脚下功夫。
这属于她对所有人的礼貌,比直接了当的走多一分尊重。
而这位男士敛了笑容,最后抬头看了一眼牌匾后,同样是后退小半步才转身离开,就连两人撑着伞的动作都相当相似。
缘遇和……他,都是伞无意识的微微侧倾,无论身旁有没有人,伞都是放在右边肩膀处的。
时礼看着对方下山的身影,背影逐渐转小。
一直放在手里的手机咯噔一响,是缘遇在群里发的消息「我先下山等你们」时礼低头看消息,又很快抬起头看着钟十安还完愿从里面出来。
钟十安左右看了看,今天因为下雨,寺庙的人比平时要少很多,一眼看过去没有缘遇的身影“怎么了?缘遇呢?她不是要来这里的吗?”
“她先下山等我们了”时礼说完侧头握拳低声咳了两声。
钟十安很自然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面纸递给他。
“今天是有点冷”钟十安迅速收回手塞进衣服口袋。
时礼今天爬山没有带什么多余的装备,只有身上穿着羽绒服,围巾帽子手套什么也没有,一直处于”风暴“地区的脸上,鼻子最为明显,早就被冻的通红。
上山的时候他落在最后面一个人撑着伞没注意,他连手套也没带,几乎是下意识的,钟十安收了自己的伞躲进他的伞里,脱掉手套递给他,动作顺畅的接过雨伞“你把手套带上”
于是下山的路上,钟十安双手插在口袋里,时礼的手上带着一副绿白色的手套。
两人一路闲聊,慢悠悠的到达山脚下时,便看见一位站在缘遇身边的男人,那人正巧抬头,和时礼四目相对,缘遇撑着伞神情淡然。
空间里流动的空气似乎停了一瞬,光影如梭的时间里穿梭很快,背影被无限来回播放,最终还是停在这张脸面前,对方伸手“你好,我叫沈照”
“时礼”时礼对他的身份还在本能的怀疑中,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礼貌伸手回应。
钟十安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会,介绍了自己“钟十安”
……
时隔一年多的时间,钟十安回到工作岗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新了钟氏集团上下所有人的工作牌,按照部门为组,在预约好的时间抵达“肆悬照相馆”
钟十安自那天回来之后,就开始感冒,而每当感冒,必定会引起咳嗽和发烧,一连串的效应迫使她在家里休息了一周,这一周她也没闲着,亲自在肆悬照相馆“盯梢”的同时还在处理工作。
钟十安在接手自家公司之前,和大学室友因热爱合伙开了一家配音工作室。发烧刚退下,她便回到工作岗位继续会议,声音工作室那边也传来消息,又紧接着在录音棚里忙了许久。
当她忙完去照相馆见缘遇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钟十安都对这家照相馆有莫名的关注,但当时这家店的店主并非是缘遇,她也从未走进来过。
这家店自新开业以来就是缘遇一个人在打理,所以当钟十安推开门走进去,听见一道陌生声音时格外诧异。
“欢迎光临”
钟十安抬头看过去,是一个月前在山脚下见到的那个男人,他当时介绍自己叫什么来着?
钟十安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直到缘遇从暗房里走出来都没能想起来,倒是那人很贴心的再次介绍自己“沈照,照相馆的照”
钟十安自觉在他面前落了面子,自己给自己一种难堪的感觉,她暂时没能从这种感觉里品出另一层意思。
“你好”她应了声,收了伞放好,这才到屋里去。
缘遇还在忙着给客人拍照,手里拿着照相机,见她来了,点点头又去忙了。
她脱了外套自然的坐在柜台前的高椅上,沈照一直低着头剪裁的照片还是他们公司内部的纸质证件照,数量庞大。
但钟十安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舒舒服服的坐在休息处看书,这书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很多书。
照相馆那安静的氛围里只有缘遇拍照的快门声以及指导顾客的声音,她手撑着脑袋侧头看向外面,外面的雪又下起来了。
打破这祥和气氛的是钟十安控制不住的喷嚏。
喷嚏声不算大,引起隔着屏风在拍照的缘遇,她往这边迅速瞥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检查照片,对顾客说道“这套衣服可以了,你们可以再去看看其他的衣服”
照相机顺手递给沈照,拿过去导进电脑“你怎么了?生病了?”
“前段时间刚好,可能是今天太冷了吧,没什么大事”钟十安把杯子里的水喝完。
沈照导照片等待的功夫,似是不经意问道“你也经常生病?”
