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两日欢,分别前宣赢既没不舍也没挽留,似乎只是单纯地跟杨如晤做了两天露水情缘,下了飞机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机场大厅播报着来往航班,人群在周围穿梭,杨如晤望着那道背影驻足良久,低头轻轻拧了下眉心。
“杨律,周决明最近联系了我们。”祝词说,“他说过阵子会来海安,想要见您一面。”
杨如晤把车窗放下,开车汇入车流,扔下两个字:“不见。”
祝词点头:“那我就说您在忙——”
“就说不见。”杨如晤直截了当,“不用找借口。”
周决明此番前来想必还是齐皓那回事,按目前局势来看,齐秉屹所托完全有辩护与运作空间,祝词跟随杨如晤多年,虽察觉出他心有不虞,但明显不是针对齐家,只是奇怪杨如晤看上去大有隐退之意。
“杨律,”祝词坐在副驾,小心地揣度着他的心思,没提齐家也没提周决明,“您跟宣赢吵架了?”
杨如晤看他一眼,竟笑了:“没吵。”
没吵人家不理你?祝词一副原来是我猜错的样子点了点头。
宣赢在回沈园途中通过司机得知,沈休将程愿招了回去,以后不再做他的私人助理。
师傅姓方,沈休的专车司机,看来这则通知也是沈休授意,宣赢听到消息时心里先是一阵不痛快,而后失落,最后莫名感谢沈休。
他与程愿的情分是真,如今程愿身份尴尬也是真,若是他来做,真不知道以后要将程愿安排在哪里。
“去公司。”宣赢吩咐司机改道,“我先去看下我哥。”
司机恭敬回道:“最近沈总忙的不着家,要不您先联系他确认一下?别让您空跑一趟。”
宣赢不为难人,拨出沈休号码,连续两通对方没接,很快沈休助理发来消息。
「宣总抱歉,沈总正在忙,交代我代为转达,程先生近日随团队出差在外,不在公司。」
宣赢把手机狠狠一摔:“回家!”
要说沈园哪个最闲,非宣赢莫属,家人一概不在沈园,出差的出差,应酬的应酬。
回到天星钟姐一脸笑容地拉着他打量,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停留在他耳边,疑惑问他:“宣宣,你耳朵后面怎么紫红紫红的?吃什么东西过敏了?”
宣赢脸一烫,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没,没睡好,自己挠的。”
宣赢有太多自伤前科,钟姐狐疑地跟过来,看见某处,又是一惊:“你脖子!”
与杨如晤抵死缠绵的画面浮现眼前,宣赢心脏一阵怦怦乱跳,含糊两声,掉头就往楼上跑。
外出那几天基本没睡好觉,回到熟悉地方,一觉睡到了天黑。
醒来时身体不仅发沉,还隐隐有几分疼痛,宣赢摸了下额头,有点烫。
手机上有一条未接来电,宣赢把手盖在眼上缓神良久,撑身坐起,靠在床头给对方回拨过去。
接通后双方皆是沉默,宣赢冷笑一声,跟对方说:“不想跟我说话打什么电话?”
他言辞语气充满责怪与恼怒,又因发烧声线极低极涩,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温和的轻笑,程愿说:“宣赢,对不起。”
这样自甘退让且得体的话彷佛给那段不可明说的关系终于画上了句号,程愿落落大方,送上一声抱歉。
宣赢很难用一句话或者一个词来形容他与程愿之间的关系,若说是好友,他切切实实与程愿肌肤相亲过,若说情侣,其实从始至终他们谁也不肯越雷池一步。
宣赢卑鄙地希望程愿别太贴心,哪怕恶毒一点也可以,至少在真正分离的时候,他可以毫无眷恋地转身,
只是这么多年,程愿毫无错处,他像一缕不可或缺的空气,像那杯每晚放在床头的水,让宣赢习惯性地去依赖、去不舍。
“程愿,是我对不起你,”宣赢把脾气收回去,按着眼皮,重复又说,“是我,对不起你。”
那边安静了一下,很快程愿若无其事地又笑了:“跟杨如晤玩的开心吗?”
心口的抽痛随着这句话开始蔓延至全身,宣赢猛一下攥住衣领,忽然明白了。
或者说,他早就该明白。
疼痛凌驾于一切情绪之上,远远比那些正面的情绪更加漫长更加难以治愈。
“应该很不错...开心就好,”程愿善解人意地说,“我希望你开心,无论你跟谁在一起。”
宣赢反问:“如果我说不开心呢?”
“嗯.....”程愿声音上扬了几分,“不开心的话等我出差回来,我们约个饭,我会带礼物给你。”
“你还肯来见我?”宣赢又问,“还能见我吗?”
“当然可以。”程愿声音逐渐低下来,“沈总允许我跟你做朋友,你呢,可以吗?”
