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任玥与宣赢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在宣赢被霸凌期间,这个女孩儿也没逃出魔爪。
只是不知为何周决明对待任玥的方式会柔和很多,她没挨打没挨骂,就是没人理她,亦或是不敢理她。
任玥显然没把孤立的把戏放在眼里,一来她性格冷,原本就少与人交流,二来任玥的攻击力要比宣赢强上很多,然而这些坚强在她发觉宣赢身上的伤痕后变为了滔天的愤怒。
她大闹教导处,试图用激烈的行为引起学校领导重视,得到的结果却如宣赢求救时一样,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全校皆知,周决明同学学习优异,与人为善,不可能霸凌同学。
任玥被赶了出来,她站在太阳底下,恍然明白她确实做错了。
周决明家境优渥,成绩全校第一,不光周家会给学校提供赞助,或许未来某一天周决明跻身名校,对学校而言又是一桩好处,谁会吃撑了没事干,来给他们撑腰。
没有人会信,如果不是她与宣赢朝夕相处,连她也不会信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任玥发现宣赢竟然在做饭,少年嘴角淤青未消,见她回来什么也没问,笑眯眯地让她准备吃饭。
任玥欲言又止,在宣赢安抚的目光下乖乖摆好碗筷。两盘简单的炒菜摆上桌子,宣赢给她盛好米饭,若无其事地说:“玥玥,没事的,我虽然挨了打,他们也没讨到便宜。”
嘴里的米饭苦涩到难以下咽,任玥咬着筷子尖,哽咽道:“可是他们....人很多。”
他们或为虎作伥,或冷眼旁观,反正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之手。
宣赢手一顿,又笑:“那没办法,我只能拖着一个人还手,逮到谁算谁。”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样的还击方式几乎是以卵击石,那样多的拳打脚如同雨点密集,他随机攥住的那一颗,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宣赢承认自己开始恐惧上学,恐惧那些熟悉的面孔,但他不愿就此低头认输,所以即便挨打也得站着。
他对任玥如此安慰:男人么,身上哪能不留疤。
任玥捧着碗沉默地哭,嘴角却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
这个时期下的宣赢情绪转变的很快,情绪高涨时,他能如安慰任玥那样,想着反正又不可能被打死,勇士就是要直面风雨,情绪低落时,他便会逃学躲开,来到河边,静静地看着淹死父亲的那条河发呆。
“高二16班宣赢!”任玥从他背后扑过来,“几天没上课了?”
已有两周没去学校了,宣赢眯眼望着远方的夕阳,拍拍她手臂,示意她坐身边:“混个文凭嘛,差不多就得了。”
远处湖水波光粼粼,在夕阳的照耀下仿佛燃烧的火焰,宣赢眼底映出一片璀璨的光影,任玥帮他把挡在眼前的碎发撩开,低头,抓起他的手捧在手里揉着。
“手指怎么了?”不知从那一天起,他身上的小伤源源不断,任玥小声地又问,“他们堵你了?”
宣赢手指颤了下,笑说:“啊,互殴嘛,受伤很正常。”
任玥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想让宣赢不要再念了,这样就不会被欺负,以后她可以来养他,但她又十分明白,在充满灰暗的命运下,一丝光亮是多么难得,以他们现在的年龄与能力,若不拼命争取,未来真的就要一辈子烂在这里了。
“我们坚持住,再忍一年,”任玥抱住他,“不去学校没关系,我回来给你补功课,忍一年,等周决明考上大学,就好了。”
始作俑者完美地置身事外,周决明享受一切赞美,没有人相信优秀的好学生会做欺凌之事,即便很多人心中明白,他们也不会开口维护,因为得罪周决明事大,凌辱宣赢事小。
宣赢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他弯了弯黑亮的眼睛,说好,坚持就是胜利。
他们的想法存在着符合年纪的天真,以为不去学校在家好好学习也不耽误什么,在宣赢久不归校没多久,某一天,向来置身之外的班主任却突然前来家访。
家里一旦人少,就显得了无生气,宣赢双腕搭在膝盖上,与班主任面对面坐在客厅沙发,良久,班任说:“不打算念了?”
窗外的鸟儿叫声清脆悦耳,宣赢看着他忽然笑了:“我还念的下去吗?”
班主任是位男性,五十来岁年纪,儿女与宣赢同级,他脸上露出一点沧桑的不忍,很快又压下去:“不念的话就办一下退学手续吧。”
随着这句话,宣赢恍惚看见命运对他进行了无情的宣判,生命窗口的一点光亮缓慢地被黑暗吞噬。
“你们不能....管管我吗?”宣赢红着眼睛,伪装的坚强濒临破碎,几近哀求,“不能...去跟他说一下,放过我吗?”
班主任的身影在门边微弱地晃动了下,他并未回头:“听说你还有姑姑嫁外地了,办完手续就找她去吧,别在这儿久留。”
宣赢绝望地看着班主任离开,他们应该知道,人走茶凉,自从徐秀英逝世,血缘关系就此中断,姑姑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有的事情积攒到一起,宣赢不堪重负,病了一场,退学手续迟迟未办。
其实办与不办没有任何意义,反正他孤立无援,哪怕丢弃了前程,也不需要给谁交代。
任玥守在他身边,同样不肯去学校,宣赢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又几番逼迫,任玥才恋恋不舍地去了学校。
宣赢很会安慰自己,他想,周决明针对的是他,至少任玥没被针对,总得有一个人要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荒废时光的感觉偶尔会很舒服,只是这种舒服的底色是绝望,就像阵痛一样,冷不丁地就让人清醒过来,宣赢不得不接受,他一直在深渊里,步履维艰。
然而安宁的假象没有维持多久,某个雨天,宣赢外出买菜回来,迎面撞上一人。
“宣.....宣赢。”徐天博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去买菜了?”