“也?”钟十安迅速捕捉关键信息,起身往柜台那边去。
“时礼也是,经常生病”
“对,我想起来了,他和我说过,他身体也不好”钟十安点点头“看来我们俩还是一对病友呢”
缘遇微微弯腰俯身在最外面的柜台上写着工作安排时间地点,瞥见放在手边的热水壶和杯子,顺手给她倒杯放过去。
所有的照片全部导入成功,门再次被推开。
时礼不再穿着单薄的衣服,一张脸被口罩挡住了大半,没有打理过的头发软塌塌的。
沈照缓缓直起腰看向他“你生病了?”
时礼点头,略显苍白的脸没什么精神。
沈照适时的递杯热水过来,打趣道“还真是病友啊”
“什么病友?”时礼声音有气无力。
“我们俩啊”钟十安笑道“我们这四个人里,两个病秧子”
时礼隐在口罩后面的笑容惨淡,握着水杯的手渐渐收紧。
这场掺杂多种情况,车头不对车尾的话题,在缘遇送走顾客后结束“走了,关门去吃饭”
……
冬季才过去一小半,颂城的雪就下个没完。
钟十安积攒的工作有稍许多,公司和工作室两头跑,被缩短的时间只有中午的午休,钟十安的办公桌上堆着文件、剧本还有画板。当她把漫画的最后一个分镜画完时,她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时,已经进入除夕倒计时。
难得的周末,钟十安去了一趟照相馆,顺手还把自己的画画工具以及电脑都带过去了,沈照见她背着电脑包过来很是无奈的给她让了位置。
钟十安不客气,电脑包一放又去看了那面照片墙。
原本应该是压在最下面的照片大概是被缘遇拿出来放在了最上面,她得以看全整张照片。
孤寂的马路上,渐渐重合的背影,钟十安皱着眉莫名从这张照片里察觉出一丝悲哀、怜悯的想法。
沈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默不作声,钟十安的余光瞥见后面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看什么呢?”
钟十安努努下巴,沈照的视线也顺着看过去——照片墙的两边挂了两块很精美的玉佩,上次来看的时候还没有呢,圆形的镂空玉佩,中间应该是块钟表,指针指着12点钟,最外圈的玉璧上好像是刻了字。
“很漂亮”
沈照站在她的一边
钟十安的目光全部被吸引过去,甚至忍不住要伸手摸摸,却被沈照猝不及防的咳嗽声打断。
“你怎么了?”
“没事,这玉佩挺好看的”沈照嘴角的笑很淡,但看着玉佩的眼神很奇怪,钟十安不经意的一眼很快侧过去。
“确实挺好看的”这一动作被打断,钟十安便收回手不再去触碰它“你没事吧?”
“没事”
她们回到吧台,早上有几位之前拍好照片的顾客过来拿证件照,钟十安把自己新身份带入的很顺利,和顾客沟通流畅、愉快。
沈照几乎全程都在剪裁照片,屁股都不曾离开高脚椅。
缘遇一上午拍了很多组证件照,沈照安稳的驻扎在吧台中心,钟十安坐在侧面,面向笔记本,握着笔的手在画板上不停滑动,很快一张Q版小人物就呈现在电脑上,而这时的缘遇刚好忙完,送走最后一组顾客回柜台休息喝水。
钟十安画的入神,缘遇便轻轻的走到她后面,看到了电脑上呈现出来的可爱Q版小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这是?”
“这是你啊”听见声音钟十安立刻侧昂起头看她“但是目前我只画出来一个,你等等,我回头把我也加上”
“画的很可爱、你能把这个人物单独发给我吗?”缘遇盯着那张小人物看了很久。
Q版小人穿着缘遇标志性的衣服,一身淡色的旗袍,利落的黑色短发俏皮又不失可爱,脸上洋溢的笑容和缘遇此刻嘴角的淡笑逐渐重合。
“当然可以,本来画的就是你,严格来说还没有得到你的肖像权呢”被夸了的钟十安像个嘚瑟的小女孩一样乐呵。
“你不用征求我的肖像权,直接加上我就行”沈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她身后,还正好站在缘遇身边,加上她正坐着,这就像是一家三口,而她是那个温柔可爱的小女孩。
钟十安嘴硬道,但声音还是温温柔柔“本来是不想加上你的,那既然你想要,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顺手加上吧”
沈照笑笑,到真像是宠孩子的父亲“那顺手把时礼也加上吧”
“行,那就以这个吧台为背景”钟十安左右看看这个吧台,又问“时礼呢?他最近怎么没来这里啊?”