相识多年,程愿大多处于被动与退让之间,眼下他们的关系转为平等,甚至平淡,他询问一声可否做朋友,将过往的一切翻篇。
宣赢不舍,但无法挽留,他应下:“可以,你是我永远的好友。”
通话再次陷入沉默,宣赢听到,程愿重重地吸了下鼻子。
他哭了。
“程愿——”
“哎呀,我这边在下冰雹,好冷。”程愿语气轻松,“行了,你好好休息,记得吃药,等我回来见。”
不等宣赢回答,程愿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关系趋于平等下,是令人倍感不适的陌生,程愿收回了对他的一切迁就,亲手了断了这份畸形的情感。
失去这份关护,身体随着主人变得低沉,千丝万缕的温暖从心底慢慢流失,宣赢埋在枕间,无能为力地大口喘气。
有一瞬间,宣赢想放弃所有的努力,想去恳求沈休,把程愿还给他,以后他老老实实,再不出家门半步,再也不见赵林雁,死也要死在天星。
这些想法都被残存的理智死死按住,这些理智里有宣文林的脸,有全家人关切的眼神,还有阮扬,刻薄地对他说,这世界上的病人数也数不清,你只是其中一个,生病了就要吃药,总有一天会好。
除此之外,宣赢还看到一双女人的眼睛,眸光如水轻薄,碎发散在额角,她在光里奔跑,跑了好远见他没跟上,义无反顾回头牵上他,带着他一起向前。
阳光真暖啊,跑起来的风吹的人通体舒畅,让人不忍辜负这抹光亮。
向前走,向前跑,永远别回头。
躯体化的症状千奇百怪,有时浑身难以动弹,有时心跳如雷贯耳坐立难安,而这一次宣赢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错觉——他彷佛在渐渐剥离出两个灵魂。
一个坐在床边,从容笃定,目光却很怪异,有温柔也着一丝残酷的冷漠,静静地看着另外一个他在床上艰难呼吸。
宣赢莫名不敢与之对视,甚至在神思恍惚间努力保持清明,怀疑自己的病情加重,已然精神分裂了。
‘宣赢。’
“谁!”宣赢控制着不回头,紧攥着枕头一角。
背后许久无声,宣赢松口气,原来是幻听。
然而不过几秒,房间再次响起这道冷硬的声线:‘宣赢,看着我。’
“我不要,”宣赢缩进被子里,抱住自己的脑袋,“我不要。”
‘看着我,别怕。’
颤抖的身躯一僵,宣赢细细品味,猛然翻身坐起。
这是杨如晤的声线,也是杨如晤在沉入他身体里时对他是说过的话。
在最煎熬的时刻,宣赢没想到自己心底反射来杨如晤的言辞与形象,他错愕,不解,怔愣良久,仰身一倒,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唤了一声:“杨如晤。”
沈休今日回来的很早,来到天星,钟姐紧张兮兮对他念叨几句,无非就是宣赢那几块不对劲的痕迹,她坦言道,怀疑宣赢又自己伤害自己了。
沈休原本听得眉头紧皱,后来越听越不对劲,末了,清清嗓,交代钟姐不必放在心上。
钟姐关照了宣赢多年,有些话也敢劝几分,本要跟着沈休再念叨一番,沈休头痛地摆摆手,说他这就去问个清楚。
“您也别太凶,他最近都没好好在家住。”钟姐按着扶梯,“您可好好说啊。”
沈休嗯一声,上楼推开宣赢卧室,一并把灯打开。
宣赢还在躯体化的后遗症里没出来,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睡衣扣子散了两颗,听见动静连手指都没抬一下。
“沈休,你有没有点礼貌了?门都不敲一下?”
沈休未来得及换下服饰,一身灰色西装,走到宣赢床边,眼神停了一秒又转开,背对着他冷笑一声:“难为杨如晤没对你下死手。”
宣赢茫然地眨眨眼,琢磨明白沈休话里的意思,猛地坐起,把领口一攥:“你说什么呢!”
沈休转过来,语气不乏唏嘘:“行啊宣赢,开始跟我装糊涂了。”
若说城府,沈休甚至不逊于沈仲青,何况真男人掌权多年,威仪感叫人难以招架。
平时乱发脾气沈休可以不当回事,但此刻,宣赢真切地感受到,沈休生气了。
这哥对他尽心尽力,宣赢只怪自己没注意,准备低头认错时,沈休又笑一声:“错不在你,不用道歉。”
宣赢抬头:“不用道歉?”
宣赢精明敏感,但这并不与单纯冲突,有些弯弯绕绕跟图谋他一时半刻想不明白,沈休也不解释,交代他穿好衣服,父母已归家,正在等他们用晚饭。
银湾正是热闹,宣赢进门一看,任寒不知在跟沈仲青争论什么,一个气的不肯坐下,一个在温言劝说,二人见他进门,静一下,都按住了脾气。
这种沉默维持到晚饭结束,任寒离席,扔下他们父子几人,说要换衣服散步。
宣赢连忙叫住他,乖乖巧巧叫声妈。
这一叫可了不得,任寒步也不散了,扭头蹭蹭蹭下楼,对着沈仲青就骂:“我看你是岁数长心不长,快看看你的好儿子吧,要去别人家叫别人爹妈了!”
对于宣赢脾性,全家一概清楚,他那些过去跟赵林雁的近况瞒不了任何一个人。
此番去给生父扫墓,单凭那份父子之情,宣赢回来之后要做什么,全家人也有心理准备。
但是任寒不乐意,她好好养的孩子,不能因为心软让他亲妈来糟践。
沈仲青背过身,对着沈休隐晦地挥了下手,意思让他去灭火。
然而未等沈休有所行动,任寒连他也不放过,纤细手腕一抬,指着他说:“还有你,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程愿好好地跟着宣赢,你横插一脚干什么!”
两个在外呼风唤雨的男人被任寒骂的不敢回头,宣赢吸吸鼻子,走过去:“那个....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就是——”
“你别给我就是了!”任寒在他脑袋上一推,“再敢去那家,我打断你的腿。”
极限卡点了属于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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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