宣赢生病月余,整个人愈发削瘦,头上戴了顶帽子,他冷冷地看徐天博一眼,没理,拎着菜径直往前走。
徐天博在原地站了半晌,咬牙回头,追上他,待与宣赢脚步齐平,他一边走一边维持着如常语气,对宣赢说了一句话。
“任玥,学校后山。”
手里的菜应声落地,宣赢愣了一秒,拔腿就跑。
“宣赢!”徐天博一把攥住他的手臂,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于心不忍,他说,“是周决明让我来告诉你的。”
雷声远远地传来过来,宣赢鼻子里忽然掉下几滴血,他仰头看天,雨箭密集,砸在脸上冰凉刺骨。
周决明让他来选择。
低头看,徐天博还是跟以前一样面目可憎,可憎里却又多了一丝青春的天真,宣赢可悲地发现,这世界上的大多人都做不到可恶到底,也做不到善良到底,也对,人么,本来就是善恶并存。
宣赢感觉喉咙里翻起了一股血腥气,他挣开徐天博的手,低头嘶哑地笑了几声,喉结滑动,一点一点地把血水咽回去。
学校的后山处于暂时荒废的地带,据说近期周决明的某位叔叔投了一笔钱,未来这里会建一座新的教学楼,宣赢赶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过了一条幽静的石板路,面前豁然开朗。
不远处,矮小的山坡被雨水浇成了深褐色,一个纤弱的女生坐在上面,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膝盖。
她的衣服脏了,泥巴沾满了裤子,那张小脸还是那么熟悉,一如既往地冰冷,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处,一双眼睛又亮又傲。
山坡下的人也不多,一共六个,男生女生都有,两两合撑一把伞,对着山坡上的女孩儿或吹口哨或扔石子。
在他们之后,周决明独撑一把伞,悠闲地靠在陈旧的篮球架边,听到脚步声时,他将伞微微后移,熟稔地寒暄:“你来了?”
周决明模样不错,阴沉的天气下反而更加凸显出那股深沉的气质,宣赢望着这张脸,似是缅怀友谊,似是要重新看清这个人,沉默地注视着他。
良久,周决明猛地眯了下眼睛,他越过宣赢去看被困在山坡上的任玥,语气有几分怅然的味道:“你们两个明明没有血缘关系,明明都惨的不行,”他回看宣赢,很不满意地继续说,“为什么敢跟我这么傲?”
不计回报的帮扶或许存在,但有人天生是坏种,用伪善蛊惑人心,譬如周决明。
用一点点恩惠就能让弱小感激涕零,何乐而不为呢,周决明很享受过程,因为他豢养的弱小很漂亮很单纯,笑一笑当真好看的紧,就连哭泣更令人欲罢不能。
宣赢从来不知,周决明对他们所有的好,都是需要回报的。
从宣赢逃学开始,周决明就将索要的回报转移到了任玥身上,如何对待宣赢就是如何对待任玥,只是他没想到,任玥竟然比宣赢还要无坚不摧,卷子被撕了她不吵不闹,转头去找老师重新要,若碰见老师不肯给,她便说,那你帮我找一下撕掉我卷子的人。
老师不敢查,扔给她一张卷子。
还有挨打也是,任玥护住自己的脸,他如宣赢一样,笃定这帮人不敢把事情闹大,打不死总会有翻身的时候。
宣赢多久没来,她硬生生地扛了多久,有时碰见周决明,她微抬着下巴,冲他轻蔑一笑,似是在说,有本事你来弄死我,弄不死我你就是怂货。
她的眼神总能让周决明想起宣赢,那个男孩儿也是这样,一身拆不散的傲骨,挨打的时候揪住一个人往死里揍,恶狠狠地说,你们不敢打死我,可是我敢,我这叫自卫。
周决明愈发觉得好玩,在好玩里,他发现另外一种滋味,原来欺负人是会上瘾的。
看着他们做困兽之斗,看着他们步入绝望,尤其宣赢的眼睛,斗志里带着凄然的狠劲儿,让人更想去摧毁。
“周叔叔知道你的所做所作为吗?”宣赢眼里带着寒冷的笑意,“恐怕不知道吧,送东西的人还是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周决明站起身子:“威胁我?”
“对,威胁你,”宣赢说,“让他们滚开。”
周决明思量片刻,挥手,那几人随即散开,宣赢盯着他倒退几步,返身就要去接任玥。
天空又传来闷闷的雷声,周决明一脸阴沉地看着那道奔跑的背影,当宣赢快要跑到山坡下时,他把伞一扔,追过去,伸手狠狠地抓住宣赢的头发将他掀翻在地。
“威胁我?给点好吃的好喝的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那是我爸!你信不信!哪怕我弄死你,他也会帮我搞定所有的麻烦!”周决明跪压在他身上,狠厉地往他脸上一拳接一拳地砸:“你算什么东西!我供你吃供你喝,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是啊,宣文林早死了,真的好想好想他啊,宣赢眼眶中掉下一颗滚烫的泪水,立即又被雨水带走,他已然无力反击:“那你就把我打死吧。”
打死我,让我去找他。
胸口痛,,,,写甜文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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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