“可能在忙”缘遇冷不丁听到她问起时礼,楞了下,动作不自然的喝口水“十安,我给你拍张照片吧?”
钟十安还在继续画画,没想到缘遇这个时候会问出这个问题“啊?”
旁边站着同款喝水的沈照,送到嘴边的杯子很明显顿了顿,最终还是背过身才喝下去。
钟十安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啊,我要换衣服吗?”
“不用这么麻烦,你先穿身上的衣服拍一张就行”
“好呀”
钟十安兴冲冲的往里面的拍摄地走去,缘遇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巧,钟十安今天身上穿的也是宽松的针织毛衣和一套的针织裙子,缘遇指挥她转过身去,双手放松,自然的垂落在两侧,而当缘遇按下快门时,那张照片的背景好似与孤寂的马路自然而然的融为一体。
钟十安没有看到那张成片,因为缘遇看着摄影机里的照片很久没有说话,在钟十安走过来之前正巧有人迎着风雪推开门,她也就顺手合上了机子。
一位年龄稍大的长者,拎着几盒精致的木质盒子笑呵呵的推开门,问道“这里是肆悬照相馆吧?餐食送到了”
缘遇正巧和哪位长者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抬眼望过去,有一瞬间的怔愣,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那长者也笑呵的回以目光,似乎是在确认她的想法。
钟十安走过来看见打开的盒子上的logo张牙舞爪的写着“肆缘”两个字时诧异道“肆缘不是没有外卖服务的吗?什么时候开通的?”
“这位是……”温叔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在熟悉的面庞里竟见到一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她姓钟,钟十安”缘遇点点头解释道。
温叔看过去的目光在得到答案后久久没有收回,大约过了几秒钟后发觉失礼,收回视线低头笑了两声。
缘遇离得近,或许是被温叔的笑容带动,又或许是和温叔心思想通,也当场低下头笑起来。
两人笑得含蓄,钟十安不明白她们在笑什么,倒是沈照一一把碟子端出来,嘴角也带着笑意。
沈照及时收敛“先吃饭吧,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是滴~我还没听说过肆缘什么时候有的外卖服务,肆缘怎么会给我们送餐食啊?”钟十安
“肆缘是我的产业”沈照冷不丁一句话震得钟十安拿筷子的手一抖。
因为她不相信她“看不顺眼”的人居然是她最爱的餐厅的老板,原本没有外卖服务的肆缘,这一次的外送大概也是蹭着他这个老板的面子,不知道这些年给他的钱包送了多少钱。
迅速想通这个关系的钟十安顿时一脸妙不可言的表情,里面几道清淡的还都是她最爱吃的,这让她如何动筷?
沈照不以为意,甚至在她的伤口上不动声色的撒了一大把盐“这几道清淡的菜都是按照你之前去肆缘统计出来点的最多的几道”
钟十安似乎听见了又一把剑刺向她心脏的声音。
“钟小姐倒是爱去肆缘,下次想吃的话,我可以安排人送到这里来”温叔像是看透了什么,只笑笑不说话。
钟十安皱着一张小脸,看上去难为情极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缘遇在理清事情后,脑海里灵光一现猛然抬头看向斜前方的人,那人此时正在低着头给大家盛饭,邀请温管家一起留下吃饭,还要悄摸的把扎进钟十安心脏的几把剑轻轻的拔出来。
第一次知道他除照相馆之外的身份——“肆缘”的老板。
那人忽然抬头,双手送上亮张会员卡“缘老板,这张会员卡给你,只此两张,除了你和十安,别人都没有”
“好”缘遇也双手接过那张卡。
钟十安咽下饭菜,把玩着会员卡问道“时礼也没有吗?”
“没有”
“没关系,我请他去肆缘就好”
“好”
这顿饭钟十安吃的心满意足,沈照为了安抚她幼小的心灵,给她的一张特殊会员卡,只此两张。
几人吃完饭,温管家收拾好餐盒准备返回餐厅,走之前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轻轻拍了拍缘遇的手,带有强烈的长辈的安抚意味。
缘遇帮忙推开门,却和外面要推门而进的人差点撞个满怀。
缘遇看清来人,先邀请他进门稍等,送走了叔后不多时返回便看见那人居然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睡着了。
钟十安和沈照同款撑着下巴盯着那人看“这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缘遇解释“颂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应祈”
“那个qi?”
“祈福的祈”
“应、祈,祈福,期待效应”钟十安眨眨眼“寓意很好”
“寓意、确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