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庄主小心!”
素明舟眼前一晃,肩膀处便陡然传来一阵力紧锐痛。他幸得提醒,便忙挥剑相向,待退身几步终于避开,才瞧见上肩的衣物已然破裂,显露出血淋淋的几道口子,尚余灼痛不止。
若非他反应及时,以那孽畜的力道,恐怕是要将他捉起再掷下摔死!
素明舟恨吐出一口气,见那方才那祸首一击不中,果真便飞去那魔头的方向。盘旋几许,便收翅落到了不知何时已站立起身的那人肩上。
“小真,”妫越州抚了下鹰的翎毛,问道,“已找到了么?”
“——州州姊!!!”
小真未答,那厢宋长安的声音已然雀跃响起。她正追着小真,拨开挡道的人影便向妫越州这方奔来。在她之后,则是一脸冷漠的沈佩宁,以及素非烟。
天已大黑,在素家庄墙壁路旁装饰的夜明珠便已幽幽散发出光辉。可惜,可惜这些都是次品,素非烟心道,不及烛火明亮些,好叫我这不通武艺之人亦能瞧清楚旁人的神情。
她施施然扫过素明舟这边渐渐汇集的众人,不作停留,仍旧跟着前面两人的步伐向前走去。
素明舟原本只听着江湖诸客七嘴八舌说着自下午时便在院落中盘旋的怪鸟。彼怪鸟出现时尚无人在意,然而不多时便有人发现这鸟仿佛身有奇异,自它飞过之处再无声响。有人觉察不对前去查看,才知这鸟的翅膀羽毛中仿佛正带着甚么迷药,它振翅一挥,下方人不明就里便昏了过去。于是剩下的人便齐心要将这鸟捉拿,奈何不得其法。期间,也并非未曾听到荣安堂这边异响,然而他们根本出不去那原本居住的院落,这怪鸟既狡猾又凶残,哪怕蒙住口鼻,被它揪去面罩拍晕啄伤的也不在少数。
方才是这怪鸟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他们才得了空隙逃出,在得到报信之后便一路向荣安堂而来。可半路上竟又瞧见了这鸟的影子!
“原来妫越州这妖女也并非全无准备!”素明舟暗道,“这怪鸟便是她的后手!”他再度展目去看,却见自己的女儿素非烟竟也走到了妫越州身边,举止间颇为亲昵。
“烟儿!”
素非烟收回擦拭着血迹的手帕,闻声方蹙眉道:“爹,女儿听得见,作甚么大吼大叫的。”
素明舟一愣,是头一次被女儿这般讲话,他径直怒道:“逆女!你站在那边作甚么!”
素非烟莞尔一笑,依旧是平素乖巧和顺的样子,说出的话却令人勃然变色。
“那自然是因为我同州妹要好,”她道,“爹,你作甚么要同她为难?”
素明舟道:“混账!混账!我竟不知你何时被这妖女惑了心智!竟和她有了勾连!”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脸色铁青,一副难以置信、大失所望的神态。素非烟听得分明,于是面上也做出泫然欲泣之色。
“爹爹,您怎可翻脸无情?旁的不说,若非我州妹,明坤神剑难道就能被平白捡到么?它原本难道不在洛南沈家?您分明借着我州妹占了天大的便宜,缘何今日却痛下杀手?”
这半真半假的话一出,晃晃悠悠一盆脏水便被泼在素明舟头上,分明是指他与沈家灭门一事也有牵扯。他心中一沉,这明坤神剑来路要说分明却也不难,只需拿出当日在辜断等人面前的说辞即可。然而当日大多人都身负重伤难以开口,仅凭他一人口辞,兼这逆女平素多受他宠信,恐怕说出也不足以服众。
素明舟最重名声,又有远谋,必不可令自己声誉有污。可惜若将声名比为绢布,越是洁白无垢,沾染上的灰尘便越难抹掉。素非烟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并不给素明舟反驳时间,接着道:“那葛掌门之死,难道您就全然无辜么?若是如此,我那小弟又是突然从何处习来的功夫?”
素非烟来得迟,并不知晓素是然的功夫如何,然而她就是要泼脏水,那素氏父子的一切获益便只有来路不当,却不知此招也算歪打正着。若说上一句明坤神剑只是微掀波澜,这一句便是令闻者不得不心生疑窦了——尤其是那些见识了素是然出手的人。
“孽障!你——”
素非烟却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扭头便扑到妫越州身上,全然不顾宋、沈、方三人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之态。
“州妹,你我自幼交好,义结金兰,如今竟全是我害你至此!”她泣道,“今日若不能同活,只求同死!”
妫越州接住她,环顾着四周神色各异,才终于见识到了素非烟兵不血刃的扒瞎本事,也心知她到如今恐怕才真正做出了决断,因而势必要置素明舟于死地不可。
“别担心,”她道,“我叫他死。”
妫越州脸色苍白未褪,因旧伤作痛,神情便多了几分沉郁。正因如此,方更为贴合了众人心中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形象。
“大姊!”素是然已得了来人中略通医术者的医治,又服下了几粒素明舟早先留存的药丸,此时竟也恢复了元气,忍不住大喊起来,“那妖女给你灌了甚么**汤?!竟叫你在此颠倒黑白、信口开河!那明坤神剑难道不是李尧风为了你——”
话音未落,他忙纵身跃开,原本所在地眨眼间竟已被鸟翎击出一片刻痕,旋即一掌便向他头顶落下。素是然全凭本能,狼狈躲开,才见方才犹在大姊身旁的妫越州竟已到了近前。
“天魔引最大的好处,便是所谓‘生生不息’之内力功法,”妫越州道,“葛登耗费了大半辈子才有所成,果真最后竟便宜了你?”
素是然道:“妖女何须多言!我今日便要为葛掌门报仇雪恨!你旧伤复发、内力亏损,还能撑得住多长时间?!”
妫越州闻言,倒是切实为这小子如斯顽强的自信感到了讶异。
“吃我一记万毒千害掌!”
宋长安早不耐跟这些人周旋,随着妫越州身动,见对面有人蠢蠢欲动,她便也径直挥掌向外打了出去。方青亦是如此。小真同样加入了战场。唯独沈佩宁,她的目光略过妫越州在前方的身影,又扫过这方素明舟同素非烟意味不明的对视,最后竟落到了不远处李尧风被人掐着虎口唤醒的场景上。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突然闪身避开自后方打来的一棍,终于亮出了一直抱在臂中的明坤剑——它的外壳被心细的任姑娘缠上了厚厚的一块布条,这才不甚起眼。
“噌!”
原本偷袭之人只瞧着她呆立无援才出了招。虽说素氏父子行事有疑,可妫越州却已是臭名远扬的大魔头,如今又正值虚弱,权衡之下,纵使有人不肯轻易出手,可愿为成名赌一把的也大有人在——这人正是后者。却不料这扮男装的女子竟眨眼间竟能出剑反击,而且——
“哐啷!”
这鎏金白木棍竟被削断了头去。
他瞧着那银芒凛凛的长剑 ,心中突然有种不祥预感。
沈佩宁却不会给他任何机会,飞起一脚便将他踢远,持剑便向妫越州的方向而去。
说老实话,她如今只感到困倦。
从落入地道到走出地道再到今时今刻,剑在她的手中愈发契合,好像她正是个与生俱来的剑客。然而疲惫也在她的骨血中汇聚,愈发浓稠,愈难估量,她只想无论如何就在这地上昏天黑地大睡一场。
但是不能。
于是她持剑向妫越州走去,一路上更不容人遮挡。
好不容易妫越州如今虚弱,沈佩宁心道,若我不趁机下手,还要等到甚么时候?届时便被她一掌打死,只要能用明坤刺她一剑,却也不算亏本!
如此下定了主意,脑中已生昏沉的沈佩宁便越走越快。原本围观之人见识到了明坤之利,一时间猜疑纷纷,有因素非烟有言在先,便纷纷退让、不再出手。这正因如此,却令沈佩宁偶然瞧见了本该在人潮遮掩下的李尧风。
“前辈!”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沈佩宁无暇分辨。她双眸大睁,视野中只剩下李尧风对准妫越州背影扣动袖袍之态。
“琴儿,此乃我阁中暗器‘霹雳星’,”曾经李尧风如此介绍道,“一发下去,管他武功高低,皆逃不脱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
沈佩宁不知自己是太激动还是晕眩,一时竟未能拿住在手中的明坤,接着又仿佛给人狠狠撞了一下,手腕便磕在一旁古木之上,竟叫这长剑飞身而出。
此剑去势极迅,在半空中一闪而过,竟恰巧与那袖弹的轨道相撞,只听得“嘭”“嘭”“嘭”几声巨响,其间夹杂着一道长鸣。
妫越州似有所感,在踢开素是然颓势尽显的全力一击后,回身便接到了一柄划开飞尘直直下坠的长剑。剑身铮铮,完好无损,刃似秋霜,寒意逼人,观之绝非俗品。
她用手轻轻拭去剑身落下的飞尘,笃定叫道:“明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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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人前惊变(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